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塘村,袁教授搖着頭,全盤否定了現有種植藥材的舉動,不過有了昨日的勾窪子村前車之鑑,袁教授還是很認真的親自到種植區去現場再次觀察確認。
老黃等村民的臉色很難看,儘管心裡有點疑問這位教授的權威性,但袁教授說的頭頭是道,說的切合點準確,由不得他們不信。
幾輛車子從公路上駛來,縣委書記楊平、大口鄉黨委書記劉廣、鄉長張大海聯袂而來,袁江教授的名聲太響,楊平僅僅一晚就坐不住了,機會難得他也患得患失害怕袁教授離開,這邊早上剛剛聽聞袁教授到了清塘村藥材種植基地,馬上就驅車下來,半路上遇到了同樣得到消息的劉廣和張大海。
劉廣本來臉色很難看,見到楊平纔好看一些,對於穆竣的個人英雄主義行爲他很反感,內心的怒火馬上就要爆發出來,省農科院的教授來到大口鄉,你作爲副書記竟然不通知鄉里,無組織無紀律。
楊平自然清楚的看到劉廣臉色,沒說什麼,笑着在穆竣的引領下拜會袁教授,至於大口鄉內部的領導關係,也是考量穆竣能力的一方面,如何與上級下級相處,也是一種學問。
袁江對楊平等人的態度很冷淡,以他的身份,別說是小小的縣委書記,清流該有的傲氣袁江身上十足,官員都不喜卻又不得不恭敬一番,專業領域人家是權威,他們說的話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很多事情的最終結果,而這些事情又與官員的政績息息相關。
“這裡根本不適合種植藥材。”
袁江的一句話,使得張大海臉色慘白,主張了一番,下面的老百姓認可他這個鄉長,他請了縣裡的技術員看過覺得可行,纔在清塘村進行小規模的試驗,一旦可行他要在全鄉推廣,孰料出師不利被袁教授這樣的權威給全盤否定。
可以這麼說,袁江的話對張大海的打擊很大,讓他對自己執政能力有了些許的不安情緒,難道我不適合嗎?
本來張大海在鄉里就沒有什麼權威,這下子估計劉廣會更拼命的打壓他,讓他成爲徹頭徹尾的空掛職鄉長。
“不過……”袁教授的一個轉折,穆竣是見識過,張大海差點沒背過氣去。
“不過還好,無論從選材、種植、培育,所有過程都不錯,只是天生的軟肋讓這裡沒有可能形成太大的規模,按照黃書記說的,這一批藥材銷售出去並不是問題,取決的就是賺多賺少,還算是給老百姓辦了點事情。”袁教授曲高和寡,也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會否得罪人,該說什麼話脫口而出。
接下來在楊平等人的陪同下,袁教授又對整個藥材基地看了看,還算滿意,在先天不足的土壤環境中能夠保證如此產量和質量,農民是上了心的,縣裡的技術員也是用了心的。
楊平邀請袁教授到縣裡坐一坐,有他在劉廣和張大海沒有說話的地方,張大海是帶着點羞愧,劉廣則是不願意說話,出成績不出成績與自己何關?
袁教授是直言拒絕,說自己還要到勾窪子村蹲點,只希望縣裡的領導能夠給予一定資金貸款支持,幫助來自外省的商戶將框架拉起來。
楊平自然是滿口答應,這不光是因爲袁教授,更多的是他潛意識裡相信穆竣,相信穆竣不是那種隨便胡鬧的人。
袁教授的堅持,楊平只得在鄉里簡單的宴請了一下,桌上不免感謝和支持,感謝袁教授能夠百忙之中來大口鄉,他代表縣委縣政府一定大力支持農戶創業。席間穆竣又將自己從上海拉來的投資事情道出,立時讓本來還需要商榷的事情有了最堅實的後盾,而當穆竣將投資方承諾一旦規模養殖的事情可行,將會成立公司,村委會入股,投資方墊資,村民入股負責養殖,孔進功負責公司運作以及後期銷售。
孔進功當場宣佈,上海公司前期投入資金二十萬已經到賬,在多人以爲這是孔進功拉來的投資時,他的目光卻瞄向了穆竣。
“穆哥,我和秋秋去度假村了,爺爺是工作狂,我們可不想在山溝裡住上十天八天的。”郭宇留下了一句話就帶着袁秋秋離開,也不知袁教授是不在乎還是對郭宇很滿意,二十左右歲的年輕人朝夕單獨相處,一般情況下家長明白清楚也會有所忌諱,這郭宇還真是什麼都敢幹。
袁教授指點了一下縣裡的技術員,能夠保證藥材的耗損率降低,對於這類跟風的行爲,在張大海和清塘村村民的心中是重如天,一個弄不好村民們是要賠錢的,可在袁教授的眼裡就顯得並不重要,不是他不在乎老百姓的血汗錢,而是端坐在省府,這類事情早已經是屢見不鮮,各地都有官員要政績做出一些沒什麼根據的跟風之舉,爲每一件事愁他這個大教授也不用繼續工作了。
帶着孔進功和楊平調來的兩名養殖技術員,整日的鑽進山裡或是踏入河中,每一天上午下午兩次給養殖的林蛙做數據統計,觀察林蛙的生長和可能出現的病症。
工作狂就是工作狂,專業領域的優質服務和態度讓村民們看到了希望,又有投資方給村民墊資,現在就等着試驗結束,教授專家確認能夠對可能出現的狀況進行安全認證,就可以大張旗鼓的幹起來,有了希望村民們有了盼頭,大家有力出力有什麼幫忙什麼,整日都能看到河邊山間村民們或站或坐的幫着袁教授等人工作。
換水、加飼料、清理衛生……
捕捉各個成長階段的林蛙……
這邊如火如荼的幹着,大口鄉政府內也在如火如荼的“幹着”。
穆竣就任黨委副書記兼副鄉長之後,第一次參加黨委會議,鄉里領導只有這麼幾位,儘管馬廣豔和謝梅都不是黨委委員,依舊每次開會都會參加,在一些非決議性的人事、財政方面會議上,也可以發言不單純是列席。
“我們有些幹部就是無組織無紀律,大口鄉是一個集體,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集體中的一員,爲這集體的決議進行服務,爲大口鄉的老百姓服務,不是誰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尤其是在一些關乎廣大百姓的集體利益時,是不是誰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這不是梁山泊,你也不是綠林好漢!”劉廣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弧頂,狠狠頓了頓手裡的茶杯,茶水茶葉都隨之噴濺而出,半杯茶水灑在了桌面之上,整個會議室內靜悄悄的,坐在門口位置的胡九妹滿臉的崇拜之色,在這方天地中,劉廣就是絕對的主宰,每一次的會議上,胡九妹都能讓自己增添一些崇拜劉廣的情緒,他主宰一切,他就是這一方的神祗。
張大海臉色很難看,抽着煙一言不發,低着頭掐滅一根又續上一根;馬德福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向張大海卻發現這位真沒有魄力,根本拿不出繼任者的魄力來對抗一下,要退了更加不想得罪人,年後便更加低調不語,任何事都不參言;阮強紀委書記高高掛起,具體鄉里事務不參與;人武部長霍振江更是典型官員很少反對一把手的決議,一直以來都很支持劉廣的言論。
馬廣豔是不敢,謝梅是不說,劉廣這番針對穆竣又捎帶着張大海的譏諷之語,一下子將二三把手都帶進去,張大海過去也曾經遭受過此類夾槍帶棒,忍啊忍的也就習慣了。
穆竣咳嗽了一聲,好整以暇的點了一支菸,也不看劉廣,視線在所有人的臉上劃過,聲音淡然無喜無悲,沒有一點情緒波動:“接着劉書記的話,我也說兩句……”
開言的姿態,就讓大家看出了水平,暫且不管他下面會說什麼,這番姿態完全將自己擺在了領導的位置,我是接着劉書記的話接着說,雙方在同等線上,你夾槍帶棒說我,我當作你說的是某個下面的小幹部。
“這裡有一份文件,胡主任給大家發一下,《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黨性黨風教育》,大口鄉在年前受到了上級領導的表揚,在黨風黨建上有着獨樹一幟的表現,按照劉書記的思路,我將思路拓展了一下,大家看看如果沒有問題就印發下去,讓鄉里各個單位和下面村屯進行學習,劉書記說的對,大口鄉不是梁山泊,也不產英雄好漢,我們是一級黨政機構,要忠實的履行上級領導意圖,將各項工作抓好。”
一番看似毫不相關的言語,讓人不禁想要爲他鼓掌,看看人家,這才叫水平,按照你劉書記的思路來一遍,偏偏裡面暗藏機鋒,你劉書記只知道搞這些文件,鄉里經濟建設滯後,上級領導表揚純粹就是諷刺,上面要求鄉里要抓好經濟建設,張鄉長帶着大家尋求致富之路種植藥材,我將省農科院的教授和外地的養蛙專家請來幫助農民致富,都是錯誤的,唯有你劉書記要抓好思路是正確的。
劉廣眼皮一翻,剛想開口,穆竣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搶在他前面開口說道:“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