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6 東西殺敵,叛唐必死

當數萬突厥騎兵出現在河外草原上,當眼見到那聳立於地平線上的高大城池與兩側無數烽堡時,包括可汗默啜在內許多人都不免有些傻了眼。

“唐人這是瘋了?竟然遠出河外幾百裡構此繁事!”

眼看着那已經渾然一體的城堡防事,默啜心情變得很差,忍不住便破口大罵起來。

雖然此前他也聽說一些唐人於河外修築工事的消息,但料想無非一些簡單的溝塹拒馬之類,又或是一些單薄的遊騎崗哨,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覺得這是河曲局勢不夠平靜、唐人膽怯氣虛的表現。

畢竟當年河曲戰敗、逃回漠南後,默啜雖然很長時間都沒有重回這個傷心地,但對河曲方面的訊息還是異常關注的。

陝西道大行臺對於河曲周邊諸胡態度絕對稱不上友好,像鐵勒中的回紇以及吐谷渾部落等,對於行臺暴政都叫苦不迭。甚至早年契必明北進所招撫的鐵勒諸部都暗生離心,乃至於暗中聯絡鬱督軍山的突厥牙帳,希望突厥能夠派兵接應他們叛唐北逃。

所有這一切消息都表明唐國雍王李濟剛愎自用、狂妄自大,不能融洽邊情。而且在陝西道強硬政策之下,擾亂並不止於河曲一處,隴右方面與吐蕃交戰頻繁,甚至還試圖染指隴南的中立地帶,於諸邊廣數敵人,同時也不容於其國朝廷。

正是因爲掌握瞭如此翔實的訊息,默啜在漠南勢力稍有恢復之後,便直接引兵入寇唐國的河東道,結果就是大勝而歸、勝果喜人。而且唐國朝廷與行臺之間的矛盾也更加凸顯出來,竟然比默啜此前的判斷還要更加嚴重得多。

默啜對此自然是欣喜不已,但卻沒想到唐國的朝廷如此不堪一擊,僅僅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唐國形勢便發生逆轉,行臺雍王竟然直接入主朝廷中樞,快到默啜都還沒來得及循此展開什麼新的計劃。

不過大唐國內這一次的權力變革也讓默啜看到了一個新的機會,雍王東走入朝,一定會將原陝西道人馬大批抽走才能控制住朝中局面。相應的河曲方面的防務一定會有所削弱,這就給突厥再次入寇提供了機會。

默啜之所以對河曲之地念念不忘,不只在於此前那一場慘敗,更在於河曲六州對突厥的繼續發展有着至關重要的影響。

從突厥本身而言,作爲雄霸大漠南北近百年之久的強大帝國,突厥本身也已經形成了疆土與制度上的傳統與概念,漠北鬱督軍山便是突厥可汗王權的象徵,也是漠北羣胡聚居所在。相對而言,漠南之地對突厥就屬於比較偏遠的疆土。

此前骨篤祿兄弟自河曲叛出,遊蕩於漠南,並頻頻寇掠大唐河東、河北諸州,只是因爲當時實力仍然比較微弱,不足以支持他們返回鬱督軍山重建汗國。可是隨着實力壯大到一定程度,骨篤祿還是率衆北返鬱督軍山,只將默啜留鎮漠南黑沙城。

哪怕在突厥勢力最壯的頡利可汗時代,漠南地區也僅僅只是作爲與大唐交戰的緩衝地帶,是一個外藩領土。隨着東突厥滅亡,突厥影響力銳減,在漠南地區更加失去了統治基礎。

唐國於此境疏於防備的時候,或還能劫掠鬧亂一番,可一旦唐國大軍來攻,突厥騎兵便不得不向北逃遁、以避鋒芒。這樣一個旋來旋去的局面,自然不利於建立起長期穩定的統治。

在以漠北鬱督軍山爲統治核心的突厥王權傳統下,向河曲進軍無疑是對他們最爲有利的,只要衝破了黃河套區,繼續向南便可直接撼動大唐的統治核心關中地區。無論是路線上,還是出於攻堅方面的考量,都要遠遠比其他幾條路線更加優越。

頡利可汗當年兵臨渭水,逼迫建國未久的大唐簽訂城下之盟,至今都是突厥遺老們念念不忘的高光時刻。更不要說如今河曲六州還有十幾萬突厥降戶定居,若能將這一批人衆迎回漠北,無論是對實際勢力的增長,還是對可汗權威的樹立,都有着至關重要的影響。

默啜這個可汗上位未久便在河曲遭遇慘敗,不得已逃回漠南重整旗鼓,雖然在河東方面取得了大勝,但這仍遠不足以重新樹立起他的威望。

雖然東北方面契丹的叛亂也讓默啜看到此方大計可圖的機會,但終究不是他的根本利益。特別契丹李盡忠狗一樣的東西,竟敢妄稱無上可汗,讓默啜對這個狂妄東虜充滿厭惡。

如果不是因爲志圖河曲、分身乏術,加上還需要契丹叛亂吸引唐軍兵力,他甚至都想揮師東進抄了契丹人的老巢,給這些東虜雜胡們一個深刻教訓,警告他們不要妄想挑戰突厥可汗的權威,順便接收一批大唐在東北扶立起來的羈縻勢力。

這一次進圖河曲,是默啜寄予厚望的一場翻身仗,爲此將早年歸國爭奪汗位都沒有盡發的漠南嫡系人馬都盡數帶來,並勒令漠北牙帳同樣遣軍助戰,同時從河曲上下發起進攻。

可是默啜這裡剛剛抵達戰場,便被唐軍所營造起的盛大工事潑了一盆涼水,心中自然滿是驚惱。

不過很快麾下便有謀臣進言道:“往年唐國向來據河以守,河道南北便是兩國分野。今唐國竟然深入我境,河外懸築孤城,且用工倉促,壅垛全無,兵無回踵遮蔽,觀勢雄大,只是虛張聲勢、掩其疲敝,只需旗鼓勇進,一戰可以辨其虛實!”

默啜得失心重,因此思緒略有紊亂,不過在聽到這一番話後,緊張的心情還是有所緩解,轉馬回軍,然後便勒令精銳人馬向遠處的大城衝擊。與此同時,大軍本部也分遣斥候去尋找合適的駐紮營地。

不過前路戰鬥還未打響,斥候首先回報的消息便不甚樂觀。河外地勢倒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因此駐營方面對地勢的要求並不大,但有一點關鍵的因素制約甚重,那就是必須要水草豐美。

畢竟突厥騎兵們一半的戰鬥力都集中在戰馬上,馬力如果得不到充足的續航養護,那所帶來的後果也是頗爲致命的。而且就算不考慮戰馬問題,數萬大軍本身對水源的要求也是極高的。

可是隨着斥候在周遭境遇一通遊走巡察,很快便察覺到唐人築城的狠辣之處,那就是大規模的水源草場幾乎都被囊括其後。

雖然也有一些零星的草甸水塘分散於外,但這些地方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而且就算沒有被破壞,憑這些零星之地也很難滿足整支大軍的需求。

在此城東北方向雖然還有一條黑水注入黃河,但那已經是近百里之外,而且河道交匯處灘塗密佈,並不適合大規模的突進過河。

聽到斥候們接連傳回不利消息,默啜心情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更加意識到唐軍這番工事建築的深意所在。

河曲灣流在此境澆溉出南北闊達數百里的平原草場地帶,往年雙方沿河互攻,突厥哪怕勞師遠來,也能分享河曲北岸地利,就近補充休養,養精蓄銳然後發兵渡河。

然而現在,唐軍卻放棄了河道這一天然屏障,將戰線向北橫推幾百裡,不僅僅是侵入突厥境內那麼簡單,更是直接將突厥的補給地兼併其中,疲其軍、鈍其勢,讓突厥大軍不能以最好的狀態投入作戰。

意識到這一點後,默啜的神情也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不敢再將前方唐軍城防等閒視之,一方面下令隨軍役夫跟隨斥候外出探尋挖掘新的水源,一方面下令道:“全軍出擊!拔掉唐人烽堡城池,臨河飲馬!”

隨着默啜一聲令下,突厥軍衆們便繼續前行。與此同時,前路人馬也已經抵達了東受降城城下,這座城池算不上極爲高大,甚至就連基本的壅垛等配套的城防設施都無,看起來就像一個四四方方的土圍子,也讓突厥軍衆們略存輕視之想,直接便向城池發起了衝擊。

此時東受降城也是城門洞開,五百重甲陌刀卒陣列城前,組成了一片璀璨奪目的刀陣。城中鼓號雷動,城外馬蹄震天,很快攻守雙方便毫無花巧的碰撞在了一起,霎時間交戰的最前線便濺射出一連串血色光華。

任由突厥騎兵幾次衝殺,城門前陌刀陣只是寸步不退,甚至從城門前方徐徐向前推進,竟然將突厥前路人馬生生向後壓退幾十丈。

不過陌刀陣如此激進的打法,很快便與城門之間形成縫隙,自有突厥兵將發現這一絲漏洞,開始呼喝整隊,準備由此直將城門進攻。

然而當他們剛剛穿插至此時,因爲需要繞開前陣陌刀軍,衝勢已經達不到最高,隊伍也因轉向略顯凌亂,陣型還未及重新凝實起來,城中已經有千名刀弩手整隊待戰,彼此還未及有實際接觸,突厥騎兵們便迎來了一片弩箭攢射,頓時人馬重創者不知凡幾,下意識便向兩側回撤敗逃。

隨着城門前突厥騎兵的退走,此前出城拒敵的陌刀手們快速分列後撤,於城門兩側複列戰陣,與同樣出城匯合的刀弩手前後爲陣。

正在這時候,城中角聲齊鳴,繼而便響起了整齊雄厚的馬蹄聲。早於城中整陣完畢的騎兵隊伍飛馳出城,循着突厥賊騎退走的方向便追殺而去。

隨着唐軍騎兵隊伍出城反擊,城內又有一批兵衆被調聚到了城門後,相對於此前出城殺賊的唐軍人馬之陣伍嚴密,這一批兵衆雖然數量更多,足足達到了五千餘衆,但卻陣型散亂、軍容不整,看起來倒像是一批烏合之衆,關鍵是多爲胡人健卒。

這一批人馬,自然就是西河行社的胡卒們,雖然陣勢不夠整齊雄壯,但鬥志卻高昂無比。一個個聞戰則喜,顯得倒是比真正的唐軍精銳還要更加渴戰。

此時,作爲西河行社統領的張仁願也披甲上陣,並做出了簡單的指令:“出城殺賊,賊盡還營。金鼓不響,回首即死!出城!”

下令完畢,張仁願當先持槊拍馬出城,後路諸西河戰卒們也都蜂擁而出,跟隨在後沿着前路騎兵隊伍進兵路線便直衝向前。

當突厥後路大軍推進至半途的時候,便見到野地中煙塵飛騰,繼而便是己方敗卒們正打馬飛奔而來,此時已經陣型不復,多有丟盔卸甲的狼狽。本部人馬上前接應,還未及詢問詳情,竟被一衝而過,而後路唐軍精騎也隨即殺至,不由分說便是一通砍殺。

眼見這一幕,突厥軍衆們也都不免驚懼有加,他們原本以爲接下來這場戰事將會是一場攻城拔堅的戰鬥,卻沒想到陡然轉成了一場追擊野戰。

特別此時大軍中路所傳遞的軍令仍未及時轉變,最前方仍是行軍推進的陣列,不攻不守,霎時間便被己方的潰卒衝散,那些茫然無措的突厥軍衆們自是下意識便向後路敗走,未戰先潰。

東受降城前地勢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離合聚勢,往年自是突厥騎兵們縱橫往來、從容進退的樂園。可是如今因爲有了這一道城防建築的存在,唐軍大可以逸待勞、以強攻疲。

此時剛從城中殺出的唐軍精騎們也抓住突厥這一點潰勢,於野地中如尖刀一般直插敵軍腹心之內,以點破面,很快便將突厥大軍撼動得全軍震盪。

“前路是何異變?”

受限於視野,默啜並不能盡覽前路戰鬥情形,但其視野所見,已經看到前路人馬紛紛倒戈並向後潰退而來。

“唐軍萬騎出城來殺,勢不能勝啊……”

大軍潰勢已成,人人魂不附體,縱然有一些將領還在試圖挽回軍勢,但軍令傳達卻阻滯頻頻,縱然能夠影響身邊幾人,但已經不足影響正常戰爭的走向。

當然,真正圍繞在可汗身邊的精軍,不乏身經百戰、意志堅韌,不會輕易受到環境的影響,仍在恪守軍令,彷彿穩立於大河驚濤中的一塊頑石。

但這樣的情況也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爲真正的暴徒們殺來了,那就是張仁願所率領的西河戰卒們。講到戰鬥力,他們當然是要遜於唐軍,但是講到對於潰卒的追剿圍殺,他們絕對是個中高手。

當西河戰卒們抵達戰場的時候,突厥前陣人馬早已經被先行的唐軍精騎所衝潰,除了陣勢潰散開來,也因爲前後的擁堵使得許多突厥軍衆不能順利逃散出去。這一部分人爲了活命,下意識的做法便是棄械伏地請降。

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遇上的可不是正規唐軍,而是視人命如草芥的西河暴徒。棄械投降的突厥軍衆們對他們而言無非是更加方便割刈的雜草,縱馬馳行而過,將那些突厥降卒們一個個釘死於途。

對於西河戰卒們殺俘的行爲,張仁願向來不作制止,甚至不乏鼓勵。用他的話說那就是:兵者大凶,勿謂殺俘不祥,凡披甲入陣、刀鋒指我者,豈割肉飼我之善類?刀兵加賊,於我至祥!

唐軍精騎們雖然在正面戰場的衝擊上造成了敵軍的潰勢,但西河暴徒們的加入卻讓這潰勢變得更加猛烈洶涌。

突厥軍衆向來也以狠惡著稱,每有入寇都造成唐人平民大量死傷,但並不意味着他們就不害怕西河暴徒們不留活口的殺法。請降是死,戰意又無,那也只有向後逃命是唯一生機所在。

而當這一輪更加洶涌的潰勢形成時,默啜便再也沒有了回天之力,只能受潰部裹挾,在少量精兵的護衛下向後路潰逃而去。

一場追擊戰持續了數個時辰,唐軍將士們在追殺途中幾番換馬,一直等到天色擦黑,視野中再也沒有了大股遊蕩的突厥軍衆,才終於吹起了收兵的號角。

且不說唐軍此戰大量的斬獲,張仁願率部回軍時,擡眼便見到幾十名西河戰卒竟然混在城中丁役們當中,正在幫忙打掃戰場,收撿物資,臉色頓時一沉,馬鞭一揚便勒令將這幾十衆引至馬前來,不待這些人稟事,擡手一槊便刺死爲首一人,並怒聲道:“殺!”

後路士卒們聞令不敢怠慢,策馬入前手起刀落便將這幾十名同袍盡誅於此。

眼見張仁願執法如此酷烈,周遭唐軍士卒們都不免倒抽一口涼氣,包括正站在城門前聽取諸軍彙報戰果的姚元崇都忍不住微微皺眉。只因張仁願所統西河戰卒並不屬於正式的官軍,姚元崇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勝州司馬唐修忠見狀有些不忍,忍不住入前低語道:“此戰西河勇卒作戰英勇,有目皆見。這幾十勇卒征途失伍,無奈轉回,但也熱心相助城事……”

不待唐修忠把話講完,張仁願便舉手打斷,並不給唐修忠面子,臉色一沉便說道:“作戰英勇,這難道不是他們的本分?這些隴外雜卒,於本部已被酋首役作牲畜,主上惜其勇力、收而用之,錢物盛給、衣食足用,此諸類一命以外,更作何舍?教化積功,一代難就,唯令行禁止,才能明知進退!恩者自爲主上御器,威者臣下借而創功,唐司馬勿亂我馭悍之技!”

河曲此戰,乃三受降城創設以來所首勝,於整個朝廷而言也是一場威壯大勝。因此當戰報馳驛傳遞到洛陽的時候,朝野上下也是一片歡騰。不過由於眼下還有河北戰事未了,朝廷也並沒有因此專設慶典,只是在朝堂上進行了一番通告。

戰勝固然可喜,但李潼也有一些煩躁,那就是張仁願這個人在河曲方面風評不好,在姚元崇、包括契必明的奏告中都有說張仁願過於剛強暴虐。

有關張仁願包括西河戰卒們的聲言事蹟,李潼也有耳聞。他本身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統兵大將本就不是面面俱到的老好人能做的。如果說張仁願有什麼問題,那就是功績不大、脾氣不小,搞不好跟同僚之間的關係。

李潼原本是打算將張仁願歷練一番後就擺在朔方接替契必明,繼續完善三受降城體系並打擊突厥勢力。可現在張仁願資歷還沒刷出來,卻搞得跟上司同僚關係都不夠和睦,明顯不適合現在就直接挑大樑。

略作沉吟、又想到不久前黑齒常之剛剛遞入朝中平定河北的戰略計劃,李潼心中一動,提筆作令以張仁願爲侍御史並檢校幽州司馬、遼東道行軍長史,見令之日即刻率西河戰卒並鐵勒僕從五千人東行、橫穿漠南,前往幽州助戰。

東北問題是一個綜合性的邊事問題,契丹的叛亂僅僅只是浮於表象的一個最嚴重事件,還有更多的隱患並沒有浮現上來。想讓東北重新恢復秩序,並不只是擊潰契丹叛軍那麼簡單。

此前李潼還一直在考慮河北戰事結束後,該要派誰前往遼西長期駐守。

黑齒常之明顯是不合適的,並不是李潼信不過黑齒常之,而是因爲黑齒常之身份過於敏感,除非朝廷已經確定了一個繼續懷柔羈縻的經營策略,否則將黑齒常之留在彼境只會增添不必要的君臣猜疑,也會讓黑齒常之做起事來束手束腳。

現在看來,張仁願倒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不僅才能足夠,關鍵是夠狠辣,能夠鎮得住場。

至於說原本歷史上因爲趙文翽暴虐、所以才激發了契丹的叛亂,這一說法李潼不怎麼認可,搞得李盡忠好像比竇娥還怨。

諸胡畏威而不畏德,唐玄宗就差把安祿山攬在懷裡喊小寶貝、比親兒子還要親,該反照樣反。趙文翽暴虐之餘,更重要的是能力不足,所以纔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並使得東北羈縻秩序被破壞一空。

對於包括契丹在內東胡諸族試圖擺脫大唐羈縻秩序的嘗試,李潼的態度也很明確,敢作死就有地埋,在現實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能殺多少就殺多少。特別默啜新敗於東受降城,大唐所面對的北疆壓力更小,對東北這些叛胡們當然是要窮追猛打。

就在河曲戰事有了重大突破後,河北戰場上局面也發生了新的變化。

冀州方面的唐軍突然北上,將大營向北推進幾百裡,使得雙方距離陡然拉近。主將黑齒常之更親率一路人馬繼續北上,直撲契丹駐紮在瀛州南部樂壽的一部賊軍。

樂壽方面的敵軍約五千衆,由契丹一名別部辱紇主統率,雖然早從外圍散卒的查探彙報中得知了唐軍北上的舉動,但對此並沒有加以重視。

畢竟就在剛剛不久之前,契丹騎兵們還在饒陽方向擊退了數千名唐軍精騎,此事已經諸軍盡知,也讓契丹軍衆們對於唐軍的戰鬥力有所小覷。而且樂壽方面還存在着大量的物資戰利品等待運輸,這一路契丹人馬也不能說走就走,因是便繼續留守樂壽,並向後路進行求援。

黑齒常之抵達此境後,也並沒有即刻便向敵軍發起進攻,周遊左近、臨河設柵,等到另一路契丹援軍抵達時,才向樂壽方面的敵軍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樂壽位於滹池以南,因有河道爲阻,兩路叛軍人馬並不能第一時間匯合起來。

當唐軍真正向河南岸的叛軍發起進攻的時候,這些契丹軍衆們纔算是瞭解到唐軍真正的實力如何。特別臨場指揮作戰的黑齒常之乃是真正的用兵大家,對於戰機的抓取可謂敏銳至極,且契丹軍衆對唐軍的輕視也是浮於言表、清晰可見,甚至擺出了與唐軍正面衝殺的陣勢。

黑齒常之對此當然不會客氣,親率千人精騎直衝契丹正面,刀鋒未至、矢鋒已臨。契丹軍衆膽氣雖壯,但卻並非人人都有曳落河那種豪奢的裝備配給,在第一波的接觸中便被唐軍強大的殺傷力打蒙了,雖然並沒有即刻崩潰,但也是整部被向後壓制頗遠的距離。

隨着契丹軍陣變化,後路唐軍便沿河繼續衝擊,如一把利刃貼骨剖割,一鼓作氣將附河佈陣的契丹軍衆們切離了河岸,並繼續向南面迫擊。幾輪衝鋒下來,滹池南岸的契丹軍便已經被切割成幾個區域,各自爲戰。

對岸增援而來的契丹軍衆眼見南岸軍勢將潰,一時間也是焦躁無比。雖然因爲分屬不同部落,沒有太濃厚的袍澤之誼,但南岸還積存着大量的物資,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被唐軍奪回,因此這一路人馬便也開始快速渡河。

契丹軍衆這樣的做法,正中黑齒常之下懷,一邊下令將戰場繼續向河南平野移動,一邊親率一支隊伍沿河巡弋,擺出一個半渡而擊的架勢。

北岸契丹將領見狀後,一時間也是有些猶豫,但在見到唐軍分兵兩處,臨河員衆並不多,還是將牙一咬,決定繼續渡河。

畢竟契丹在此處還是有着一定的主場優勢,幾架浮橋架於河面上,此前唐軍忙於衝陣,也根本沒有來得及進行破壞,只要隊伍衝勢夠猛,唐軍怕也難以將他們封鎖住。

然而在見到北岸契丹軍衆已經衝上浮橋後,黑齒常之卻不再沿河設阻,軍中角聲齊鳴,繼而便引部更向南方退去。與此同時,戰場上正與契丹軍衆糾纏廝殺的唐軍將士們在聽到號角聲後,也都紛紛脫戰與主將匯合。

戰場上那些契丹軍衆們壓力驟減,一個個也都心有餘悸,下意識便往河岸處飛退而去,爭搶着衝上浮橋,希望能夠逃到河對岸的安全地帶。

兩路契丹軍衆就這麼在浮橋上匯合起來,但場面卻並不讓人高興。北岸援軍策馬飛渡,南岸敗卒倉皇北逃,雙方就這麼直接撞在了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場面混亂至極。

與此同時,南岸唐軍旋去旋來,稍作整陣後便策馬殺上了浮橋,手中刀槍揮砍劈刺,擁擠在浮橋上的契丹卒衆們被殺戮甚重,衆多的屍骨被拋下河流,一時間滹池河水都爲之變紅。

契丹兩路人馬彼此衝擊,在唐軍隨後的追殺中更成大敗之勢,成功衝殺到對岸的唐軍又展開了對契丹軍衆的圍剿。一場戰鬥下來,契丹軍衆已是死傷無算,剩下的要麼伏地請降,要麼向四野逃散。

正面戰場上的戰鬥結束之後,黑齒常之也沒有下令繼續追擊,諸軍退回之後,便開始打掃戰場,收編俘虜,清撿器械物資並遺落在戰場上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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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掃戰場的過程中,一名落水的胡將引起了唐軍戰士的注意。契丹盔服器械,多從幽州擄得,這名胡將所穿戴的盔甲於唐軍中規格不低,軍士們自然一眼就辨認出來,不免笑逐顏開:“這裡撿到一條大魚!”

有軍士呼喊詢問這胡將身份,然而那胡將牙關緊咬、雙脣緊閉,只是不言。對此唐軍士卒們倒也沒什麼感覺,契丹化外雜胡,能夠識聽識說唐人言語的畢竟是少數。

既然問不出話來,那就先將這胡將打撈起,稍後再從別的俘虜口中探問其身份就是。不過這胡將甲具精良,落水後正好卡在了浮橋兩處木樁之間,想要拖拉起來也非常的麻煩。

幾名軍士還在忙碌打撈,上游處突然咔嚓一聲脆響,有一座浮橋因爲破損嚴重,直接被河水從當中沖斷,眼下還有繩索拖拉住斷橋的一部分,但也已經岌岌可危,一旦被沖刷下來,勢必會對此處浮橋產生極大的撞擊。

眼見上游情況危急,幾名軍士也有些慌,便有人提議道:“這胡將連我唐人言語都不識,想也不是什麼賊中顯貴,生捕怕也沒有什麼好處,索性殺了,割首剝甲上岸!”

說話間,這軍士已經抽出了佩刀,端詳打量着要從何處劈砍。生命受到威脅,眼見刀鋒即將劈落,那胡將再也顧不得矜持,忙不迭開口大喊道:“不要殺我、不要……我是松漠府別將李楷固!可汗軍帳虛實我俱知……不要殺我!拖我上岸,於定亂有大益!”

聽到這胡將如此呼喊,幾名軍士眸光頓時一亮,同時又忍不住一杖砸在胡將甲衣上並怒罵道:“好狗賊,若非生死垂危,還想隱瞞身世!”

陣中發現一名契丹大將的消息很快傳遞迴了岸上,岸上唐軍也不敢怠慢,忙不迭放板入水將上游斷橋阻攔住,然後才又七手八腳的將這胡將李楷固打撈上來,並押赴主將處。

這一個小插曲暫且不論,唐軍於此大獲全勝後便嚴守此處陣地並即刻通知後方,着令後路人馬繼續北進,在樂壽構建起新的大軍營地。

樂壽這一場戰勝,使得整個河北戰場上的戰爭形勢都發生轉變。原本唐軍因爲國中動亂的影響耽擱,沒能夠在第一時間北上迎戰契丹叛軍,以至於契丹叛軍長驅直入,幾乎席捲了小半個河北。

賊勢如此壯大,以至於唐軍處於非常被動的狀態。特別眼下朝廷對河北地方州縣的控制力仍然不足,不能構建起一個完整的後勤路線,物資調運需要從河洛之間調發才能向前線進行輸送。

所以儘管黑齒常之已經率部抵達了冀州,但仍受此限制不能直接北上攻賊,軍機也因此被耽誤了足足大半個月的時間。且後路援軍由於要配合物資的運輸,行軍的效率也不夠高,使得河北戰場上唐軍的兵力遲遲沒能發生質的提升。

不過樂壽此戰讓唐軍重新獲取了滹池這一條河道的控制權,而滹池本來就是運河北段的重要組成部分。

唐軍依此設守,看護河道,不僅僅給眼下滯留瀛州的叛軍大部隊帶來直接的威脅,在後續的繼續向北作戰中也掌握了一定的主動權,可以水陸並進,直通幽州!

0721 燕子築巢,無懼惡雀0061 佳人再贈香0699 仁杰不死,天下不安0958 寡人有疾,大幄能容0888 一藤之瓜,優劣分明1018 母子異見,相爭失和0553 不擇手段,斂物備戰0753 舉世狹計,不能容我0988 典刑在德,不唯輕重0954 不負祖宗,不負蒼生0354 西園選士,勇卒歸都0968 滿城珍寶,聚此一戶0667 川西王屬,豈爲蕃土0131 與衆不同的大王0735 千般柔媚,俱獻夫郎0697 治漕稱善,前惟耀卿0812 開元名臣,次第入朝0653 蕃國王母,深宮問事0327 南省氣象0129 爲你寫首歌(求首訂!)0450 禍入禁中,殃及池魚0363 新的班底0423 千騎入衛,諸事待張0671 王眷赴宴,如臨敵陣0541 雍王革命,仁恩普施0852 取爾首級,彰我刑威0377 整頓府事,潁川忍讓0047 向陽而行0655 倫情妖異,母女爲仇0435 北門操戈,奉命行事0128 江頭未是風波惡(求首訂!)0319 巽郎才壯0223 軟飯香糯0820 傳法遠邦,教化外民0945 國運之爭,不容退縮0707 命許社稷,半生兇橫0839 豪擲重金,風月盛弄0664 漢王性僻,不樂成婚0662 赤尊幾重,能繼統否0638 關山阻遠,憑書寄意0451 兒女長年,爲母赴死0184 洛陽女兒行0165 一日三敕,高授麟臺0443 軍器難竊,武庫可奪0941 功在眼前,時不我待0479 雷霆手段,慈悲心腸0253 勿謂新王不死0976 盛世文娛,寓教於樂0301 雲韶府使,少王歸都0578 伏屍遍野,賊酋膽寒0922 祖孫一體,榮辱與共0164 官拜尚輦奉御0931 唐家恩義,俱在羈縻0926 老將入朝,執筆修典0253 勿謂新王不死0506 嘉貞入營,可汗暴斃0077 永昌元年0944 兵敗辱國,不死何爲0348 瘦死駱駝比馬大0376 紈絝衛府0952 圖窮匕見,歸義奪城0056 金吾衛大將軍1044 生無所恃,唯自謹守0626 遊弈交鋒,不死不休0709 貪生知懼,自入彀中0498 以支凌幹,銘記此辱0416 此夜良宵,身心俱付0442 大河水口,俱在掌握0351 關中羣貴多尚勢0102 少王神都行0817 聖人英明,不容邪祟0280 寶利行社0869 能傾情者,唯有聖人0822 名爲主上,實是傀儡0297 不爲驥用,則爲馬骨0386 昇仙太子,羽衣控鶴0858蕃土將躁,隴右嚴備0736 長情在守,不爭短愉0850 昭哉嗣服,繩其祖武0639 王法煊赫,宇內無敵0902 贊普成年,幾分肖我0280 寶利行社0780 君心如鐵,烈火難融0461 來某成親,障車萬緡0901 禁絕胡僧,唐法入蕃0518 大唐雄軍,演武洛北0406 飛錢激漲,暴利驚人0235 義伎捐金0658 蕃女東來,元振愁計0616 蕃國懷奸,仁願入隴0868 老婦害我,不容善終0945 國運之爭,不容退縮楔子0443 軍器難竊,武庫可奪0406 飛錢激漲,暴利驚人0688 社稷入定,殿下功偉0471 先謁聖皇,再論後事0706 家賊國賊,插標之徒0044 老朽昏聵,不懼一言0668 鷹苑豹坊,內外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