孫興才的煤窯,是一個十分簡陋的小煤窯,礦井裡非常窄小,裡面的礦道,只有一米六七高,像洪景天這樣一米七五的個子,在裡面根本不能挺直腰桿行走,而且這礦道並不是平整的,而是慢慢向下延伸,工人要把煤炭運上來,都是用布帶系在肩上,另一頭系在小斗車上,半跪着一步一步拉出來的。
就是孫興才,一年也難得下去幾次,他又怎麼敢讓洪副鄉長下去啊。
萬一洪副鄉長在裡面出點什麼事,那自己這輩子還不全完了。
肖志剛在鄉里呆了這麼些年,自然知道這些小煤窯是什麼情況,聽到洪副鄉長準備下井,頓時嚇了一跳,看到孫興才求援地望着自己,他連忙硬着頭皮說道:“洪鄉長,這下礦井,我看還是算了吧,這礦道很窄,又有工人從裡面往外運煤,根本無法通行,再說,裡面除了礦燈那點光外,根本沒有燈光,不熟悉裡面情況的人,真不好行走的。”
隨後,孫興才又臉上冒着微汗,在一邊介紹着裡面的情況,洪景天聽到這礦道里,兩個人要迎面錯過,都得側着身子,而且在裡面根本直不了腰,他在心裡想像了一下,也不敢堅持往裡走了。
不過,他還是讓孫興才和肖志剛陪着,在礦井的出口處去實地看了一下。
果然,這礦井的出口處十分窄小,寬不到兩米,高只有一米六七,而且只是簡單地做了支架支撐,整個洞口黑乎乎的,不時有渾身漆黑,泛着油光,只穿着一條遮羞褲衩的工人,費力地拉着用滑輪車裝着的煤炭,從洞口鑽出來。
看到這一幕,洪景天不由心裡陣陣發緊,這哪裡是採煤啊,簡單就是拿着生命討飯吃。
只是,他才接觸政府方面的工作不久,對這些小煤窯的情況,還不瞭解,而且這個時候,中央還沒有決定關閉全國各地不規範的小煤礦窯,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臉上帶着無盡的擔憂,回到礦上的辦公室,洪景天詳細詢問了礦井裡的情況,最後特別高強一定要讓礦工在生產的時候,注意安全,隨時關注瓦斯的濃度變化和地層的異動,同時,要求孫興才一定要對礦井進行加固,要求礦工一定要安全帽,規範操作。
總之,洪景天最後是千叮囑萬強調,然後才離開了桐興煤礦,來到相隔一公里的辛溝煤礦檢查。
辛溝煤礦和桐興煤礦的情況相差不多,都是採用十分原始的開採方式,只是辛溝煤礦的規模比桐興煤礦稍大一點。
洪景天心情沉重地聽了辛溝煤礦老闆張同遠的彙報,又對安全工作進行了一番詳細的強調,然後拒絕了張同遠的邀請,連午飯也沒吃,就和肖志剛回到了鄉里。
感覺兩家煤礦的生產,在安全方面存在嚴重隱患後,洪景天想了想,下午上班的時候,還是先去向孫建國鄉長彙報了一下,孫建國坐在藤椅上,漫不經心地聽着洪景天的彙報,然後隨口表揚了他兩句,就安慰他說全縣各鄉的小煤窯,都是採用這樣的開採模式,嚴格說來,生產方式這樣原始的小煤窯,早就應該關閉了,可這鄉里太窮了,這兩家煤礦又是鄉里僅存的企業,雖然它十分簡陋,但倒底給一部分村民帶來了收入,關掉那是不可能的,鄉里也只能嚴格要求他們做好安全生產的防範工作。
最後,孫建國讓洪景天把情況,向羅書記彙報一下。
其實,有一點孫建國沒有說,這兩個煤礦,還是桐坪鄉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
走出孫建國的辦公室,洪景天情緒低落地走進楊在南的辦公室。
這段時間,洪景天只要在鄉里,就利於晚上的空餘時間,到楊在南的家裡,給楊佳露補課,楊佳露其實十分聰慧,每次洪景天先指導她複習英語,然後佈置幾道數學題,第二天晚上進行檢查,然後進行講解。
大概是洪景天講得很通俗很詳細,楊佳露領悟得很快,楊在南夫婦看在眼裡,對洪景天自是更加熱情。
洪景天和楊在南的關係,也因此變成更加親密起來。
“聽說你下去檢查安全工作了?怎麼樣了?”看到洪景天進來,楊在南丟了一支菸過去,然後隨口問道。
“別提了,說起來就鬧心。”洪景天一屁股坐在楊在南對面的椅子上,摸出火機,給自己點燃,狠吸了一口,鬱悶地說道。
“呵呵,什麼事讓你這般生氣,說來聽聽。”楊在南關切地問道。
於是洪景天把今天看到的事,和孫建國鄉長的態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楊在南認真地聽着,等洪景天說完後,他沉思了一下,說道:“鄉里這兩個煤礦,我也知道一些,孫鄉長說的,也不無道理,現在全國各地的很多小煤礦,都是這般模樣,沒有辦法,這些小煤礦的老闆根本不可能有錢對煤礦進行升級改造,我們能做的,除了加強安全教育外,就只有祈求這些煤礦不出事。對了,孫鄉長馬上要調走了,這事你知道嗎?”
“什麼?孫鄉長要調走了?什麼時候的事?”這幾天洪景天一直忙手裡的工作,還真沒注意到這個事。
“據說常委會已通過了,調縣統計局長,鄉黨委錢副書記接他留下的位置,董副鄉長任鄉黨委副書記,黨政辦的滕主任,提爲副鄉長。”楊在南把聽到的消息,向洪景天說了一遍。
“哦,原來是這樣,難怪孫鄉長會這樣啊。”洪景天恍然大悟,不過,他對鄉里這般眼花繚亂的變化,並不怎麼在意,反正自己只是一個才上任的副鄉長,就是有什麼好事,也不會落到自己頭上的。
在楊在南的辦公室閒吹了一陣後,洪景天還是來到羅運中書記的辦公室,把在兩家煤礦檢查的情況,詳細彙報了一遍。
這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雖然是自己分管,但向主要領導彙報,那是一種態度,而且,這向主要領導彙報了,就算真有什麼事,也會少些責任不是。
羅運中聽了洪景天的彙報,表面上還是十分重視,當然,也免不了表揚洪景天能夠深入基層,工作認真負責什麼的。至於對這兩家煤礦,他也和孫建國持一樣的態度。
晚上的時候,洪景天到自己辦公室,給杜少強打了一個電話,詢問了鄉里的人事變動情況,杜少強在電話中取笑洪景天,說他這個副鄉長,竟然比國務院總理都忙,自己上午打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聽。
洪景天就嘆口氣,把今天下去檢查的情況,向杜少強說了一遍,杜少強聽了,安慰道:“景天,像你們鄉那種小煤窯,全縣至少有二十家,至於全市乃至全省,那就多得海了去,你把應該做的工作做好就是,有些事,你再揪心,也是急不來的。”
聽了杜少強的話,洪景天細想一下,覺得也只能盡力而爲了,不過,從杜少強那時證實了鄉里的領導變動情況後,洪景天還是有點失落。
這孫建國調走後,羅運中書記,在桐坪鄉,那可真是一言九鼎,跺跺腳全鄉都要看抖三抖的人物了。
也不知道這對全鄉的工作而言,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