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仙子湖畔的垂釣比賽進行得也極爲順利,比賽結果當然仍是如同昨天狩獵一樣的名次,獎金數額當然也和昨天相同,所不同的是陸超經理的獎金是當晚現金兌現。深夜,陸超專門來到董偉清的住處,把一張二十萬元的支票放在了他的面前。董偉清拿起支票看了一眼說:“陸經理弄錯了吧?怎麼這麼多啊?不是五萬嗎?”
陸超說:“沒錯,就這個數,董市長,不成敬意呀!”
董偉清說:“你是不是又有事求我呀?”
陸超笑笑說:“沒有什麼大事,請董市長大筆一揮。”說着,他把一份新建東郊變電站的徵地請示報告放在董偉清的面前。
董偉清看了看那份報告說:“你真是鬼精靈。”
說着,他接過陸超遞過來的一支簽字筆,真的大筆一揮,簽上了“董偉清”三個字。字是那種難以辨認的狂草,寫得很瀟灑很有氣勢。於是,寧康市東郊變電站的徵地款就免去了一半,這一半就是120餘萬人民幣。
就在董偉清他們興致勃勃地在紫雲山松林深處向獵物發起進攻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緩緩駛進寧康市委大院。今天是週六公休日,市委大院裡靜悄悄的。轎車繞過院內的大花壇停在辦公樓前,從車裡鑽出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他的穿着很隨便,淺藍色的襯衣外面罩着一件暗紅色的夾克,沒有系領帶。漆黑的長髮隨意攏在腦後,方臉棱角分明,眉毛又粗又密。他是省城飛鵬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吳飛鵬。在他身後跟着一位身穿藍色西裝套裙的高個子姑娘,她是飛鵬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助理安然。
當吳飛鵬推門走進市委書記的辦公室的時候,江雲天正趴在寫字檯上閱讀文件。擺在他面前的是《寧康日報》社辦的一個專供領導參閱的內部刊物《情況反映》。他看得很專注,以致有人推門進來他也沒有覺察。
這是一篇反映本市礦山機器廠以近一億人民幣進口的大型綜採設備生產線三年不能投入正常生產運營的報道。文章不長,沒有對設備進口的背景進行深入的披露,因此給人留下許多疑問。江雲天用紅鉛筆在文章的題目處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當他從問號上擡起頭來的時候,吳飛鵬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書記真是日理萬機啊,雙休日也不休息?”吳飛鵬伸出手說。
“吳總來得好快呀!”江雲天站起來與吳飛鵬握手,“休息就必須躺在牀上嗎?快請坐!”他又轉身對安然說,“安然助理,你是越來越漂亮了!”
安然笑盈盈地回答:“謝謝江書記的誇獎!”
江雲天請他們坐在沙發上,他坐在他們的對面。
“吳總經理……”
吳飛鵬擺擺手攔住江雲天:“叫名字不行嗎?我不喜歡你叫我吳總。”
江雲天說,“不管叫什麼,那都是一個符號,怎麼順口就怎麼叫吧!”
吳飛鵬說:“你不要小看這個符號,其中的學問大得很哪!”
江雲天說:“不管其中有什麼學問,我還是非常感謝你。”
吳飛鵬說:“這話從何說起啊?”
江雲天說:“你爲石塔辦了一件好事啊!”
吳飛鵬問:“王炳華說的?”
江雲天說:“不,他沒有說,是我猜的!”
吳飛鵬說:“要說感謝,我要感謝王炳華,他給我提供了一個發展的機會。”
江雲天說:“你同樣也給石塔提供了一個發展的機會。”
吳飛鵬說:“彼此啊!可以說是雙贏吧。”
江雲天說:“其中不會有什麼交易吧?”
吳飛鵬說:“有!爲了雙方的利益,我們曾經爭得面紅耳赤。王炳華是寸土必爭,寸利不讓。我曾經暗示可以給他個人一些回報,讓他把條件降下來。但他絲毫不爲所動。別的暫且不說,僅此一點,王炳華就很值得敬重。現在有幾個人不愛錢呢?但王炳華是一個例外。與他這樣的人打交道,我心裡踏實!”
江雲天說:“吳成義烈士是你的什麼人啊?”
吳飛鵬說:“是我的爺爺。”
江雲天說:“這麼說石家窪村那所希望小學也是你援建的了?”
吳飛鵬說:“那不算什麼,因爲我爺爺躺在那裡,那裡還很窮……”
江雲天說:“吳競存副省長是你的……”
吳飛鵬說:“他是我的叔父。但請你不要誤會,我走到今天這一步與他毫無關係。因此,就連董偉清也不知道我是吳副省長的侄子。他要是知道,絕不敢把仙子大廈工程給了那個二道販子!”
江雲天問:“什麼二道販子?”
吳飛鵬說:“就是那個王增沛呀,一幅畫就把我們的董市長買通了。”
江雲天說問:“能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本來我不知道這件事,”吳飛鵬說,“今年春節前,我到叔叔家去,恰巧碰到他正和省城專營字畫的集雅軒當家人古云鶴老先生品評他的字畫收藏……”
吳飛鵬去叔叔家看望叔叔和嬸嬸。吳競存的兒子在德國的波恩經營着一家商貿公司,女兒隨同畢業於哈佛大學的丈夫定居美國。他們都不經常回來,家裡只有吳競存老兩口,所以吳飛鵬斷不了來走一走。
吳飛鵬來到叔叔家裡,進門就聽到書房裡有人說話,他來到書房的門口。看到裡面的桌案上堆滿了畫軸,吳競存正在展開一幅畫,然後他用木杆把那幅畫掛在牆上。書房裡還有一個人,他是省城有名的字畫鑑賞家--“集雅軒”畫廊的主人古云鶴,吳飛鵬認識他。
古云鶴待吳副省長把畫掛好,趨前看了一眼說道:“這幅畫我見過。”
吳競存驚訝地問:“噢!古先生見過此畫?”
古云鶴捋一捋胸前的鬍鬚說:“是的,一個無錫口音的婦道人家拿着這幅畫到本店試過價。”
“是嗎?你看這幅畫值多少錢啊?”吳競存問。
“現在少說也在一百二三十萬。”古云鶴說。
“這麼說我沒有看走眼,是真跡!”吳競存說。
“明洪武年間江蘇無錫王紱王孟瑞的作品,傳世的不多。此人的墨竹很有風骨呢。不想這幅畫竟到了競存公手裡,可喜可賀!”古云鶴向吳競存拱拱手說道。
“一個朋友知道我愛好此道,送過來讓我過眼癮的。”吳競存說。
這顯然是謊話。那麼這張畫是誰送給他這位叔叔的呢?吳飛鵬不知道。但古云鶴說到無錫二字,這倒使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幾年前與他一起競標寧康市旅遊開發區仙子大廈工程的承包商王增沛,王增沛恰好也是江蘇無錫人……
一想起三年前那次失敗的競標,吳飛鵬至今仍然耿耿於懷。如果說到實力,據他掌握的情報,飛鵬公司在那次參加競標的對手中,不管從哪個方面說都是最強的。吳飛鵬認爲在此次寧康市仙子大廈工程的競標中,只有他的公司最有把握中標。但是,出乎他的預料,當寧康市建委旅遊開發辦公室抖開招標謎底的時候,中標的竟然是吳飛鵬連正眼都不願看的一個工程販子--從江蘇無錫遊蕩到這裡來的王增沛。
吳飛鵬很不服氣,他很清楚這其中必定會有暗箱的交易。當宣佈中標結果的會議在一片不滿的沸聲中結束的時候,吳飛鵬走到精瘦得像個猴子一樣的王增沛面前。不無譏諷地問道:“王先生,你是用什麼手段搞到這項工程的呀?兄弟很想見識見識。”
志得意滿的王增沛說道:“當然是憑實力和信譽啦!”
吳飛鵬說:“據我所知,你手下沒有一兵一卒啊,談得上實力和信譽嗎?”
王增沛並不臉紅,他振振有詞地說:“江蘇省所有的建築公司都由我來調遣!”
吳飛鵬笑笑說:“王先生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啊!”
王增沛並不惱,他也笑笑說:“我看中的是結果!結果是我拿到了仙子大廈工程,而你沒有!”
吳飛鵬真有些火了,他說:“請你轉告董市長,就說我吳飛鵬罵他瞎了狗眼!”他的話聲音很高,把在場的人驚得目瞪口呆。他們不知道這位吳總何以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對寧康市市長出言不遜,他一定是瘋了!
吳飛鵬當然沒有瘋,他的話不僅僅是說給王增沛聽,因此也就不可避免地驚動了正在會議主席臺上整理材料的一位女士。那位女士拿起一個文件袋,然後又重重地摔在會議桌上,“砰!”會議桌就發出一聲駭人的巨響。只見那位女士臉色鐵青,寬大的臉龐上兩道粗粗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你怎麼罵人呢?”那女士質問道。
吳飛鵬放過王增沛,轉過臉換上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對那女士說:“我罵人了嗎?”他故意把“人”字說得很重。
那女士品出了吳飛鵬話中的滋味,她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你混蛋!”
“承你擡舉了,我混到沒長眼睛!”吳飛鵬說完,便招呼他的隨從們揚長而去。走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他聽見那女士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有種你站住!”
那女士不是別人,她是寧康市長董偉清的太太王雅坤……
常務副省長吳競存的書房裡,吳競存正和集雅軒主人古云鶴站在那幅明代畫家王紱王孟瑞的墨竹前高談闊論。他們都背對着門,誰也沒有發現吳飛鵬站在門邊。吳飛鵬舉手敲敲沒有關的房門,兩人一齊回過頭來。
“是飛鵬啊?進來呀!”吳競存說。
“叔叔這裡有客人。噢!這不是古老先生嗎?你身體可好?”吳飛鵬快步趨前雙手握住古云鶴的手問候道。
“哦!吳公子。我們正在欣賞這幅畫呢,一件國寶啊!”
吳飛鵬鬆開古云鶴的手,然後看看那幅畫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看不出有什麼好。”
古云鶴還要說什麼,吳競存擺擺手說:“古先生不要對牛彈琴了,他就懂得蓋房子,不懂得藝術。”
古云鶴笑笑說:“蓋房子也是藝術嘛!”
吳競存說:“好了好了,快上樓看看你嬸嬸吧,她想你呢!”
吳飛鵬答應一聲,然後轉向古云鶴說:“那我就告辭了,改天一定登門向古先生求教!”
吳飛鵬說完走出叔叔的書房,在樓梯口他遇到了保姆小蘇。
“吳大哥,好久不見你啦!”小蘇嘴甜甜地說。
“正好,小蘇你來,大哥問你點事。”吳飛鵬把小蘇拉到廚房問道,“剛纔你看見了老爺子書房裡的那幅畫嗎?”
“是啊,我早就看見了。怎麼,吳大哥,你不是打那幅畫的主意吧?”小蘇調皮地歪着腦袋望着吳飛鵬。
吳飛鵬說:“你想哪兒去了,吳大哥是那樣的人嗎?我想問你那幅畫是誰送給老爺子的?”
小蘇說:“這我知道,告訴你有什麼好處?”
吳飛鵬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百元大鈔說:“給,這就是代價,怎麼樣?”
小蘇沒有接,她說:“吳大哥當真了?我是說着玩的,怎麼能要你的錢呢?那幅畫是寧康市董市長過年前送給吳省長的。年後他還打來好幾次電話,問吳省長在不在。可是吳省長不知道爲什麼不接他的電話。”
“哦!明白了!好,吳大哥說話算數,這一百塊錢屬於你了。”他把錢塞到小蘇的手裡,就上樓去看望他的嬸嬸。
寧康市委書記江雲天的辦公室裡,吳飛鵬正坐在江雲天的對面侃侃而談。他對江雲天說:“我斷定,三年前,拿着那幅畫到省城‘集雅軒’畫廊試價的那個女人就是董偉清的老婆。那個時候正是仙子大廈工程招標的關鍵時刻。我敢斷定,那幅畫就是王增沛送給董偉清的。否則,他怎麼會輕而易舉地拿到仙子大廈工程呢?那個時候,在本省建築市場上,省內外衆多建築公司里根本就沒有王增沛這麼一號啊!”
江雲天仔細地聽着,他一直沒有插話。
“你知道董偉清爲什麼在今年春節以前纔將這幅畫拿出來送給我的那位叔叔嗎?”吳飛鵬問江雲天。
江雲天搖搖頭。
“這還不明白?那時候寧康不是還沒有市委書記嗎?”吳飛鵬說。
江雲天不知道吳飛鵬以上的話裡摻入了多少個人的成分,但這些情況對於他來說依然十分重要。他把臺商林子南的女兒林瑩對他的一番傾訴和吳飛鵬提供的這些情況聯繫在一起,就越發感覺仙子大廈非同尋常。
“你是專程來寧康告訴我這些情況的嗎?”江雲天問吳飛鵬。
“不不!這僅僅是順便提及。我想和江書記做一筆大買賣,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吳飛鵬說。
“直說吧!還是那句話,只要對寧康的經濟社會發展有利,我是來者不拒。”江雲天說。
吳飛鵬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然說:“江書記,連口飯也不給吃嗎?”
江雲天擡頭看看牆上的表,果然到了吃飯的時間,都快一點了。
“對不起,實在抱歉!讓客人餓肚子了。好,今天我請客,不過咱們可喝不起路易十三哪。”江雲天笑笑說。
吳飛鵬說:“你就是請我們吃一碗麪條,我也心滿意足。”
江雲天站起來說:“你就別當着安然小姐的面寒磣我了,我們到香格里拉怎麼樣?這可是寧康上檔次的大飯店。”
吳飛鵬說:“客隨主便,什麼地方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