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龍凱盯着軍官的雙目，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軍官笑笑，問：“你那兩個哥哥在嗎？”見唐龍凱站着沒動似已對他存有戒心，又說：“想你這樣一個年輕人，就有如此身手，你兩個哥哥自然非普通人。我想開開眼。”
“雲志？幹嘛呢？我爸媽來接咱們啦。誒，龍凱？”
唐龍凱看見他的國文老師趙雅雯衣着光鮮地走來，便鞠躬道：“老師好。”
趙雅雯微微一笑，問：“怎麼還不回家？學校都放假啦。”
唐龍凱回答：“老師，我的兩個哥哥就要從預科班畢業了，想入學到國中部，正趕着複習，這纔沒回家。”
趙雅雯點點頭，走到軍官身旁，對軍官說：“雲志，回家吧。”
軍官說：“等等，這小兄弟是你學生？身手不錯的。”
趙雅雯雖是唐龍凱的老師，卻並不知唐龍凱會什麼三十六路拳術，在她印象裡唐龍凱只是個安靜的愛看書的從不調皮搗蛋的乖乖男。聽男朋友這樣說，趙雅雯便嗔怪道：“雲志，你又想往你的營裡招兵？怎麼連學生也不放過？走啦走啦，我爸媽真的到啦。”
軍官卻真有些意猶未盡，便說：“雅雯，叫叔叔阿姨等等嘛，待會兒我親自賠罪就是啦。我真對你這學生感興趣，不是想招他入營，只是交個朋友，行不行？”他又轉向唐龍凱，說：“小兄弟，正好趙老師也在，把你的兩位哥哥叫出來表現一下，趙老師會幫你跟校長說說，讓你兩個哥哥順利進入國中部的。”
這軍官還真會說，趙雅雯暗自掐了掐多嘴多舌的軍官，軍官卻像覺不出疼似的，滿臉誠意的看着唐龍凱。唐龍凱無奈，只好衝教學樓裡喊：“大哥二哥！切磋一下？”
話音未落，就見兩個壯實到誇張程度的青年學生從三樓兩扇窗戶中飛身跳出，雖很壯實，落地時竟無聲無響。趙雅雯瞧見這一幕，嚇的驚聲尖叫，軍官則叫了聲“好”。
關山虎和關山豹早被書本上的勞什子英文搞得頭大，渾身憋得難受，就盼着小弟唐龍凱喊這一聲“切磋”。先落地的關山豹，擺出關家拳的進攻姿態，大吼一聲撲向唐龍凱，快的像一股風。抵近唐龍凱時，一記直拳打出，唐龍凱側身避過，右手去抓關山豹的直拳，左腳帶着呼呼風聲伸出要勾關山豹腳腕，這一招如果得手，那麼關山豹便會被徹底拿住。關山豹反應奇快，一擊不成又眼看要吃虧，趕緊不再糾纏，趁着唐龍凱的反擊還沒到位，渾身一齊用力，健壯的身軀竟然縮成一團後騰空而起向前方“飛”去。他這樣本可以真的不再與敵人糾纏，但他有意爲之，縮成一團飛在半空的身體忽然踹出一記後蹬腿直奔唐龍凱胸口而來，這就是關家拳的特點，撤退了也要抽冷子幹一下，見縫就插見便宜就佔。唐龍凱疾步後退拽住關山豹的後蹬向後一
拉，讓關山豹縮成一團的身子重新拉直，他整個人還滯留空中時，唐龍凱閃電般出腿，目標是關山豹的小腹，這是人體中較脆弱的部分。關山豹用雙手抵擋住這狠狠的一擊，巧妙藉助唐龍凱的力量和自己騰空時帶起的力量，整個身子竟在空中轉了半圈，用沒被拿住的右腿攻擊唐龍凱的頭部。唐龍凱只好鬆開關山豹，向後急退，關山豹身子離開地面近兩米，卻在電光火石間調整身型，雙腳穩穩落地，還是無聲無響。
這一切說起來麻煩，其實僅發生在一瞬間。
關山虎也壓抑不住自己的身子骨，叫了聲“好”，飛跑向唐龍凱。兩人拳頭飛腳的互相招呼，戰得難解難分。緩過一口氣的關山豹興奮地大吼一聲，也加入了戰團，三人各打各的，姿勢不漂亮，每招每式卻又威力十足、殺氣十足。
“雲志！你瞧瞧！讓我的學生打架！”孫雅雯驚叫道。
被關山豹一腳踹出戰團的唐龍凱踉蹌幾步到了老師跟前，抹了把汗嘿嘿一笑，說：“老師，這只是切磋，我們兄弟心裡有數。”說完，他又吼着衝回戰團。
軍官看的目瞪口呆，想來這三兄弟不會平時就拿這當遊戲吧？想想他先前服役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再想想他新近調入擔任團長的國軍新編十九團，又有哪一個訓練有素的中央軍老兵能打出這種虎虎生威的拳腳來？想想也對，如今是機槍大炮飛機坦克車的天下，哪還用得上這種招數？不過是街頭上打架鬥毆專用的把式，用好了倒也是強身健體的把式。
“哎呀，別打啦！唐龍凱同學！”趙雅雯着急地喊着，唐龍凱是個聽話的學生，見老師這樣喊了，便分別擋開關山虎的一拳、關山豹的一腳，雙腿緊着倒騰，快速脫離戰團，在戰團五米外站定，嘴上喊：“大哥二哥，好啦。”
關山虎和關山豹經這麼一折騰，筋骨活動開了，頓感神清氣爽。兄弟倆朝軍官和趙雅雯一笑，道：“老師，長官，俺們回去複習啦。”說完鞠了一躬，返身回教學樓，趙雅雯已經嚇壞了，這三兄弟打出來的一拳一腳都太嚇人了，確實不是她這大家閨秀能夠欣賞的。軍官很高興，對唐龍凱說：“小兄弟，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凌，叫凌雲志，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十九團團長，交個朋友吧。”
軍官伸出右手，卻被未婚妻趙雅雯打落，趙雅雯生氣地說：“你跟一個孩子交啥朋友？招兵招到慈善學校，你太不像話啦！”
凌雲志赧然道：“交個朋友嘛，他是孩子，就不能跟他交朋友？忘年交總可以吧？再有啊，我哪裡說我要招兵？”
唐龍凱衝他老師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說：“老師，別生氣，剛纔是我們錯了，以後不會再在學校玩兒這種遊戲。”
唐龍凱素來是趙雅雯最得意的學生，雖然這個她最得意的
學生做出了讓她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的舉動，但面對唐龍凱那一如既往天真無邪的笑容，趙雅雯也笑了，說：“沒關係，你把老師嚇死了，你來這上學這麼久，老師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會武術。以後別再這樣，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掙了錢好好孝順你母親。”
唐龍凱老實地點頭，天真無邪的笑容一直到趙雅雯和凌雲志的身影消失在校園裡才慢慢收斂。他重又變得陰鬱，這樣的陰鬱，只有一個少時就經歷過最殘酷生離死別的人，纔會擁有。
趙雅雯和凌雲志並肩走着，趙雅雯一個勁兒的數落凌雲志：“你呀，辦事總是這樣！什麼時候才能長大？那是三個學生，你居然慫恿他們打架！這裡是慈善學校，不是你的兵營！僅是操練？那也不行！學生要好好學習，是知識青年，怎麼能隨便動手？學生不是士兵！你懂不懂啊？算啦，你能懂嗎？傻當兵的。”
凌雲志溫順的像一隻大貓，嘴上不斷道歉，直到前面出現一輛福特轎車，趙雅雯纔沒再撅嘴。她跑到一對老夫婦跟前，說：“爸爸媽媽，對不起啊，我們有事耽誤了一會兒。”
凌雲志說：“叔叔阿姨，你們好，家父家母託我給你們帶好，並讓我務必轉達他們的歉意。他們在海外有生意要談，不能如約來南京與咱們共度春節了。”
被趙雅雯挽住胳膊的老紳士說：“慶東兄夏天時在電話裡保證今年春節會回來，怎麼又有生意要談啊。也對，洋人過的是聖誕，咱們過的是春節。在國外春節是沒有假期的。那麼，雲志，咱們回家吧，晚上咱們好好喝上幾杯。”
凌雲志恭敬地爲老夫婦和未婚妻打開車門，他上車後從後視鏡中看見校園裡遇見的那三個青年斜挎着單肩書包跑出校門，是的，他們不是走，而是跑，不是那種打鬧的跑，也不是有急事時的那種跑。他們的跑，分明是他們的一種行進方式。身爲職業軍人的凌雲志能夠看出這一點。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三個青年的體力該強到什麼程度？凌雲志忍不住好奇，問未婚妻道：“雅雯，那三個學生家住在哪裡？”
趙雅雯擔心自己的學生再被未婚夫這樣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給忽悠得打起來，沒好氣地問：“你又想怎樣？”
車已經開動了，凌雲志三分委屈地說：“就是問問嘛，畢竟聊過那麼幾句，挺投緣的，打聽打聽。”
趙雅雯說：“他們都住在城南貧民窟大雜院裡，具體位置不記得了，家訪時去過一次，七扭八扭的巷子，好亂的。”
凌雲志沒說什麼，心裡盤算着這所教會慈善學校到城南貧民窟的距離，不說南京城彎彎曲曲的街道，複雜的建築佈局，只說直線距離，十五公里穩穩的。貧民窟的孩子，坐不起洋車，買不起自行車，只能靠步行，這仨孩子上下學不會真的用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