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表現得有點急切，燕燕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張老大倒是沒覺出什麼來，撓撓頭說道“聽你嫂子說的，現在忘了，嗯，想不起來了。”
“哦，我就是隨便問問，那你先回家吧。”
“好，那我走了。”張老大回過頭，剛走幾步，一拍腦袋說“想起來了，向南，我想起來了，是叫蔣少姑，恩，對，就是叫蔣少姑。”
“蔣少姑？”向南和燕燕兩人同時驚呼出聲。
“是啊，就是叫這個名字，好像有個哥哥是個瘸子吧，換親唄，張家討了個便宜。”
“天啊，少姑妹子怎麼就這麼命苦呢，菜花嬸和毛犬叔咋就這麼狠心呢，嫁個嚇人的怪物，以後可怎麼活喲！”
“唉！人的命，天註定，誰也怨不了誰。向南，燕燕，那我走了啊。”
“恩。”向南機械的答着，現在他腦子亂極了，心裡想着的盡是那晚少姑苦苦哀求的畫面，那滿含淚水的眼睛和那無助的眼神，自己怎麼就拒絕了她呢，爲什麼會這麼鐵石心腸呢，是真的心繫燕燕，要始終如一，還是已經變得麻木無情了？
“哥，你慢點走。”燕燕喊道，接着雙手挽住向南的胳膊，搖着說“向南哥，你揹我好不？”
“哦，好。”向南答應着，卻沒有蹲下來，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
“向南哥，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燕燕見向南神色不對，踮起腳尖，將小手放在他的額頭，“不燙啊？向南哥，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中午吃壞肚子了？”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中午喝多了吧。”向南勉強一笑，心中蔣少姑那怨恨的眼神卻揮之不去。
“那咱趕快回家，回去睡一覺就好了。”燕燕接過向南手裡的包，半攙着向南往家裡走。
“嗚嗚嗚！”快到山屯水庫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一陣哭聲，是好幾個人在哭，接着就見到一堆人往這邊跑。
前面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婦女，嚎叫着沒了命的往向南這邊奔來，後面是十幾個拿槍拿棒的男女急匆匆的追趕。
向南和燕燕都嚇了一跳，這是幹什麼？大白天的攔路打劫？向南下意識的將燕燕往後拉了拉，站在前面，雙手護住。真要是遇到暴力事件了，說不得，也要拼命擋一擋，讓燕燕跑掉。
“燕燕，待會我叫你跑，你就趕快往你孃家那邊跑，別回頭知道嗎？”向南小聲囑咐道。
“哦，不過，前面那個好像是菜花嬸子。”燕燕小聲說道。
“菜花嬸子？少姑她娘？”
“恩。”
果然，等那羣人跑近了，向南發現都是山屯的鄉親，他們跑到水庫岸邊停了下來，擠在團，只聽少姑她娘哭喊道“就是在這裡，就是在這裡跳的。哎呀，我的媽呀！”
“少姑跳水了？走，快過去救人。”向南說完就大步跑了過去，燕燕也連忙跟了上去。
原來張勇今天來少姑家，跟她爹孃商量了，下個月初一是個黃道吉日，就趁着好日子把兩個喜事一起辦了吧。老倆口也答應了。
她娘就來跟她說這個事，想想養了十幾年的女就這麼嫁給個怪物，心裡不難受是假的，可是那也要嫁啊，兒子娶不上媳婦，老蔣家是要斷香火的。她娘也是淚眼漣漣的，“少姑啊，娘對不住你啊，你就不該託生到俺們家啊。”
蔣少姑這次倒是很平靜，沒有哭哭啼啼的，冷冷的對她娘說“娘，你別這麼說，是我自己上輩子造的孽，這輩子來還，怨不得別人。我出去走走，吃飯時候回來，你別喊了。”
她娘見她語氣平靜，沒什麼異樣，就讓她出門了，哪知道左等右等不見人，心裡就急了，急匆匆的出來找。看着少姑是往水庫方向去的，就循着這裡找過來，遠遠看見一個人影跳了下去，看那一身藍碎花衣服，不是少姑是誰。她娘急了，發了瘋似得往屯裡跑，邊跑邊喊，救人啊，我閨女跳河了。
這不，向南和燕燕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從屯裡跑過來的救人隊伍。“你們看，少姑的鞋子，我閨女的鞋呀。”翠花嬸哭嚎着道“你們快救救她呀，再不救就沒了。”
山屯是山區，雖然有幾畝水塘，但也不是人人都會水的，何況現在深秋，水裡溫度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所以都有點猶豫，向南心裡既急又氣，再看他們手裡拿的，不是鉤竿就是漁網，分明是準備來撈屍體的嘛。
說不得，再耽擱下去，肯定要壞事，向南衣褲都沒來得及脫，撲通一聲就跳了下去，燕燕頓時驚呼一聲“向南哥？”
向南在水中搖搖頭道“別擔心，我水性好。”說完深吸一口氣就鑽了下去。向南前世在農村就會游泳，後來進了城也隔三差五的去游泳館放鬆放鬆，水性一直不錯。
他潛入水中，雙手合十就往前面鑽，少姑那隻鞋鞋頭朝的就是這個方向，她應該就是往這邊跳的，況且人在溺水時，總是會掙扎一段時間，這樣就會離跳水的地方有一段距離。
不一會向南就摸到了水庫底，可是一手一手的都是爛泥，向南有點急了，人缺氧達到一定時間，就會出現腦死亡的，救上來也沒用了。
向南心急如焚，手中不停，心裡默默唸叨，菩薩保佑，少姑可千萬別出事，要不然他良心會一輩子不安的。就在他一口氣快要憋不住的時候，右手終於抓到一個東西，那是一隻赤腳。向南心中大喜，連忙使勁拉過來，左手又摟住了少姑的肩膀，雙腿一用力，快速的朝水面浮起來。
“救出來了，救出來了！”衆人一片歡呼。
“向南哥，你沒事吧？”燕燕關切的問道，向南在水中這段時間，燕燕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知道看到向南安然無恙的露出水面才鬆了口氣。
“我沒事。”向南深深的吸了口氣，給了燕燕一個笑臉。
向南一手託着少姑的腰，一手託着她的脖子，儘量讓她的口鼻露出水面，只是靠着雙腿使勁的划水，緩慢的朝岸邊游去，水中救人是十分危險的，不過幸虧他水性較好，最近幾個月體質也有明顯的改善，要不然再搭上一條命也是可能的。
“我閨女怎麼樣了？”等向南上岸，第一個衝上來的是少姑她娘王菜花，“哎呀，少姑她沒氣了，沒氣了。”王菜花無助的向四周張望，“怎麼辦，少姑她沒氣了？”
向南伸手探了下少姑鼻端，果然毫無氣息，不禁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見向南的樣子，以爲自己女兒已經沒得救了，尖叫一聲撲在少姑的身上就嚎了起來。
王菜花哭的傷心，燕燕也哽哽咽咽的掉下淚來，雖然平時和少姑不怎麼在一起玩，但是和她是同齡人，她的遭遇讓燕燕想起以前的自己，大有同病相憐的意思。她蹲下來搖着向南的肩膀說“向南哥，你救救少姑妹子吧，剛掉水裡一會，怎麼就沒氣了，是不是沒順過來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向南暗呼慚愧，還沒進行任何的搶救措施呢，怎麼就放棄了呢，在山屯呆的久了，連應激反應都遲鈍了。
一念至此，向南連忙起身，拉開王菜花，脫下外套輕輕的墊在了少姑的頸下，左手摁在她的小腹，右手一下下的按壓着左手，一股股水流順着少姑的嘴角涌了出來。
擠出少姑肚子裡的水，向南這時候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了，深吸一口氣，俯去，當着大家的面，對着那蒼白的小嘴脣廄了下去。雖然山屯比較封建，但是爲人續氣的事還是聽說過的，何況現在人命關天的時候，也沒誰覺得向南做的有什麼不妥。只是燕燕悄悄地別過臉去，耳根處一片通紅。
連換了十幾口氣，身下人兒終於有了動靜，“咳咳咳。”還有幾股水流隨着咳嗽聲從少姑的嘴角和鼻子裡涌出來。一干衆人都是鬆了一口氣，這就算是活過來了，不過還是處於昏迷狀態。
“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現在她身體虛的很，要馬上送回家裡去，不能着涼了。”向南急急的說道，一把抄着少姑的膝彎就抱了起來，一邊衝王菜花說“菜花嬸，趕快回去燒熱水，給她換件乾衣服，這要是發燒了，可就不得了啦。”少姑落水時間較長，身體機能處於短暫衰竭狀態，如果這時候再感冒發燒，那無疑於雪上加霜。
“哎，快快快，我馬上回去。”王菜花見女兒回過起來，心裡稍安，不過人還有點恍惚，聽了向南的話，掙扎着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家跑，燕燕連忙上去攙着她，“嬸子，我扶着你。”
蔣家父子聽人說少姑跳河了，都從地裡趕了過來，在半路上看見向南抱着少姑跑回來，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只是跟在後面，她爹一個勁的問，少姑怎麼樣了？旁邊有人說，沒事了，救過來了。救過來就好，救過來就好，少姑爹連聲說着，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向南，只好默默的跟在後面。
向南身高腿長，雖然抱着一個人，還是先大家一步跨進了蔣家的小院，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旁邊竄了過來，同時一道寒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向南大吃一驚，按照黑影撲過來的速度，想躲是來不及了，不過幸運的是，那黑影在離向南不到一尺的時候硬生生的停住了，“嗷嗷”，原來是一條半米多高的大黃狗，正齜牙咧嘴的衝向南吠叫，好在身體被鐵鏈拴住了，向南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心中暗歎，好大一條狗！
接着就見蔣老漢衝上前去，擡腿就是一腳，嘴裡罵道“畜生，滾一邊去。”大黃狗嗚嗚幾聲，夾着尾巴乖乖的縮了回去，叫聲裡充滿委屈，似乎是覺得自己忠於職守還要挨踢而感到不平吧。
向南把少姑抱到牀上，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的洗澡換衣服該她娘做了，不過燕燕也在旁邊幫忙。
過了好一會，王菜花和燕燕從裡屋出來了，王菜花皺着眉頭，憂心忡忡的說“閨女醒是醒了，可就是睜着兩眼睛直愣愣的，一動不動，話也不會說，向南啊，你是有見識的人，你說少姑這是怎麼了？”
“我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少姑好好的爲什麼要跳河呀？”向南雖然知道少姑跳河是因爲不願意嫁給張勇，但是不能說啊，難道告訴他們說少姑昨天晚上去找過我？燕燕當時又不在場，月黑風高、孤男寡女共居一室，難免他們會往歪處想。
蔣少姑的哥哥蔣瘸子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哽咽着說“都是我害了我妹子啊，我這個廢人娶什麼媳婦喲。爹，娘，俺不娶了，俺就是一輩子沒媳婦，也不能沒有俺妹子啊。”
“胡說八道！”蔣老漢怒聲道“我們蔣家自你太爺爺以來都是一脈單傳，你這是想讓蔣家斷子絕孫啊，你是要做個不孝子啊！”
“那也不能爲了給俺娶媳婦，就把俺妹子往火坑裡推呀！我是你們親兒子，少姑就不是你們親生的？”
“是親生的，當……然是親生的了。”蔣老漢連忙說道，只不過嘴角了幾下，除了向南誰也沒看到這個小細節。
“哎呀，你們先別扯這個了，少姑現在還不知道咋回事呢，向南啊，事情呢是這樣的……”王菜花把事情的大概跟
向南講了一遍，大概和他知道的差不多。“向南，菜花嬸求你，可得想想轍，救救我們家少姑啊。”
蔣老漢和蔣瘸子也連聲道“是啊，向南，你是文化人，你給出出主意。”
眼見得他們是病急亂投醫了，向南恨不得跟他們說，拜託，不是念過書的就是醫生，何況我還是一個種地的。不過對於少姑的病，他是知道源頭在哪裡的，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
“菜花嬸，毛犬叔，少姑那是心病，要治好得去根，要不然以後犯了還是會尋短見的。所以最好還是和那邊斷了吧，況且少姑年紀還小，也不着急找不到婆家嘛。”
蔣老漢唯唯的點頭稱是，心裡卻不以爲然，少姑倒是不愁找不到婆家，可是我兒子銀球就找不到媳婦了嘛。“話是這麼個話，理也是這麼個理，可是那邊三媒六聘都下了，我現在要是回掉，不但他們家的禮錢要還回去，我家下的也拿不回來了，那以後銀球還咋娶媳婦？”
向南心頭頓時升起一絲怒氣，看來這裡的封建思想實在是太根深蒂固了，重男輕女居然達到這種境界，難道養了十幾年的女就連聘禮錢都不值嗎？還是真如自己所料，蔣少姑本就不是他們親生的？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決定這次一定要出手相救了，可不是少姑每次尋短見都能被他趕上的。
“毛犬叔，我有個法子你們聽聽看行不行，我有個大學同學現在省城開酒店，要不我介紹銀球哥到她那裡上班？以後賺了錢當老闆，還不得找個城裡的姑娘當媳婦。”
“我看行，城裡好，賺了錢回來娶媳婦也一樣，哪敢讓城裡姑娘看上啊。呵呵。”王菜花拍着說道。
“真的？向南，你真的介紹我去省城？”蔣銀球高興得差點蹦起來，那條瘸腿都立得筆直。向南笑着點點頭。
“那真謝謝你了，向南。省城好是好，可是我就是擔心銀球那腿，你同學能要嗎？”蔣老漢有些擔心的問道。
“毛犬叔，你就放心好了，省城什麼活沒有？只要能喘氣的，就餓不死。你放心，我讓我同學給他安排個倉庫管理員，那活兒輕鬆。”
“那感情好，管理員呀！那不是幹部了？都幹什麼工作啊，還能管着別人？”王菜花高興的問。
這個問題把向南難住了，總不能告訴他管理員其實就是一看大門的吧，說難聽點就是看門狗，跟你們家大黃一樣，攔錯了人還得挨踢。想了想說道“呃，對，能管人，就是往那裡一坐，誰來了都得經過你的允許，你不讓他進，他就不能進。”
蔣家三人似乎對這個答案都比較滿意，臉上都溢滿了笑容，向南趁機道“要是銀球哥進了城，娶媳婦就不難了，那張家塢那邊？”
“推了，兩個都推了，明天我就過去說去，不行，晚上我就過去。”蔣老漢說着朝王菜花喊道“老婆子，上午那邊拿過來的點心禮呢，拿過來我給他們送回去，他們家那丫頭長得也不俊，跟俺們少姑換，我總覺的虧的慌。”
見到蔣老漢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向南只有苦笑搖頭。“毛犬叔，菜花嬸，既然你們決定推了這門親，那少姑這病就有治了。不過現在別打擾她，晚些再把這事告訴她吧，還有注意飲食要清淡，避免辛辣魚腥。”向南囑咐道。
“哎，行行行，真是太謝謝你了，向南。”少姑爹孃謝道。
“哎，向南，那個，我……”蔣瘸子欲言又止。
向南愣了愣，笑着道“哦，你放心，我回去就給你寫信聯繫，到時候她派車來接，咱去也要去得威風點嘛。就這樣，我和燕燕先回去了。”
“呵呵，那是，那是。我送送你們，大黃挺兇的。”蔣瘸子撓着頭呵呵笑着，一瘸一拐的將向南二人送出了家門。
“向南哥，你太了不起了，毛犬叔是出了名的犟驢，你還能說服他，這下少姑妹子不用害怕了。以後還能再找她玩。”回來的路上，燕燕蹦蹦跳跳的說道。
“就算她嫁人了，你回孃家的時候不是還可以跟她見面嗎？”
“那我不敢，張勇哥那麼怕人，我要去找少姑，碰到他怎麼辦？”
“你這丫頭，叫你別揭人家短嘛。”
“哦，知道了。向南哥？”
“嗯？”
“你今天那個……的時候在想什麼呀？”
“什麼時候啊？”
“就是……就是你給少姑妹子續氣的時候啦，你都想什麼了？”燕燕吞吞吐吐的問道。
“燕燕，你知道當時救人要緊嘛，不過我當時心裡想的一直是你。”
“真的？”燕燕睜着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望着向南道。
“真的，絕對是真的。”向南倒是沒撒謊，當時確實沒往歪處想，一片空白倒是真的。
“不許騙人，騙人就是小狗？”
“騙人是小狗。”
“我就知道向南哥最疼我了，我要你揹我。”燕燕興奮地在向南臉上親了一口，笑嘻嘻的道。
“我家燕燕這是要獎勵我還是要罰我呀？”
“當然是獎你了，誰讓你是我向南哥呢。小毛驢快蹲下，燕燕要騎了。呵呵。”
向南的心理年齡很老了，而且前世他的性格也比較孤僻，不過幸虧燕燕這顆開心果給他沉悶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
他當即蹲來，等燕燕來騎大馬，卻遲遲未見動靜。回頭一看，頓時身體涼了半邊，燕燕微眯着眼睛，臉色蒼白，正軟軟的往下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