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李大海就摸清了這裡的情況。畢竟，他是市委書記，那素質就比其他的精神病人要高得多。
同屋的其他三個人，也都是工作人員，沒有一個是農民或者是盲流。有一個人比李大海年長，人稱是姜處長，自稱是姜子牙和姜維的後代，始終都是笑咪咪的，衣着很考究，沒有一點灰塵。最年輕的則是一頭亂髮，整天都拿着一本《新華字典》，埋頭苦讀，聽說這是一位某國企裡面的技術員。還有一位，年紀並不大，但長髮長鬚，好似一個道人。這傢伙也奇怪，一有時間就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別人都叫他作秘書長。見到這三個人都有點來頭，李大海也感到自己不能謙讓，他就說他是李書記。
封閉病區的生活極爲規律，李大海從早上到晚上捋了捋，也就是這樣的幾件事。估計是天天如此，年復一年。
早晨7點，開始播放起牀音樂，房間裡的照明設施同時啓動。接着，病人必須穿衣起牀，並拿上自己的臉盆、毛巾、牙具等到盥洗間去洗臉刷牙。
7點半，護士打開鐵門，推着藥械車走出護士站，所有的病人都手拿茶杯排成一排，醫生叫到誰的名字，誰就答應“到”，併到前面領取屬於自己的藥丸。在這裡，護士們是不管他李大海叫什麼書記的。她們就喊：“李大海！”李大海就忙說：“到！”護士又說：“吃藥！”就把寫着李大海名字的藥瓶打開，將藥丸放到李大海的手裡，看着他用開水將藥丸服下去。護士這時候又會說：“張開嘴！”李大海就張開嘴巴並啊啊着，讓護士來監督他是不是已經將藥丸嚥下去了。
8點，吃早飯。李大海這一層，住有大約80名男病人。他們要在醫生和護士的押解下，從三樓走到五樓的餐廳。四樓住的是女病人，男女病人吃飯的時候，是在一塊兒的。
早飯一般是饅頭和稀飯，有時候也有油條，有鹹雞蛋。菜也有，天天都是榨菜。進到餐廳，衆人一般都習慣坐在某個固定的位置。工作人員就從第一排開始，先是在每個人的面前擺上兩個饅頭，如果誰不夠吃，還可以再要。隨後是一輛飯車，工作人員會給每個人面前的飯碗裡舀上稀飯，打上鹹菜。
李大海第一次來吃飯時，看到前面有一個空位就拿着兩個鋁製的小碗坐到了那裡。誰知一個婦女站在他的跟前對工作人員說：“這個人佔了我的座。”工作人員就把李大海重新安排到了沒有人坐的一個地方。吃罷飯，李大海他們將碗筷丟到飯廳中間的一個
大桶裡。這時候，先吃完的人也不能走，大門還鎖着。直到人們都吃完了，大門纔打開。這時候，站在門口的護工就會大聲地喊：“男的都往後邊退，先讓女的出去。”
在下樓的時候，李大海總是覺得頭重腳輕，雙眼困得幾乎睜不開，他很擔心自己會一頭栽倒在地上。他只能手扶着樓梯，慢慢往回走。吃的也不知是啥子藥，勁兒也太大了。好不容易挪到303，李大海一頭就扎到了牀上。
中午12點，吃藥，吃飯。午飯一般是大米或燜面。配有青菜，青菜中有時候會有一點肉。
下午6點，吃藥，吃飯。晚飯一般是麪條或稀飯。
晚上10點，工作人員通知每一個病人到護士站接盆熱水洗腳。隨後即熄燈睡覺。
在食堂裡吃了幾天，李大海覺得少了點什麼。
想了想，原來是他每天晚上要喝的那一小碗蔘湯，始終不見有人送來。
他就找到主管護士說，同志，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護士說，李大海，我們這裡的工作都是按程序進行的，能忘了什麼？
李大海說，市委機關的同志沒有給你們交接？我每天晚上是要喝一碗蔘湯的。得用正宗的高麗蔘。
護士聽了笑笑說，咱們這裡只有糝子湯，沒有人蔘湯。
一位年輕的醫生對李大海說，大海同志，當前中央提出新要求了，像你們這些領導幹部，必須和羣衆實行“三同”。
李大海說，你早說嘛。我就知道，在我進京前，組織上是要對我進行一番考驗的。同吃、同住、同勞動，應該的，絕對應該！
三樓的走廊裡配有一部電視機，白天及晚上10點前都開着，愛看電視的病人就可以坐在下面看。
每隔一天，男女病號們會被押到樓下的一個封閉的區域裡。做操，跑步，跳繩……爲時半個鐘頭。
每一週，護工們都會讓病號們集中在一塊，統一剪指甲，刮鬍子。指甲剪只有一個，是特大號的。鬍子刀，也只有一個，也是一個特大號的，電動剃鬚刀。病人自己不準動手，都是護工們替他們一個一個來的。
每半個月，病號們會排成一字長蛇陣走出醫院，到附近的一家公共浴池裡洗一次澡。
按照院方的規定，每天下午2點鐘，護工們會點名發放病人家屬寄存的物品。主要是香菸和食品。
對於這裡的病人來說，香菸永遠是第一位的。
但每個病號每天只能領到一盒香菸。第二天下午2點前，如果你斷煙了，就只能忍着。
這裡的病人，一般抽的都是3塊錢左右的煙。最高也沒有超過5塊錢的，而李大海每天領到的香菸則是30元一包的。這讓同是菸民的病友們大爲羨慕。
人們就爭相來和他換煙，他也很大方，來者不拒。有一個年輕的病人，說着一口四川話，總愛在李大海身邊轉悠。每當李大海的香菸還剩下一小截時，他就會說：“大哥，讓我吸兩口吧。”看着他那渴求的眼神，李大海就只能送給他了。
接過煙，小四川就連忙說：“謝謝大哥！”然後，就猛抽幾口，很享受的樣子。
也有的時候，李大海手裡的香菸還有很長一截沒抽時，就有幾個人圍在他身邊，眼巴巴地看着他。
這種時候，李大海心裡就覺得不是滋味，只好把手中的煙扔掉了。菸頭剛扔到地上，就會被人搶了去。
病號們手中是沒有打火機或是火柴的，他們要吸菸，那也是要“雙規”的，即在規定的時候，在規定的地點抽。
每天下午發過煙，就會有人搶着讓護工們給他點上煙，然後很快，所有的菸民們都把手裡的煙點着了。
大家只能在屋子外面的痰盂旁，或集中在衛生間的門外邊抽菸。下午抽菸就是這個時候，晚飯後，再讓抽一會兒。
上午也有一個時間段可以抽。
其它時間，就不能抽了。只是有一兩個面善的護工，在菸民們的懇求下，纔會在規定的時間外，讓大家享受一會兒。
因爲沒有經驗，李大海在第一天就吃了虧。
別人跟他換煙，他就換，一根換一根。同屋的姜處長和秘書長向他借煙，他也給。沒想到，晚上還沒有熄燈的時候，李大海就沒煙了。他明明看到姜處長還有幾根菸沒有抽，可他向姜處長借煙時，姜處長卻說自己也沒有了。要知道，不久前，這個姜處長才向李大海借過煙啊，當時還說是要還的。
李大海手裡沒了煙，周圍便沒了跟隨的人。他的煙癮這時候上來了，卻一根菸也弄不到，這讓他十分難受。
隨後，李大海也學精了。換煙，可以。但他的一根菸是要換對方3根以上的。就這，他也對別人說，他是吃了大虧。因爲他的1根菸，價值1.5元，相當於對方的10根菸。借煙，沒門。香菸，在這裡，那可是稀缺資源。其珍稀程度，不亞於當年他手中的官帽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