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兩個人邊吃邊聊,段子成了主題,七年沒見了,雙方的所思所想能否在一個軌道上都不得而知,貿然的進入對方的私生活的領地都可能引起對方的防範或反感,初期的印象非常重要,把話題定位在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的天南地北的笑話段子上,無疑是個聰明的辦法,聊這些東西不會傷害任何人,感情反而進了一些。男女之間初期的交往極爲重要,女性會有一種天然的防範心理,本身處於弱勢當中,男方任何富有侵犯性的或黃色的明示暗示都有可能使女方本能的採取退出的想法,一走了之是她們最有效的辦法了。
一瓶東川燒白見了底,時間也過去了兩個小時,烤羊腿都吃光了,羊雜湯也喝光了,兩個人喝的也算到位,聊得也是開心盡興,聰明的趙鐵偉見好就收,微笑着向史嵐說:“回黨校?”
史嵐點點頭說:“好哇,下次我請你!”
兩個人上了車,往黨校開。
“你們鄉里還真行,來黨校學習還帶車來?”
“這車不是鄉政府的,是我私人關係借來的。”
“利用職權了吧?”
“沒有,純屬私人關係。”
“這樣好,我們局一位科長從修公路的一個單位中借了一輛車,結果讓人舉報了,全局通報批評。”
“嗯,我會注意的。”
說這話車子已經到了黨校。趙鐵偉停好車,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眼神裡都有着好感、期待、溫情,這一瞬間兩人好像都回到了過去,沒有誰想打破這美好的時刻。幾秒鐘後,各自開門下車,天氣已經很冷了,特別是晚上,許多人已穿上了棉衣,兩人無語的向住宿大樓走去。
上樓的時候,趙鐵偉想,“下次我請客”,這是明顯的繼續交往的信號,完全是下意識的無心話,心裡樂了。
史嵐心裡也在想,他可能還是單身嗎?真是應了那句話,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這麼好的人自己卻沒有抓住,前男友不顧自己的勸阻去了法國,自己怎麼可能去呢,爸爸媽媽四十歲上纔有了自己,爸爸去年又得了腦血栓,走路還要媽媽攙扶,回省城吧,不可能再有這麼好的工作,把父母接到市裡來吧,又沒有房子。與男朋友分手並未讓她過分傷心,只是覺得當初不聽父母勸阻,隨着家住在三河市的男朋友也到這裡工作是個失誤了。現在是回去也不是,長期定居在這裡也不是…
趙鐵偉一進門嚇了一跳,屋裡煙氣騰騰,歡聲笑語,一屋子人,有一個他還認識,市林業局育林科長張浩,談樹苗的具體品種、數目時都是他接待的,可能是有與趙鐵偉是局領導親自安排去選苗的原因,張浩當時對趙鐵偉非常熱情,也有許多幫助,沒想到現在成了室友,兩個人握手問好。張浩雖然是二級局的一個科長,但卻是三河市的本地人,爲人熱情,善於交際,朋友比趙鐵偉在三河市區內就多多了。
張浩向趙鐵偉一一介紹屋裡的學員們:“王力,市財政局預算科科長,今年三十歲,屬實權派人物,全市各單位的年度預算都要他來第一關審覈。市委秘書處二科科長李軍,主要服務於市委三把手,是三河市權力中心的人物,發展空間巨大。陳露,市教委教育科美女副科長,孩子想上三河市哪所學校,找她就行。賈廣輝,市檢察院起訴一科科長,今年二十九歲,一顆新星,不過最好別找他,沒啥好事!”
大家全樂了。趙鐵偉和每個人都握手,感覺真是羣星薈萃,各路英豪齊聚黨校,十年八年之後,這些人無疑就是三河市的棟樑,能撐起三河市的半邊天。
房間太小,煙氣太大,大家聊了一會兒也就散了。彼此的印象都還不錯,你是我的朋友,他是你的朋友,你又帶來他,只要不是一個單位的就沒有了防範之心,都是各路精英,互相早晚有個相托,多個朋友多條路,連賣菜的也懂得這個道理。
房間裡只剩下了兩個人,趙鐵偉和張浩聊起了育苗的事情,當張浩聽說趙鐵偉搞了四十畝黃櫨樹苗是連連說好,張浩算是專家了,他說道:“其實搞育苗售苗是一項賺錢的事,選好了樹苗,培育個三五年就能出手,總收入比種糧食高出許多,可不好推廣,三五年後什麼樹苗最好賣不好預測,三五年內種樹苗的人吃什麼,沒有了收入怎麼生活?”
張浩舉了一個例子,這幾年隨着房地產的開發,雪松這種樹成了搶手貨,房地產的樓盤裡一種上這種樹立馬效果就不一樣,顯得檔次高了許多。這種樹長得雖慢,可一年四季常青,不落葉,觀賞性強,有皇家氣派,適合全國的氣候,價格是一年翻一番,前幾年搞這種苗的人可是掙足了。
趙鐵偉聽得入神,頓時來了興趣:“那爲什麼市林業局不大搞一翻呢?”
張浩伸出了一個巴掌,展開了五指:“五年,從育苗到出苗要五年的時間,比如說你吧,鄉長一屆是五年,你上任就育苗,投錢投力投管理,五年後出苗掙錢了,你也到屆了,你幹嗎?”
趙鐵偉沒說話,心裡想着,是呀,我幹嗎?辛辛苦苦用五年時間做了一桌子菜,剛一上桌,來新人了,人家吃,自己走,我幹嗎?
張浩又說道:“比如一些其他名貴樹種,拿楠木來說吧,六十到八十年才成材,氣溫低的地方還要更長一些,你幹嗎?儘管到時候價值千金,與黃金的價值相當,誰去幹?”
趙鐵偉點點頭說:“是這道理,誰種這樹誰就成了傻子了。”
“也不盡然,有許多人還在種,而且面積越來越大。”
“什麼人?”趙鐵偉真的楞了,“這要多高的境界才能做到這一點?”
“外國人。境界一點都不高,人家是個人的莊園,私有的土地,拿出一部分來種給兒孫們的,百年之後,他們的孫輩只要扛着一棵樹來中國,可能就換我們一座樓!這種產業沒有污染,不耗能源,基本不用管理,卻又美化環境,淨化空氣,好像你今天種下了一粒金芝麻,百年之後還你一個金西瓜,可你要先有這個金芝麻、先有這塊能用百年的土地才行。”
趙鐵偉暈了,徹底的暈了。這是國家體制問題,不是他這個鄉長想的事,可種樹是年年種,又年年不見樹,這就是個大問題。靠山屯鄉農民種的樹是私有的,根本不用你操心,他會像養孩子一樣培育着它,成活率最高的還是農民私有的樹,公家的樹呢?爲此撤了兩名中層幹部,還是趕不上人家農民,公家是國家也就是大家的,大家的東西就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孩子怎麼能指望我去象對自己孩子一樣精心照看呢?
張浩看着趙鐵偉說:“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的樹苗能不能做到誰種歸誰,包括我們的幹部,你種的樹甚至可以傳給你的兒子,孫子?這不好辦,土地是國家的,在國家的土地上種上你個人的東西,尤其是國家幹部,這說不通,也不符合政策。”
“什麼政策?雖然樹是個人的,美化的環境卻是國家的,淨化的空氣也是國家的,樹成材後,樹的主人又吃不了他,資源還是國家的,個人最多得一點錢罷了。”
張浩聽了也犯暈,趙鐵偉這種說法不能不說沒道理,真要這麼搞了,何愁中國不綠起來。可這話題又太大了,科級幹部怎管得了這等方針政策的大事?
一看錶快十一點了,張浩說:“這樣吧,趙鐵偉,這個話題先放着,你可以在黨校的課上向那些理論專家們提出來,看他們怎麼說,咱倆可該睡了,明早起晚了沒飯吃!”
一連三天,上午八點半上課,中午十二點下課,上午全是純理論性的東西,對於一線拼殺的這些年輕人實在是引不起興趣來。下午是分組討論,趙鐵偉和史嵐又不是在一個組,晚上七點三十分集體觀看黨校指定的一些教育錄像片或者黨校的講師講課,晚十點結束,熬的人真是難受。
趙鐵偉閒的難受,給史嵐發了有上百條短信。一腳天上,一腳地下,一腳國外,一腳國內,一腳三千年前,一腳一百年後,95%全是廢話,5%是吃的怎麼樣,身體怎麼樣,一句史嵐想聽的話都沒有,趙鐵偉是在觀察她,自己發了短信她就要回,回短信就要低頭按幾個字,看她平時發不發短信。經過幾天觀察得出一個結論,只要自己不給他發短信,幾天來她沒有在他的視線中主動或被動給別人發短信,由此結論引出另外結果,她肯定不是熱戀之中,基本上也排在婚姻之外。
趙鐵偉動了一個小計謀查看了史嵐的短信,非常突然地走到史嵐身邊:“我手機沒電了,借你手機打個電話。”
史嵐想都沒想就把手機給了他,拿着手機快步走向洗手間,沒過五分鐘回來了,心裡踏實了很多,他們倆個人的短信已佔滿了整個空間,這幾天沒有一個別人的短信,她通話次數最多的只有一個省城的電話座機號碼,趙鐵偉打電話查詢了114臺,是朝陽市和平區的,趙鐵偉知道,情況比想象的要好一些。
心裡一踏實,腦子又轉了起來,今天是週末,怎麼能再約史嵐吃頓飯呢?最好是多幾個人去,如果還是兩個人吃飯,再也沒那麼多可笑的段子了,萬一冷了場可沒意思,人多了也能放鬆一些。
想到這裡他遞給了張浩一支菸並幫他點燃,說道:“真羨慕你們住家在三河市的人,週末你們都能回家了,我們這些山裡的人還得吃食堂的饅頭、米飯、米飯、饅頭,一想起這些吃的東西胃都難受。”
張浩聽了說:“那還不好辦,今天五點就沒事了,我組織人去外邊找地方喝酒,你不說我還忘了,不能丟下你一個人不管。”
“那多不合適呀,你們都是有家的人了,不能爲了我一個人這樣!” ωωω _Tтkā n _c○
張浩連話都沒回站起來就聯繫人去了,沒過十分鐘,張浩回來了:“王力、李軍、賈光輝、陳露、還有你的老同學史嵐,算上你我七個人,範圍太大了亂!”
趙鐵偉從兜裡掏出一盒軟中華扔給張浩:“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