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鄉里最乾淨的小飯館裡,趙鐵偉還和山東來的養殖大戶王老闆喝着小酒閒聊着。趙鐵偉當了鄉長以後,基本上忙的四腳朝天的,中午就沒什麼時間喝酒了,久而久之,上行下效,鄉里原來每天中午都要喝得迷迷糊糊的人也越來越少,喝酒是農村基層幹部一項不可或缺的必修課,天天、月月、年年的如此往復,以致許多幹部一坐上飯桌沒有了酒反而渾身不自在,菜多菜少一般都還過得去,沒有了酒會讓這些人無所適從、渾身較勁,只有一杯就下去纔會全身血脈通暢,兩杯酒下去纔來了一點精神,三杯四杯下去纔會神情振奮,妙語連篇,五杯六杯下去會縱談國內國際大事,除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不敢妄加議論之外,省市級的領導都不夠他們評頭論足的,國家的一些大政方針因爲缺少他們的參與也變得並不完善,國際上的一些動槍動炮的事,好像也是由他們指揮的,細到連一些飛機型號、導彈性能、部隊番號、傷亡人數、搶救方式等都如數家珍,總之,絕不談自己那一塌糊塗的工作,更看不見身處國家級貧困鄉、縣的貧苦農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這樣喝着,不聊女人就發牢騷,吹不完的牛,喝不完的酒。
養殖大戶王老闆可不是這樣,這個精明的商人眼睛只盯着他的牛羊,國際上的大事與他太過遠了一些,根本不能能夠引起他的興趣,他最關心的是趙鐵偉這個能拍板買他的牛羊的人。普通的商人或推銷員一上來就會推銷自己的產品,往往引起對方的煩感,無功而返也就成了常態,可他們卻始終走不出這個誤區,到老了也還是個普普通通的推銷員,抱怨着人們的不識貨。
王老闆絕口不談他種羊種牛的任何優勢,不談靠山屯鄉種羊的巨大缺口,卻站在趙鐵偉的角度上圍靠山屯鄉的發展展示了他的發展展覽圖,並一下擊中了趙鐵偉的死穴,讓趙鐵偉激動地從車裡拿出二瓶五糧液來,又加了幾個最貴的菜。
且看王老闆是怎麼樣說的。
“趙鄉長,我從呂東主任的嘴裡得知全鄉的母羊數目已經向三萬只大關邁進了,您想到了這意味着什麼嗎?”
趙鐵偉不置可否,笑着看王老闆,王老闆舉起右手,做出個六的手勢說:“半年以後,母羊數目將變成了這個數以上,一年以後我這一隻手就不夠用了,這是事實吧”
趙鐵偉依然笑着,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他的算法。王老闆調整了一下坐姿,又拿出一支菸接上,這中間的三四支菸根本沒動打火機。
“一年以後十萬只羊是不爭的現實,如果再算上您周邊的幾十個鄉鎮,最近的區縣,這些羊的數目我用上腳也算不出來了。”
王老闆停頓了下來,端起酒杯自己來了一大口,他在等着趙鐵偉的反應,果然,趙鐵偉說話了。
“周邊鄉鎮的牛羊是不少,加起來一定會大大超過靠山屯鄉的,可我不明白,這和靠山屯鄉有什麼關係?”
王老闆順手又接上了一根菸,緊抽了兩口說道:“有!有太大的關係了,關係到靠山屯鄉成爲這個地區老大的問題,老大就是領導,就是說了算的人,關係不大嗎?”
趙鐵偉來了興趣,端起酒杯說:“敬王老闆一杯,請王老闆把話說透了。”
王老闆一口喝乾了,精神頭也越來越大:“離你這最近的牲畜交易市場有多遠?”
“不到五十公里,在朝陽市郊區。”
“這就對了,明年以後,以靠山屯爲中心,周邊十公里之內有二三十萬只羊問題不大吧,這些人養羊難道是爲了自己吃嗎?不是,要換成錢,要去買賣,五十公里路,油錢多少錢?一天賣不了住一天,人吃馬喂的又多少錢?”
趙鐵偉已經明白了王老闆的意思,一拍桌子說:“王老闆有眼光,有深度!”說着拿出車鑰匙遞給呂東:“去我車裡拿兩瓶五糧液,再上幾個最好的菜,我要和王老闆聊透了!”
一換上五糧液王老闆臉上開始放光了,酒的好壞是小事,趙鐵偉從他本人的車道併入了自己的車道,這纔是大事!
王老闆繼續說道:“按常規,有牛羊十萬頭以上的基數就可經營一家牲畜交易市場,這基本上是一次性投入的項目,每隻羊交易成功最少收十塊錢管理費,一頭牛要二三十塊,這其中的利潤你趙鄉長自己就能算的出來。”
趙鐵偉聽得有點搖頭晃腦了,心裡想到,真是隔行如隔山,王老闆是精明到家了。
“王老闆,真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今天您算是給我們上了一課,我非常感興趣,您再說說具體怎麼操作?”
王老闆夾着香菸的手衝趙鐵偉搖了搖,另一隻手又拿出一支菸接上了,沒人算的清王老闆共抽了幾支煙,反正沒動過打火機。趙鐵偉站起來親自拿過酒瓶給王老闆的酒杯裡倒酒,王老闆一反剛坐在桌上時謙虛勁頭,居然只是作者用手輕輕地敲了敲桌面以示感謝,可能大凡有本事的人都會這樣,不然只有點頭哈腰的份了。王老闆端起酒杯自顧自的喝了一口,趙鐵偉、畢濤、呂東三個人像小學生一樣眼巴巴等着老闆說話,誰知老闆的話一出口又是語出驚人,讓三個人目瞪口呆:“我剛纔說的只是皮毛而已,老鼠拖木杴,大頭還在後面!”
趙鐵偉一直憋着一泡尿,憋的渾身不自在,一聽說大頭還在後邊,站了起來說:“王老闆見笑了,我再不去放水就尿褲子了,我速去速回,待會您接着講。”
王老闆瀟灑的揮了揮手,並未說話,一副大老闆的架子立馬就端了起來。
趙鐵偉是小跑着進來的,確實顯得急了一些,他還沒學會要端着鄉長的架子,這是需要時間的。
王老闆開始展露他的大頭:“我看你這個鄉長沒架子,知道尊重人,再藏着掖着的就沒意思了。”
趙鐵偉的頭點的像雞吃米一樣,王老闆確實拿住了他。
“開牲畜交易市場掙錢是跑不了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但不是大錢,這是古時候開飯館的時侯門口的幌子,是找人用的!市場一開,規模一到,各路精英不請自來,屠宰場、肉聯廠、羊毛加工廠、皮革製品廠、飼料加工廠、物流行業、餐飲業、賓館業、零售業、加油站、修車行等等,都會隨之而來,你的稅收,管理費,土地承包費,這些錢你算得清嗎?你的牲畜交易市場要夠規模才行,這裡面要有正規的配種站、獸醫站、種牛種羊的培育雜交機構,牛羊的飼料指導機構,都要有!這就叫龍頭企業,你只投資這一家企業,其他的都是自己來投資的,你還要審查他們的資格,怎麼樣趙鄉長,如果你們沒錢幹,我可以投資自己幹!你給我找塊地方就行!”
王老闆繞山繞水,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只提了一句並不明顯的配種站的話,要配種,還得向他買種牛種羊的,這是一個極爲精明的老闆。
趙鐵偉、畢濤、呂東三個人面面相視,完全聽傻了,王老闆說的一點錯都沒有,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很多人確實不如你,你也確實不如很多人,人在不同的行業裡充分發揮着自己的聰明才智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蹟,這是因爲他們入對了行。給猴子一棵樹,給老虎一座山,給鳥兒一片藍天,給魚兒一條大河,你試着錯一下位會有什麼結果。
星期一的例行班子會上,興建鄉牲畜交易市場的事被提到了議事日程,由於項目好,鄉財政上又有了錢,意見非常一致,全體通過了。見牲畜交易市場這邊包含着配種站、獸醫站、種牛種羊的培育中心,粗算下來佔地也要二百多三百畝地。鄉里原來有個廢棄的木材加工廠,佔地有一百七八十畝地,原本就是荒地,離省道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再擴大一下就可以了。
石料廠的籌建和開發趙鐵偉交給了畢濤去做,南培新是同意的,但畢竟畢濤是黨口的人,建石料廠應該是政府的事,這已引起了常務副鄉長張平的不滿。南培新也覺得這是或多或少的有點不太硬氣,畢濤是黨羣副書記,還是應該以黨務工作爲主,抓經濟不是他的本行。在討論成立一個牲畜交易市場領導小組組長的時候,南培新爲了平衡班子成員的情緒,在沒有和趙鐵偉溝通的情況下,提出了讓常務副鄉長張平擔任籌建小組組長的想法。
趙鐵偉的腦子裡迅速轉了起來,籌建交易市場還要佔一些農民的地,是以參股的方式還是調地的方式或者由鄉政府每年按同等農作物的市場價值直接以現金形式補助,這都需要和農民直接對話,對話的過程,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一方想多要,一方想少給,本身就是對立面,趙鐵偉可不願做這樣的事,引發出衝突,嚴重到發生一些肢體碰撞時很正常的事,呂東顯然也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
趙鐵偉表示同意南培新的提案,同時提出籌建小組的副組長由呂東擔任,張平馬上做徵地平地工作,呂東馬上去山東實地考察一下大中型的牲畜交易市場,速去速回,要拿具體方案。這實際上就是說:張平的工作重點是徵佔地、平地,在建設、規模和具體方案上以呂東爲主。張平當時就明白了趙鐵偉這層意思,圓臉一下變成了長臉。
南培新也明白了,他倒是同意這樣的安排,畢竟呂東是專業人員,思路會更科學,更實用一些,說道:“我看這麼安排比較好,兩個人正好可以發揮各自的長處,就這樣吧。”
南培新一錘定音,班子成員都看得出來,南培新現在是處處維護趙鐵偉,一次也沒有發生過否定趙鐵偉意見的時候,所有班子成員都不知道縣委關於讓南培新全力配合趙鐵偉的意見,那是單獨向南培新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