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儒

“師弟,前段日子咱不是和武夷精舍的人約好了下一次交流嗎,師傅說今日天氣正適合,讓你去問一下。”留長元放下手中鍋鏟,心裡那叫一個樂,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能有個可使喚的人了。

“可師傅說一會講經……”蕭瑤猶豫道。

這段時間或許是蕭瑤剛入門的緣故,白玉蟾傳道的次數特別頻繁,都是一些基礎的易理知識。

留長元推搡着蕭瑤肩膀,邊往門外走邊說道:“哎呀師弟,你瞧師兄我這手中的活不是還沒幹完嗎,你權當心疼心疼哥哥,乖哦,等你回來師兄我給你把漏下的功課補上。”

蕭瑤最終還是被留長元給忽悠出了門。

朱熹平日裡的居所在武夷山隱屏峰下平林渡九曲溪畔,又號紫陽書院,離止止庵倒是隔着些距離。閩學流派便在此建立,彙集了主要的儒家學派濂學、洛學、關學之大成,值得一提的是,《四書章句集註》便是朱熹在此編撰而成。

一路兜兜轉轉,蕭瑤來到了武夷精舍的門口,開門的是個白淨秀氣的儒生,上次在竹林都有見過,也算是互相認識。

“這位仁兄,我家師傅說今天天氣適宜,讓我來問問尊師可否一起出遊。”蕭瑤見禮道。

那白淨秀氣的儒生上下打量了蕭瑤幾眼,說道:“先生就在書房,去與不去,容我先去通稟一聲,再做定奪。”

就這樣,蕭瑤跟着這個儒生七拐八折的進到了一處幽靜院子,門樑上掛着塊牌匾,上書“隱求”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這裡便是朱熹讀書的地兒了。

“你且先在這兒等一下。”白淨儒生說着便轉身進到了書房裡。

房間內朱熹正手捧着一本《述聖公語論》倚在藤椅上津津有味的讀着,見到有人進來,便問道:“秀兒,有什麼事?”

秀兒?方纔那白淨秀氣的儒生便是真德秀!立在門外的蕭瑤聽到兩人的對話思索道。

史書記載朱熹曾有四大弟子,蔡元定自不必說,他與朱熹亦師亦友,若沒他那股股肱之力,朱熹的《四書章句集註》怕是沒那麼全面,故素有“閩城學幹”之稱。

至於餘下的三人,便分別是剛剛所見的那位白淨儒生真德秀,還有黃幹,陳淳二人。

“夫子,止止庵來人,現在門口等候。”真德秀回答道。

“哦?止止庵來的是什麼人?”朱熹似乎是來了興趣,將手中書放到書案上,仔細詢問道。

“稟夫子,是上回出現的那個生面孔,他人就在門外等候。”

“快快有請!”朱熹說道。

“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迎吧!”

“此人竟值得夫子如此禮遇?上回不是他提的問題還是讓夫子您解答的嗎?”真德秀訝異道。

朱熹笑道:“提出問題的人不一定不知道答案,上回老夫回答了他的問題,此人只說了一個‘善’字,秀兒啊,這說明什麼?”

“說明此人目無尊長,不懂謙卑?”真德秀試探着說道。

“你覺得此人像嗎?”

真德秀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是因爲他心中還有更好的答案,如此愚笨,就罰你今日替老夫將這些謄抄成冊!”朱熹指着面前那堆雜亂無序的手稿說道。

反觀真德秀,聽到吩咐,大喜過望,想不到好學之心如此強烈,若這一幕讓蕭瑤看見了,定然會嗤之以鼻。

“蕭賢侄,咱們又見面啦!”

一道和氣的聲音傳來,正在扒弄院中海棠花的蕭瑤回過身來,

見朱熹正樂呵的看着自已。

“晚輩見過晦翁前輩!”蕭瑤忙見禮道。

“不知蕭賢侄今日前來所謂何事啊?”

蕭瑤拱手解釋道:“家師說今日天氣適宜,不如兩家弟子結伴出遊一番,特讓晚輩前來問詢朱老夫子的意見。”

“哦,家師?”朱熹挑眉。

“承蒙紫清道長看得起,收了小子當徒弟,已有些時日了!”

“那倒也不錯,今日邀請精舍應下了,不知蕭瑤侄是否有時間陪老夫手談一局?”

“家師吩咐,如若朱老夫子應下,左右有些距離,便不必回去覆命,在此地等着師兄弟們即可。”

“哈哈哈,玉蟾道長做事倒是考慮的周全,那蕭賢侄,我們去那亭子邊如何?”朱熹笑問道。

“那就叨擾晦翁前輩了!”蕭瑤拜謝道。

朱熹口中所說的亭子就在院子外面一點的小山坡上,倒也不算遠,沒用片刻,兩人便來到了亭前。

“晚對亭!”蕭瑤望着上方懸着的牌匾念道。

“蕭賢侄可知這晚對亭的出處?”朱熹立在一旁問道,有意想要考校一番。

“可是寫下‘曉霧或紛綠,晚煙增紫翠’的趙章泉?”蕭瑤試探回答道。

朱熹卻是搖了搖頭,“再猜猜!”

“那便是寫下‘落日下青嶂,歸雲獨未安。’的虞憶!”蕭瑤肯定的看向朱熹。

卻見朱熹依舊搖頭,“再猜下!”

蕭瑤看着朱熹一臉得意的表情,不由心想,你一個入了孔廟的聖人夫子,不會因爲上次論道而在這兒存心刁難我吧!當下也只好努力在自已腦海檢索起來,卻是沒個結果。

朱熹走上前來,推着蕭瑤肩膀笑道:“哈哈哈,這‘晚對’二字是老夫臨時起興瞎寫的!蕭賢侄剛剛肯定很難受吧!”

老頭!你瞅我像高興的樣子麼?

蕭瑤兩人先後來到亭子中的石桌前落了座,石桌檯面上是被人刻出來的一副棋盤,橫豎十八格,端得是極爲工整。

朱熹從石桌下方的暗格取出棋子,自顧自的將白子推到了蕭瑤面前。

“蕭賢侄先行,不用貼目。”

蕭瑤看着被遞到眼前用小竹筐盛放着的白子,皆言“令失一手,不失一先。”

蕭瑤面露慍色道:“朱老夫子這是在輕視蕭某?”

“蕭賢侄莫要誤會,老夫長你些年歲,自是該這樣,也省落得個勝之不武的名號。”朱熹解釋道。

蕭瑤聞言,不由得計上心來,開口說道:“這樣無趣,不如加個彩頭如何?”

朱熹也是來了興趣,“不知蕭賢侄想要什麼彩頭?”

“此事對朱老夫子而言不難,只需記得蕭某一句話便好!”

說完蕭瑤便在右上角落下一子。

……

兩人你來我往,一直下到正午日分,朱熹無奈的放下執在手中的棋子,嘆道:“這局是老朽輸了,不知蕭賢侄想讓老朽記住哪一句話?”

蕭瑤從座位起身,鞠躬拜道:“晚輩想說的是,我國萬事不進步,而獨有防民之術而突出,於先進國,此真痛哭也!”

沉默,空氣安靜的能凝出水來。

半晌,朱熹的聲音傳來。

“老夫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