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婉怡是被桂嬤嬤親自送到月華門的,遠遠地便看到了那直立在前方熟悉背影,與桂嬤嬤道別,桂嬤嬤微笑着看了祁榮背影屈了屈膝便往回走去。
甄婉怡放輕腳步正打算悄悄走過去嚇某人一嚇的,卻被突然轉回頭的祁榮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暗暗吐了一口氣忙展露笑顏,問道:“王爺怎麼在這裡?今兒能這麼早下衙嗎?”
祁榮看了眼被甄婉怡拍得顫顫巍巍的豐滿,眼睛左右掃了掃,伸手拉住那隻作怪的小手,“王妃大庭廣衆之下作如些舉動,實在是不雅,有傷風化。”
甄婉怡愣了愣,隨着祁榮的視線低頭,今日穿的是一件對襟束腰春衫,更顯身姿婀娜,豐胸細腰,剛纔那一拍還真有些波濤洶涌之勢。白了祁榮一眼,“王爺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調侃爲妻纔是有傷風化吧?”
說完微微擡起頭挑着眉看着祁榮,在甄婉怡正準備接招的時候,沒想到祁榮點點頭,道:“娘子教訓得是。”
甄婉怡張嘴頓了頓,眨眨眼,狐疑地看着祁榮一眼,這人今天怎麼這麼老實了。
祁榮抿嘴一笑,低頭湊近道:“爲夫回去再幫娘子驗傷。”
甄婉怡臉上一紅,就知道不能相信這人,還真以爲轉性了,沒想到更是可惡。看着甄婉怡磨牙咬齒的模樣,祁榮眉頭一挑,嘴角攜着輕鬆的笑意,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
桂嬤嬤一回慈安宮,就安排小樂子站在房門口,自己進了西梢間,屈了屈膝,“娘娘,王妃已經出宮了,王爺在月華門前候着。”
自從甄婉怡走後,太皇太妃就一直保持着呆坐的身形,聽到桂嬤嬤的話,略略擡了擡頭,“王爺在月華門前等着?”
桂嬤嬤走近兩步,彎腰扶着太皇太妃到常做的羊毛氈子上坐下,“是呀,王爺肯定是想早些得知您的答覆纔在月華門前候着的,可見王爺心裡有您呢。”
太皇太妃嘴角高高翹起,掛着歡喜的笑,可隨即一滴清淚墜下,暈染了衣襟,讓明亮的靚藍色變成深藍,正如她此刻翻騰的思緒。“正因爲如此,本宮更不能去榮王府,本宮若是去了榮王府,那王爺的身世就要被懷疑了,到時王爺還怎麼在朝堂裡立足?”
桂嬤嬤一臉着急,跪坐在一旁,“娘娘,當年又不是您的錯,您已經懲罰自己這麼多年了,王爺才滿週歲您就把他送出宮,讓他在民間長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終於認祖歸宗,如今王爺純孝想接您回府榮養,這可是件喜事呀。您想想如今新帝繼位,太后又是那麼個性子,您在宮裡必不能如以前那般,便是您搬出這慈安宮,可只要您在宮裡,太后見了也是不舒服的。這宮裡的陰私這麼多年,娘娘難道還沒過厭嗎?難道還要讓王爺在宮外爲您擔心嗎?”
太皇太妃皺着眉頭,半晌才長嘆一口氣,“可是我去榮王府也不過是連累王爺罷了。不如咱們去清月觀吧,那裡也甚是清靜,以前先帝不讓本宮出家,這次應該是可以的吧。”
桂嬤嬤急道:“娘娘,您何必這樣苦着自己呢。好不容易盼到今日,難道您不想和王爺好好相處些時日嗎?當年您沒能親眼看着王爺長大,如今也不想看小世子長大嗎?當年的事這宮裡幾乎沒幾個人知曉,便是有一兩個略有疑惑的也不敢說什麼。只要陛下答應讓您去榮王府,必會給您一個體體面面的身份。再說這事不是還有太后娘娘,想來她應該是最着急的一個吧。”
太皇太妃聽了這番話,又是心動又是猶豫害怕,她自然是想去榮王府的,這麼多年的盼想這麼多年的奢望終於盼回了兒子,她怎麼可能不想與兒子相認相處。可是她的身份她難堪的過往就是那永不癒合的傷口,看似光鮮的她內裡卻早已腐爛,只稍一觸碰便會膿血四溢。而誰也不能保證那傷口會不會被發現被展示在衆目睽睽之下,誰也不能保證。畢竟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康帝能爲她做到那樣極致的絕烈。
“咱們再等等看吧。”這一句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話讓太皇太妃費盡了力氣,說完便歪倒在羊毛氈子上,輕輕地閉上了眼,西斜的陽光灑進來照在身上,仿若稀世的水晶,脆弱而美麗。
回到榮王府的甄婉怡則與祁榮說着悄悄話,“我跟太后說了,太后看着像是挺樂意的。”
祁榮摩挲着茶碗邊沿,“那太皇太妃怎麼說?”
甄婉怡皺了皺眉,“母妃好像有些猶豫,似乎挺擔心的,不過我瞧着母妃是極想過來的,只不過是有些擔心給您添麻煩罷了。”
祁榮放下茶碗,伸手揉了揉甄婉怡的眉頭,“別想多了,這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剩下的讓本王來吧。”
甄婉怡展顏一笑,她也確實是做不了什麼,但只要能幫祁榮做一點點事兒,她便覺得高興,甚至忍不住地想要多做一點事兒。“那過兩天我再進宮探探太后的口風吧,不管怎麼着先把梅院收拾出來再說。今天我去慈安宮見了母妃,母妃那裡可不簡單呢,慈安宮有着七闊四耳的正房,房間比我們的錦祥院還要寬大,裡面的擺設樣樣都是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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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上掛的畫是沁湖先生的墨寶,瓷器都是用的汝窯的靜白瓷茶具,那鋪地的羊毛氈子都是漠北的紫羔羊皮,我記得去年宮裡賞了府裡一張,得找出來給梅院送去。還有沁湖先生的墨寶王爺應該也有吧?還有母妃喜歡坐羅漢牀,剛好我嫁妝裡有兩張,到時候把那張紫檀木的羅漢牀送梅院去,就是湊不到一套齊整的紫檀木傢什了,擺着怕是不如慈安宮精緻奢華。”
祁榮看着甄婉怡歡快的笑顏,聽着她絮絮叨叨的言語,心裡的幾分惆悵漸漸消散。他做出這個決定時自己心裡也存了幾分茫然,倒不是怕衆大臣的參本,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與那個生了他卻又遺失他的女人相處,自小他就被慕嬤嬤灌輸着一種理念,認爲自己身份高貴,所以總是端着應有的禮儀,與人遠遠的淡淡地相處着。
直到遇到了她,第一次被一個小女孩跳上身摟得那麼緊,第一次與一個人靠得那樣近,第一次有人將模糊的眼淚擦在他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當時的他內心是慌亂的,只不過從小到大刻入骨子裡的禮儀教養讓他忍隱了下來。這一忍便讓她一步步靠近,一步步走入了心裡,最後到了娶妻的年紀一想到她他竟也能坦然接受了,甚至心中有些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