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原本是不想說的，因爲我並沒有找到能說服法官和陪審團‘那個人就是兇手’的證據。”
修環視了圍着飯桌坐在大廳裡的衆人一眼，他可以看到每個人臉上都寫着滿滿的驚訝，但——只有“那個人”，驚訝的表情和其他人有些許不同。
“不過，既然大家都被牽連進來了，我想你們也有知道的權利。當然，我在此所說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推論，值不值得相信，請各位自己判斷。”
說完這句，修掏出一支咬進嘴裡，等待衆人消化自己給出的信息。
“等、等一下……”
洛下意識地舉起一邊手。
“這一連串的案子，不是桑爾做的？”
“你是說兇手在我們這些人裡面？！”
依拉尖叫一聲，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恐懼地四下看了看。
“依拉，坐下來，事到如今，就算我們幾人當中有兇手，也不會現在突然掏把刀子出來捅你。”
莎莉娜繃着一張臉冷冷地開口。
依拉像看怪物似地看了她一眼，又轉眼去看修，卻不見修有任何反應，只得畏畏地坐下，不過還是把位子向後移得離其他人遠了些。
而自昨日馬克被殺後就一直萎靡不振的麥琳，現在還是帶着有些恍惚的表情，只是靜靜地聽着。
看到衆人都稍微冷靜了一些後，修再次開了口：
“那麼，我就先說一下我爲什麼會認爲‘桑爾不可能是兇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成四折的有些皺的紙，攤開來擺在桌子中央，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這……不是你昨晚問我要的那張紙嗎？”
洛不解地擡起頭。
紙上是洛整齊的字跡，列有八條有關特技的信息，有墜樓、墜機、跳傘、駕滑翔機之類。
“馬克向我介紹桑爾時，說他‘最近行情有些下降’，我記得那時桑爾是這麼回答的——只是年齡大了些，最近身子不如前，不能接太驚險的工作。
“後來各人散開，洛你對桑爾說過‘昨天電話裡說的，一會我把單子開給你’。就是這張單子吧？”
衆人的目光集中到洛臉上，只見他老實地點了點頭。
“我在演藝圈裡有一些關係，之前桑爾曾託我留意有沒有工作可以介紹給他，這些就是我參照他以前的工作幫他打聽到的，不過他都說沒辦法接。”
“有沒有說原因？”
修追問，洛偏着頭稍微想了一下。
“只說身體不如以前利索了，接這些高空工作怕有危險，託我繼續留意一下危險性低一些的工作。對了，還說最好是能在地面上完成的工作。”
修點點頭。
“我想你們應該都還有記得，在第一天晚上我們賭牌前有一個小插曲。大家在等桑爾下來時，我回房間拿煙，出來後在三樓走廊上推了桑爾一下，他卻誇張地慘叫出來。”
看到衆人點頭表示記得後，修接了下去：
“對於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專門演出驚險鏡頭的男人來說，你們不覺得這是相當不自然的事情嗎？而且他以前一直做的都是這類高空替身工作，爲什麼現在卻全都做不了？”
大廳出現了片刻的靜默，然後是莎莉娜倒抽口氣的聲音：
“難道他……”
“不錯，桑爾有恐高症。”
修緊緊地盯着每個人臉上冒出的不可思議，一字一字緩慢地吐出了答案。
“雖然目前只是推測，但回到陸地後只要稍作調查，這不難得到證明。也許是某次工作中出過事故，讓桑爾患上了恐高症，使他無法再接和以前一樣工作，甚至在三樓走廊，他都不敢往下看。當然，通過三樓陽臺爬上爬下，從航行中的遊艇甲板上跳下海，這些事他都不可能做得到！甚至連自殺，他都不太可能選擇從三四十米的崖邊上跳下去這種方式。”
修這一連串有力的話令氣氛沉悶得連呼吸聲都讓人焦燥。
有人放開了手中的杯子，雙手交握着。
但，修並沒有漏掉那個細節——“那個人”放開杯子前，杯裡的水在晃動。
“可是……我們昨晚明明看到桑爾從崖上跳下去了啊……難不成我們看到的是鬼？”
依拉顫着聲音開口。
“昨晚雖說月色很好，但畢竟是晚上，連跑在最前面的我都沒能看清那是不是桑爾本人，甚至看不清那是不是個人。難道你們看清楚了？”
修的這句反問又一次讓衆人倒抽了口氣。
“可是，不管站在那裡的是誰，那個人的確是自己跳下去的。這島上除了我們就沒有其他人了。”
莎莉娜立刻尖銳地反駁，但修只是笑了笑。
“要讓那個人影‘自己跳下去’並不是件難事。你們看這裡。”
在修的示意下，蒂將從相機裡導入電腦的崖上三張照片調出來轉向衆人。一張是全景圖，兩張是細部放大圖，修一邊指照片一邊說明：
“請仔細回想一下，那個人影當時是站在一棵松樹伸出崖外的樹枝下的，就是這一條樹枝，粗壯得足以承擔一個人的重量，這點我今早已經親自試過了。而在這棵樹的樹幹和這條樹枝臨近崖邊的位置上，我發現了這些痕跡——細線勒過的痕跡。
“我們跑上崖時是位於那個人影的後側方，可能看不仔細，不過此前在小閣樓上看到的側面圖時倒是能看清楚。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點——那個人影的上半身是略微前傾的。還有一個小細節我也不知跟在身後的你們看到了沒有，‘他’在‘跳海’前，膝蓋彎了一下。”
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道：
“也就是說，‘他’之前是被釣魚線之類的細韌線固定在那個位置上？”
“沒錯，一根是從上方吊起他，另一根則是從後方將他的下半身拉後了些許。而且，線應該是繞了圈結在他身上，並連有一個遙控裝置。等到我們跑到崖頂能看到‘他’的時候，有人按動遙控器，讓那個裝置切斷線圈的一邊。吊線斷後，人影先是微屈了膝，然而因爲上身前傾，所以自然就會帶着綁在身上的線一起，隨重力栽下崖去。
“當然，我們後來發現了‘遺書’，可那不足以說明什麼，僞造的方法多得是。另外，雖然我之前說沒有人看清那是不是人、是不是桑爾，但基本上，我也認爲那的確是桑爾。你們還記得上到崖頂時聞到的那陣香味嗎？”
“嗯，我說過那是西爾維婭愛用的香水。”
當時發過言的莎莉娜點了點頭。
“在那人影上潑灑如此濃郁的香水，也可以得到固佈疑陣的效果，但我認爲，那香水最主要的作用是——掩蓋屍臭。”
“屍臭？！”
“你、你是說，那是桑爾的屍體？！”
“不錯。”
修再次肯定地點下頭。
“我認爲，在死去的四人當中，桑爾是最早遇害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