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就讀的在職研究生專業是行政管理，歸人大的行政管理學院管。學院院長是位六十七歲的老學者，在人大的威望極高，課程更受歡迎。譚綸甚至記得十年後，回京時譚青賢曾專程跑去聽課，整個階梯教室裡人潮涌動，水泄不通。
“什麼玩意兒。”站他前頭的眼鏡男啐了口說。
那做登記的女孩瞧着也就二十四五歲大，估計是剛碩士畢業，或是本科畢業留校沒幾年的助教，被男的一吼，臉一下就紅了，呆呆地站在那裡。
隊伍一共有兩列，都在人大辦公樓一樓的大廳裡的，另一列負責登記的男教師就過來陪笑說：“這位先生，請您等一等，我再幫您複查一遍材料……”
“還複查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是幫誰報名？就是你們人大的校長來了，都得好生陪着客氣說話，你們安排的這個小女生算什麼東西，還敢說材料準備不足？我看你們是不是做老師做傻了？想下崗了！”
中年男的口氣極其兇惡，後頭的人都噤若寒蟬，紛紛離他遠遠的，也猜不出他的來歷，怕他真就是哪裡來的大佛，一下就把自己給壓垮了。
“小繪，你幫這位先生登記吧，材料好像沒什麼問題。”那男教師匆匆看過材料，就小聲說。
“可是，可是他沒有介紹信！”女孩急道，“周主任那可卡得很緊的，沒有介紹信，這登記上了，要出事的……”
“出什麼事？”中年男瞪大眼說，“你眼睛沒長好嗎？看到我是幫誰報名的了嗎？出事，我看你是要出事了！”
女孩被他說得又低下了頭，男教師忙說：“您別急，要不，我幫您做登記。”
“快一點，我還有事，媽的，還真爲做個老師就了不得了，還敢這樣對我說話，也不看我是在爲誰辦事？”中年男抱着臂膀罵道。
“你幫誰辦事我不管，你給我快一些，這裡好些人都等着，”眼鏡男突然開口了，“你說你，材料準備不好，就不要來啊，來這裡，還拿這小女生出氣，算什麼本事。”
中年男轉頭就瞪上去：“你又是誰，幫這女娃出頭，她是你養的小蜜還是咋的？我看你戴個眼鏡像個文化人，也跟他們這些窮教書的一樣不知高低？你給我說，你是來幫誰報名的？”
“這用不着你管，”眼鏡男沉聲說，“你要再鬧下去，我這就報警了。”
中年男狠狠的瞪他一眼，轉頭看着男教師說：“你還不快一些？”
男教師不敢得罪他，忙幫他把報名表給填上，回執開給他，就看他轉身離開，剛要鬆口氣，就看那中年男突然一個趔趄，險些翻倒在地板上。
一爬起來，中年男就罵道：“媽批的，是誰槓我一腳，是不是你？”
他衝着譚綸就吼，譚綸笑說：“你自己沒走穩，還要怪到我頭上？”
沒有證據，中年男看所有人都一臉嘲諷的看着自己，陰聲說：“你等着。”接着轉身出了大廳。
眼鏡男回頭說：“行啊，瞧不出來，你還會玩陰的？”
“那傢伙沒品，不給他個小虧吃吃，他還真以爲他是誰了，”譚綸撇嘴笑說，“這四九城那麼
大，還輪不到他來嚇唬人。”
眼鏡男這下看譚綸就舒服多了，他點頭說：“我叫馮綱，是魯東省辦公廳的秘書，你是？”
“譚綸，嶺西南海縣的縣長。”
微笑握過手，馮綱就笑：“我是說你身上一股海風味，原來是在海邊做官，考在職研究生，也是想着再進一步？”
“是有那想法，”譚綸笑說，“我還年輕，縣長還不能算是頭嘛。”
馮綱微微點頭，譚綸瞧着年紀比他小上十歲，卻已是縣處級的官員了，還主政一方，可說是前途光明得緊，不像他在辦公廳裡苦熬。
等報名完了，馮綱就要請譚綸吃飯。
“在這裡碰上也是有緣，先請你吃個飯，晚上再帶你去個地方，讓你開開眼界。”馮綱意味深長地說。
“我還要去接我一個侄女，這樣吧，咱們訂個時間，晚一點我跟你碰頭？”
兩人交換了手機號，就告辭了。
邢冰嚷着要去吃韓國烤肉，譚綸打電話將喻平和傅鏈久喚出來，一聽是吃這個，傅鏈久就歪嘴：“棒子烤肉哪有咱內蒙古的烤全羊講究，我說你在十四中讀就讀吧，從哪聽說的棒子烤肉？”
“我有個同學，家裡是開烤肉店的，他說最近流行這個呢。”邢冰有點不滿地瞪傅鏈久。
“韓國那彈丸之地哪裡比得上華夏飲食文化的博大精深，”傅鏈久對這非常不屑，“要說烤肉，就是疆北的烤羊肉串那也比棒子的什麼石板烤肉要強得多。”
“冰冰要想吃就吃吧，吃個東西也沒那麼多說道，”譚綸說，“跟韓國建交也沒幾年，倒是這些日子那些人老想進中國市場，特別是亞洲金融風暴這刮的，三星、現代、LG都把代工廠開進來了，吃上是小道，我在擔心着別的。”
“你說說，我聽。”傅鏈久說，喻平的眼睛也亮起來。
跟韓國的糾葛，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三人家中都有軍方的印記，朝鮮戰場還都記憶猶新，要不是和南巡老人的政策同步前進，講究先經後政，跟朝鮮的先軍政治正好相反，一時也不會跟韓國建交。
建交後倒給了韓國二次發展的機會，但對國內來說，福禍兩倚，也不知哪樣佔上風。
“華視說要引進韓國電視劇，我從敬止那聽說的，”譚綸掌着方向盤，邊往邢冰說的方向開邊說，“那邊給的條件很優惠，採取的是免費的方式，華視那裡也心動了。畢竟各地的電視劇，包括日劇，港劇引進都需要拿一筆錢，他們免費，華視就打算引進一些試試看。”
“這聽着不像是壞事，華視那邊有他們的想法吧？也要講究收益什麼的，”傅鏈久說，“你擔心的是什麼？”
“華視在全國都有着獨一無二的市場佔有率和傳播率，這再爛的劇都有上億人在看，我擔心的是隨着韓國電視劇的引進，會掀起一股韓國熱潮，帶動整個韓國文化、消費品的大幅增長。你們再想想韓國人那種偏激的性格，這不是好事。”譚綸繞過一個彎，聽邢冰就快到她同學家裡開的烤肉店了。
“這按上頭的意思來說怕不是壞事，跟韓國建交，本來就有着用
韓國的產品跟日本、歐美產品競爭的意思在，不讓日歐一家獨大，”傅鏈久沉吟後分析，“主要採用的還是制衡的戰略，終歸韓國是小國，打起來，只需要一晝夜就能讓他經濟崩潰……”
“我的想法不同，韓國跟咱們還不是一條心的。從東海的戰略環境來說，日本隔着海，還能有些戰略空地，韓國幾乎就貼着咱們，讓他經濟倚靠華夏市場成長起來，不是好事。經濟一長，軍事就跟着增長，朝鮮那邊壓力大，要想讓朝鮮繼續做咱們的戰略緩衝帶，就需要平衡朝韓之間的差距……”
譚綸看邢冰指着前頭寫着金剛山招牌的烤肉店，把車慢慢的挪向停車位。
“那你的意思是？”喻平終於開口問道。
“能不能勸勸華視，暫時不要引進韓國連續劇。”
韓流入侵有幾個關鍵節點，譚綸想着能切斷一個先切斷一個，延緩韓流的進軍速度，爭取了些時間和空間。
華夏將韓國當成友好國家，韓國人可不那麼想，有的時候一廂情願的事，不要做的好。
傅鏈久和喻平低頭沉思，車停穩，都跟着下了車，還都沒說話。
進到烤肉店裡，就看一個男孩眼睛放光，興奮的跑上過來，搓着手站在邢冰跟前：“你來了？”
“嗯，給我大叔找個包廂。”邢冰很矜持地說。
男孩忙熟練的將譚綸等人引到靠裡的包廂裡，眼睛倒有一半時間是在看着邢冰，那愛慕之情昭然若揭。
“你是韓國人還是朝鮮人？”譚綸坐下後問道。
男孩搖頭說：“我是華夏的朝鮮族人。大叔，您要吃些什麼？”
“看着上吧，我們胃口可大着呢。”傅鏈久笑說。
男孩戀戀不捨的退出包廂，眼睛還在直勾勾的盯着邢冰。
“小丫頭，早戀了？”譚綸笑問。
心頭有點異樣的不捨，但對這事還抱着看戲的心情。
“哪有，大叔，”邢冰嬌嗔說，“他想追我，我可沒答應呢。”
傅鏈久哈哈大笑：“我看那男孩也挺不錯的，長得也還過得去，早戀嘛，你大叔當年戀得更高，你也不用擔心他會攔着你。”
邢冰睜大眼，壞笑說：“大叔，你說說你早戀的事吧，我想聽。”
譚綸咳嗽說：“都過去了，你別聽你九叔亂說，他那張嘴就是沒個把門的，扯起來風比沙塵暴還大。”
“喂，綸子，我亂說？你不想承認就算了。冰冰，我跟你說吧，當年啊，你大叔可是個風流人物，在你現在讀的十四中裡，交過的女朋友得有這個數。”傅鏈久伸出十根手指，嘿嘿笑道。
喻平捧着白開水，臉上也掛着笑容。
雖小了幾屆，可也聽說過譚綸的威風史。
“咳，那都是你讓着我，誰不知道那時的校花想要倒追你，你不同意。”譚綸拿起茶壺，擋在臉前，掩飾臉上的尷尬。
“得了吧，那小娘兒們看上的是我的錢，我老九不喜歡這種女人。”傅鏈久搖頭說。
譚綸還想調侃他兩句，突然聽到外頭一聲大叫，就嘣出一連串的思密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