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唯一的女人

在唐古拉山口,吳天放他們遇到了好幾撥騎摩托或騎山地車的行者。大家對他們都投以極爲敬佩的眼光。還有一些藏族同胞,每走一步就在撲倒在地上叩一個等身長頭,更是讓人生出敬威。

其中一位大鬍子壯漢將山地車推到山口後,便和吳天放他們聊了起來。大鬍子姓王,黑龍江人。他是三個月前從東北的漠河出發,磨破了四條牛仔褲、騎壞了三輛山地車,纔來到唐古拉山口的。

吳天放問:“王老兄,你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哪裡?”

大鬍子說:“我這次是從中俄邊境的漠河出發,前往中尼邊境的西藏聶拉木縣。全程大概是6500公里。”

聽了大鬍子的話,衆人無不瞠目結舌。

太厲害了!這纔是旅行、這纔是挑戰啊!

徐文清說:“看來,咱們在青藏線上頭痛惡心,已經我很是享受了!”

分手前,吳天放一行人就和大鬍子在唐古拉山口的5231紀念碑前合影留念。最後,大家互道一路順風,作別而去。

從唐古拉山口往南,就是一路下坡了。

車隊先是經過了安多縣,車窗外是一片蒼茫的草原景色。

穿過安多,不久就來到了那曲縣。丹珠給大家講,那曲縣城是全國唯一一個沒有一棵樹的城市。

聽說一個縣城沒有一棵樹,宋小梅和徐文清都來了興趣。真的假的,一個縣城真的連一個樹也沒有?因爲從那曲到今天的目的地當雄已經很近了,再加上從這裡開始,路面也明顯好轉。他們一行人就決定到那曲縣城逛一逛,去找一找,看誰能先發現哪怕是一株狗尾巴草般大小的樹。

踏上那曲鎮的水泥街道是在下午6點,西藏的太陽落山晚,到9點左右夜色才真的降臨。經過多在的顛簸,穿越人煙稀少的草原雪山,撲面來的街市喧囂讓人有種重生的感覺:城市真好!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人們都會生出挑剔的眼光。人多車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熟悉的地方沒風景。離開一段時間再回來,就有久違的熟稔回返心頭,真誠的喜悅溢於言表,還是故園好。青藏線這一走,大家都覺得還是K省好,還是山陽美。

一行人迫不及待地邁步那曲街頭,藏區城市特有的奶品店裡飄散出濃郁的奶香,音像製品店裡迴盪着高亢悠揚的經典藏歌,也有犛牛藏馬自由行走在街道上,車輛南來北往,人們或東或西,熱鬧而安詳。高原上向晚的陽光依然烈焰*人,照射在臉上刺刺地生疼,他們四下張望,希望能第一個找到一棵樹。

樹呢?擡眼四望,滿街無樹。走到另外一條街,沒樹。再轉到一條街,還是見不到樹的蹤影。

樹是生命的綠色,沒有樹,生命將直面自然。在那曲,所有的生命都暴露在風霜雪雨中,無遮無攔。

那曲位於西藏北部,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這裡高寒缺氧,氣候乾燥,全年大風日100天左右,年平均氣溫零下2℃,最冷時可達零下40℃。全年無絕對無霜期。綠色植物生長期只有4個月左右。海拔4500米的高度是樹木生長的極限,那曲地區,到海拔4000米左右,就已經見不到樹木的影子了。

如果說,那曲鎮一棵樹都沒有,那也太絕對。在地委行署大院內,他們見到了兩排尺把高的柏樹,但長勢不好。陪同的藏族同胞告訴他們,那曲的樹都活不過三年。第一年樹梢的三分之一會枯死,第二年地上的部分都沒有青色,第三年根部也會幹死。他告訴我們一個笑話:在那曲工作幾年後,下到拉薩,一看到大樹就抱着痛哭。

在那曲加油站,宋小梅問一個加油工:“你見過樹嗎?”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問題太唐突,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那位加油工瞪着她看了一會,確定她沒有惡意,臉上才舒緩出笑意,輕輕搖搖頭:“沒見過!”

沒有樹並不意味着沒有綠色,著名的藏北大草原就在那曲境內。每年的5至9月相對溫暖,是草原的黃金季節,這期間氣候溫和,風平日麗,綠色植物生長期全部集中在這個季節。此時此刻大草原就是一片青綠,萬物茂盛,人歡畜旺。

雖然這裡地廣人稀,空曠荒涼,年平均氣溫在零度以下,更有無盡的風沙席捲而過。然而,只要你走近她,貼近她,就會被她的博大壯闊所吸引,被她深沉的熱情所感化。沒有樹,希望一樣在這裡生根發芽,這是那曲一直欣欣向榮的秘密所在。

加油工看到眼前這一幫內地人是要找樹,就對他們說:“我知道,軍分區的大院裡有一棵樹,你們可以去看一看,還有我們的女護士彭燕。”

衆人有些納悶,怎麼說起了樹,又扯出了一個人呢?

到了軍分區,大家才弄明白,原來,在這裡,這棵樹和這個人是密不可分的。一位姓馬的中尉接待了胡風一行,但馬中尉說不巧的很,彭醫生到牧區出診出去了。他就帶着大家先去看了那一個樹。他對大家講,人們都知道,藏北高原沒有樹,只有千年的石、千年的雪和貼地而生的草。但這個說法不夠準確。在我們這海拔4516米的西藏軍區那曲軍分區裡,就有一樹白楊樹。

當大家見到這棵樹時,宋小梅和徐文清差點笑出聲來,可看到馬中尉臉上那神聖而驕傲的表情,她們倆就把笑聲吞進了肚子裡。

這棵樹,大約只有兩米高。它的樹幹不過兩指粗,單薄得足以遭到內地樹們的嘲笑。但,夏天,它會用稀疏的綠葉折射透明的陽光;冬天,它會用無葉的枝條雕塑白雪的姿態。

仔細看了看,宋小梅她們就笑不出來了。這是一棵值得敬佩的樹。

馬中尉說,在地球的第三極上,這棵離太陽最近的樹是不是美得不可思議?它孤獨而經年的綻放,恰似我們軍營中駐守藏北10年的女護士彭燕。

接下來,馬中尉就同他們講起了護士彭燕的故事,可以是他太熟悉彭燕了,講起來繪聲繪色、如數家珍。

樹是藏北軍營唯一的樹。彭燕是藏北軍營唯一的女人。

樹沒有名字。

所有拜訪那曲的人們,都要來看看它。那曲的新兵,也會揚起剛剛泛起高原紅的年輕臉龐,把自己與樹的微笑一起寄給遠方的父母。

10年前的夏季,就在這棵小樹剛剛栽下時,20歲的彭燕從成都軍區醫學高等專科學校畢業,走上了藏北高原。

彭燕對西藏並不陌生。從3歲起,她就和母親一起從四川簡陽來到了父親所在的西藏林芝。對聽着軍號聲長大的彭燕來說,讀書、參軍爾後留在成都或是回到素有“西藏小江南”之稱的林芝工作,很自然。

然而,就在畢業前夕,一封申請書震驚了全校:彭燕請求去西藏最艱苦的那曲。

“一是那裡缺醫少藥、需要醫護人員,二是艱苦環境能夠鍛鍊自己……”申請書裡的一條條理由,讓父母沉默許久。

母親哭了:“我就這麼一個孩子,待在媽媽身邊,喝口稀飯也是香的啊……”

父親彭志君最後說,我們支持她的選擇。

其實,這位在西藏生活了30多年的老軍醫心中的憂慮,一點也不比妻子少。他曾不止一次地聽說過有關那曲的傳聞:那裡的水是白色的,不能喝;那裡的氧氣太稀薄,走上幾步,就得躺下來休息……

父親堅持要親自去看一看。他爲女兒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大揹包,把彭燕送到那曲軍分區門診所。

井裡打上來的一桶水還沒放穩,父親就把陶瓷缸子伸進了鐵皮桶。脖子一仰,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缸生水。“沒什麼怪味,可以喝嘛!”又從兜裡摸出一支“紅山茶”,“啪”地點燃,猛吸幾口。“煙能點着,說明這裡不缺氧嘛!”

父親放心地走了,把彭燕留在了他和女兒此前都從未涉足的藏北。

那曲地區是藏北的主體部分。在平均海拔4000米的青藏高原上,藏北地區平均海拔高達4600米,被稱爲“世界屋脊之脊”。醫學專家認爲,在氧氣含量不到內地一半的那曲躺着睡覺,心臟負荷也相當於在內地負重20公斤行走。

這是一片被岡底斯山、念青唐古拉山、唐古拉山和崑崙山環繞的高寒土地,也是自古以來進出西藏的要道和兵家必爭之地。今天,縱貫地區的青藏公路、青藏鐵路以及沿線鋪設的輸油管線、光纜,讓那曲保持着西藏大後方的戰略地位。

爲此,中國軍人駐守那曲。即使這裡沒有樹、沒有花朵,即使這裡的種子不會在春天發芽。

無名的小楊樹,並不是藏北軍營有過的唯一的樹。

那曲軍分區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種活一棵樹,即立三等功。一代代官兵愚公移山般地種樹、種樹,卻沒人能夠摘取那枚閃亮的軍功章。

幾米深的永久凍土層,四季不斷的暴雪,零下40多攝氏度的最低氣溫,常常把房頂掀翻的大風……在有着50年曆史的那曲軍分區,頭40年裡,沒有一棵樹活過了第一個冬天。

1999年,部隊從內蒙古運來1000株楊樹。第二年,活了3棵。第三年,還有兩棵。到了第10個年頭,軍分區大院,不,是整個藏北軍營,只剩下了這一棵樹。

人們叫它“那曲的小樹”。看見小樹就到了那曲軍營,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路標。

跟小樹一起來到軍分區的彭燕,也不是那曲的第一位女軍人。

幾十年間,軍分區陸續有過幾十位女性,她們中的大多數在一兩年後就離開了那曲。與彭燕同時分配到那曲的兩名女同學,也因爲嚴重的高原反應先後調走。

統計表明,在那曲工作時間超過5年的人,大多會不同程度出現心臟增大、肺部擴張、脾腎異常等病變,而那曲35歲女性的身體機能,相當於內地的45歲。

這樣的環境,怎麼能留住女人呢?屬於女人的,應該是鮮花,音樂,和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

門診所所長馬寬軍初見彭燕時,也是這樣想的——那麼嬌的女娃娃,能在這裡待多久?

日子一天天過去,馬寬軍漸漸感到,這個丫頭有些不一樣——冬天生火靠牛糞,一筐牛糞足足80斤。所裡安排衛生員幫她擡牛糞,才擡了幾次,彭燕就找到所長說,別讓人幫我了,我自己一點一點地挪,能挪回去。別人往家裡打電話哭,她卻笑個不停,別人對那曲的生活叫苦連天,她只會爲工作上的問題討論得面紅耳赤……

母親爲彭燕找到了一個到第三軍醫大學學習的機會。學醫師專業,既可以改行當醫生,又能離開那曲。

寄來的通知書只看了一眼,就被彭燕扔進牛糞爐裡燒了。她對母親撒謊說,太晚了,來不及報到了。

她不甘心。“我纔來幾十天,怎麼能當逃兵呢?”

如果說從第一天起、走與留就是彭燕不得不面對的選擇,幾年後兩名大姐的先後離世,則把她推到了心理的極限。

1988年同時來到軍分區的段紹慧、鄭金玉是同學,也是彭燕的校友。在那麼多女性像候鳥一樣來了又走之後,這三名女軍人就像雅魯藏布江大峽谷的杜鵑花,在男人的世界裡四季不敗地怒放。

在彭燕的記憶裡,有着長睫毛、大眼睛的段紹慧總是專注地傾聽別人的心事,手把手地教彭燕包傷口、疊紗布。家裡煮點好吃的,她會叫上一堆單身官兵去分享。兒子在內地的她,曾神采奕奕地聊到未來的計劃——再過幾年,孩子要高考了,我就回去照顧他……

2001年元旦剛過,外表健壯的段紹慧,竟在回成都休假期間的一次體檢中查出了肺癌——晚期。短短一個多星期後,這位被官兵們稱爲“知心大姐”的女護士告別了兒子和仍然堅守在那曲的丈夫,匆匆而去。

噩耗從電話中傳來時,彭燕正在重慶進修。

“段姐哪像癌症病人啊,你搞錯了。”彭燕不相信。直到男友張濤一次次肯定,她才掛了電話,拖着彷彿已經不屬於自己的雙腿一圈圈徘徊。那個晚上飄着小雨,彭燕的心,溼透了。

第二天,彭燕把自己的進修專業由護理改爲心電圖,因爲——段紹慧離去後,門診所裡再也沒人能夠熟練地*作心電圖了。

一年後的8月,計劃生育幹事鄭金玉因肝癌病故,去世時,體重僅60斤。

或許女性的臂膀註定扛不起那曲的沉重,或許兩位女軍人的相繼辭世只是巧合,段紹慧和鄭金玉不到36歲的生命結局卻震驚了高原。不約而同地,人們把目光投向了那曲軍營最後的女性。

你快回內地吧,那曲不適合女人生活,要不,下一個就是你……那些日子裡,熟悉和不熟悉的人見了彭燕,就把她悄悄拉到一邊,說的,都是同一個話題。

張濤好幾次從夢中哭醒。夢裡的彭燕生了重病,在潔白的病榻前,這對剛剛有了愛的結晶的新婚夫妻執手話別……

在張濤看來,彭燕似乎根本沒把別人的勸告當回事,還是像往常一樣有說有笑。

只有彭燕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種多麼沉重的無形壓力。

獨處時,她常常莫名奇妙地哭。看書、看電視甚至是在散步的路上,淚水如同那曲的急雨,沒有理由地霎間傾瀉。

我如果生病了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先離婚,才能不拖累張濤?肚子裡的孩子該不該生下來?孩子長大了沒有母親又該怎麼辦?

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困擾着彭燕,讓她原本瘦削的身子更加憔悴。她在日記裡寫下:寬廣坦蕩的那曲草原啊,我爲你而來,可你卻爲何容不下女人的存在?

然而,從千年前和親入藏的文成公主到今天駐守西藏的女軍人,青藏高原何時缺席過女人的笑,女人的美,女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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