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下午五點半,鄉班子會上趙鐵偉把他看到的大洪玩牌的事向大家做了介紹,並提出了撤職的處理意見。在座的班子成員都知道大洪與彭振聲的關係,更知道張平是彭振聲一手提上來的,班子會上的事情一定會傳到彭振聲的耳朵裡,而且大洪的農機站長也是張平建議的,原來大洪只是一個農機站的修理工,學歷、本事都沒有,喝酒打牌是一把好手,可他有一個好姑父,在張平的努力下,成了農機站長,也算是鄉里的中層幹部了。
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有喝茶的,有倒水的,有點菸的,有在筆記本上不知寫什麼的,還有聚精會神掏起耳朵的,實在沒事幹的揚着頭仔細看起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好像從沒見過日光燈似的。趙鐵偉看到冷場了,知道大家都在想什麼,要給大家一點時間,他拿出一支菸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仰起頭用力的向天花板吹去。
常務副鄉長張平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了:“工作時間打牌是非常嚴重的錯誤,趙鄉長的提議也是合理的,撤職處份並不算過份,但是——”
大家就知道他會有個但是,真的出來了。
“但是,能否考慮他其它工作還說得過去,本着我黨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給個出路,職務不動了,給個黨內警告處分,扣發全年的獎金也就可以了。衛平順書記的錯誤比這要嚴重一些,也還是保留了行政級別嗎?還是留有出路爲好。”
張平的話音剛落,一位副鄉長也表了態,支持張平的意見,他這一是支持張平,二是在彭振聲書記那買個好。
趙鐵偉早就想到了張平會有不同意見,心裡已有了準備,馬上接過來說:“張鄉長的意見很有道理,更全面一些,我提處理意見時忘了黨內警告着一條了,現在正式補上,撤職是必須的,這樣的害羣之馬怎麼能擔任一個部門的領導呢?真不知當初他是怎麼上來的!”
趙鐵偉這最後一句話目標直至張平,張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南培新一看勢頭不妙,這兩個人要是吵起來,班子會就沒法開了,很有可能會無果而終,那樣縣裡主要領導會懷疑自己的駕馭能力有問題,馬上說道:“既然班子成員有不同看法,我看還是揀省事的作法,舉手表決吧?同意趙鄉長提議的請舉手!”
南培新說着,自己先舉起了手,趙鐵偉也舉起了手,老實巴交的副鄉長萬銘全也舉了手,鄉武裝部長一直以來都是看一把手的傾向,現在看到兩個一把手同意,也舉起了手。其他人一看已有四人舉手同意,再不同意就是和兩個一把手過不去了,這是一般人都不願意做的事,從這以後你的所有提議都可能得到兩位一把手的反對,損失太大了,彭振聲官雖大,可不是現管,許多事會鞭長莫及的,也就舉起了手錶示同意。
張平看到大勢已去,也慢慢地舉起了手說:“我同意大多數人的意見,但我保留我自己的意見。”張平是個老滑頭,他就是要留下曾經反對過的態度,將來傳到彭振聲耳朵裡知道他的態度就夠了。
南培新對正在記錄的畢雲濤說:“明天上午把鄉班子的處理意見形成文字,發到全鄉各部門手中。”
畢雲濤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趙鐵偉的手機,拿起電話一看是彭振聲的號碼,走到窗前說:“彭書記,您好!”
大家聽得很清楚,知道彭振聲插手了。可時間上晚了一步,黨委的決議已經形成,沒有特殊情況是改變不了的了。
彭振聲說:“聽說農機站長大洪工作時打牌被你碰到了?”
“是的,彭書記。”
“這件事性質很嚴重,影響也很壞,你們鄉黨委要嚴肅處理,不能手軟!”
“報告彭書記,我們正在開鄉班子會,剛剛全票通過了撤其站長職務、黨內警告處分的決定。”
沉默了幾秒鐘,電話那頭又說:“好!好!請轉告班子成員,我支持你們的處理決定。”說完掛了電話。
張平的右耳朵有些背,趙鐵偉接電話時他一直側着身子,用左耳朵仔細地聽着趙鐵偉的每一句話,當聽到趙鐵偉說“全票通過”時,右眼皮直跳,心裡罵道:這個小兔崽子,明明我提過反對意見的,他卻說是全票通過,當着我就玩我,忽然他又想到了剛纔自己也確實是舉手同意的,下意識的又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子,“啪”的一聲響,嚇了班子成員們一跳,目光都轉向了他,張平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在心裡又狠狠地罵了一句“混蛋”。
趙鐵偉回到座位前對大家說:“彭書記來電話了讓我轉告大家它支持鄉班子的處理決定。”
張平聽了這話,就像是一張嘴飛進來一個蒼蠅,心裡的噁心勁就別提了,本來是想幫一下大洪才提出只給個黨內警告處分,沒想到被趙鐵偉借題發揮,本來只打五十大板,一遇到講情的,變成了八十大板,處理結果傳到大洪耳朵裡變成了自己要追加個黨內處分,那真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趙鐵偉這小子真他媽的人小鬼大,和他鬥還真得多個心眼才行,往後瞧吧,今兒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這小子幹滿這一屆要五年才行,自己五年後歲數也過了,扶正的希望基本看不見了,那咱倆就鬥它個五年吧!
張平的這個想法爲他日後的倒大黴留下了伏筆,不過也是他失去自由後才悟出的,已經是挑水的回頭——過景(井)了。
彭振聲是在家裡的飯桌上給趙鐵偉打電話的,正在喝着小酒,大洪來了,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東西,向彭振聲說了下午的事情經過,在老婆的催促下打了這個不十分情願的電話,這個外侄是個什麼東西他心裡有數,但護犢子是人的本性,又牽扯着他的臉面,還是打了這個電話,沒想到趙鐵偉動作如此迅速,生米已煮成了一鍋熟飯,吃不吃就是它了。
放下電話,彭振聲拿起筷子指着一盤涼拌黃瓜說:“吃吧,黃瓜菜都涼了。”
大洪聽出了其中的意思,知道事情無法挽回了,拿起一杯白酒一口喝了下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彭振聲的老婆並未聽懂,問道:“什麼處理決定,你倒是說一聲啊?悶着幹嘛?”
彭振聲也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拿着筷子本想夾一口菜吃,聽了老婆的話,突然轉向大洪,用筷子指着大洪的臉說:“你呀,怎麼說你,狗肉上不了席,爛泥糊不上牆,你明知道趙鐵偉要處理你,爲什麼不早說,三點出的事,六點才說,人家班子會都開完了,全票通過了你撤職和黨內警告的決定,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大洪不說話,低着頭,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揚脖子,喝了。
彭振聲老婆在一旁煽風點火道:“趙鐵偉這是衝誰啊?打狗還得看主人。”突然她覺得有些用詞不當,剛纔彭振聲已經說了“狗肉上不了席”的話,自己再這麼說話就太過了,馬上改口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處理咱家侄子應該和你請示一下才對,一聲不響的就下了黑手,真是咬人的狗不汪汪。”
說完話彭振聲的老婆也納悶,今天說話怎麼就離不開狗了。
彭振聲心裡也煩,趙鐵偉他的眼睛裡就沒自己這個縣三把手?嘴裡沒好氣的說道:“趙鐵偉又不是我兒子,憑什麼事事向我請示?”
大洪聽了又喝了一杯酒,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說:“我要讓趙鐵偉付出代價!”
彭振聲聽了怕他胡來,大聲說道:“你敢!趙鐵偉的關係直通市裡,你不能胡來,過個三月半年的我把你調到別處去就完了,可你工作必須幹好,我再最後管你這一次,再鬧出什麼事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