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拜訪解讀謎文暗示的專家

我苦笑着搖頭道:“你專把人往好處想,我看卻未必,從孫教授這本工作記錄裡可以看出來,他暗中調查地仙村古墓的時間已不短了,對此傾注的精力和心血都不是常人所及,甚至說着了魔也不爲過,所以他絕不會半途而廢。”

shirley楊奇道:“依你看來,孫教授還會到湖南博物館的珍寶庫裡竊取國寶不成?我雖然不知道中國珍寶庫的嚴密程度,但料來也不會比銀行的金庫防衛薄弱,孫教授快六十歲的人了,又沒什麼勢力和背景,怎敢去犯此彌天大罪?”

我對shirley楊說:“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偷竊館藏文物,卻也沒有飛檐走壁的手段,但他手中畢竟已有了魚龍兩枚青銅古符,還有一面歸墟卦鏡,我看他在筆記本中所繪的鏡背圖案紋路,皆是先天古卦圖形,中間有日月紋分爲兩儀,合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刻的河圖之數,其中千變萬化,有神鬼難測之機。”

我曾從南海“龍戶”古猜口中,知道了先天古卦之數,現在流傳下來的易經八卦,也有陰陽兩極,始於震,終於艮,然而古卦並非單以“乾坎艮震”爲符,與歸墟卦鏡合爲一套的“魚、龍、人、鬼”,都是周天十六卦的的卦符,將卦符分別裝在周天卦盤上,可以生出無窮之機,機數合而生象。

“魚、龍、人、鬼”可能是古卦中表示“空間、生命”的符號,是古時候占卜山川地脈的神秘暗示,全部的卦符應該有一十六枚,至少有四個機數,纔可生成一個特定的卦象,神機越多,呈現出的卦象也就越準確。

只有“魚、龍”兩枚卦符,其實也能夠推演出一個簡單的卦象,只不過卦象中的暗示更加隱晦,對先天卦數有所瞭解的人,大多明白此理,孫教授研究龍骨天書多年,自然曉得其中奧秘,他湊其了兩符一鏡,只要找出使用古符在卦鏡上推演卦象的辦法,就隨時可能動身入川尋找那座“古墓博物館”。

但以我這些年來接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以及結識“張贏川、古猜”等了解一些周天古卦奧秘的人,深知此事絕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十六數老卦“窮通宇宙之變、洞悉造化之謎”正如清代摸金大師張三爺所言“誰解其中秘,洪荒或有仙”,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參悟的玄機,即便把所謂的“天機”擺在眼前,看上一輩子也未必能夠領悟其中的深意。

據我所知,周天老卦中分別包含“卦圖、卦數、卦符、卦詞”四項,如今繪有卦圖的古鏡,以及卦符都有了下落,我在南海發現的歸墟遺民古猜,又知道時代流傳下的“卦數“古訣,唯獨只差最重要的“卦詞”,沒有卦詞就談不上解讀卦象。

歷史上發現周天“卦圖、卦數、卦符、卦詞”最完整的,當數清朝末年,有摸金校尉從西周古墓中挖出來一次,也許是怕泄露天機招災惹禍,不久後便將這些古物毀了。

按孫教授筆記中的信息,明代盜墓賊“觀山太保”,也曾穴開一處古冢,並將其中陪葬的周天古卦藏在“地仙村”裡,所以纔會有明末流寇入川后盜發古墓,意圖尋找“丹鼎龍骨、金書玉祿”的傳說。

我根據孫教授筆記中的記錄,推測他完全不瞭解周天老卦,但他自持多少知道些古代盜墓賊的土方子,可能只會根據後天八卦的機數卦詞,以及常年研究龍骨密文的經驗,用他手裡的銅鏡銅符去找“地仙村”,只怕越找離目標越遠,弄不好還得把身家性命搭進去。

shirley楊聽罷我的分析,也不禁憂心起來:“倘若真是如此,咱們應該儘快找到孫教授,勸他趁早回頭纔是。”

我說:“孫教授脾氣很倔,做事極其執着,他研究龍骨天書多年,看樣子不顯山不露水,其實野心實在是不小,不肯默默無聞地當一輩子專家,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現在滿世界的專家多如牛毛,掛個虛名又有什麼稀罕了?他這次大概是鐵了心揚名立腕,要通過破解周天老卦的千古之謎,做一番轟動效應出來,搏個遠鄉異域盡皆知聞的高名,傳之不朽,別說是你和我了,我看就算是陳教授出面也勸不住他。”

shirley楊道:“聽你這麼說,肯定早已有了打算,是不是想趁機做些什麼?可你出起餿主意來,也算得上是半個專家。”

我說:“我可沒動歪腦筋,只不過那地仙村裡藏有丹鼎秘器,似乎正是咱們想找的那種古墓,孫教授研究多年的詳細記錄,到頭來讓咱們撿了個現成的便宜,我的意思是咱們何不去四川走上一回?用分金定穴跟觀山指迷較量一番,做回府中求玄的勾當,盜了墓中丹鼎出來,也好救多玲的性命。”

shirley楊說:“此事怕不易做,觀山太保是明代盜墓巨魁,而且憑孫教授的筆記,根本不知道地仙村的位置所在,從古到今,哪有以村莊爲墓的做法?我想地仙村會不會和武陵捕魚人發現的桃花源一樣,是一處與世隔絕的神秘村落?在民間傳說中提到的妖術和銀屏鐵壁機關又是什麼?”

我擡眼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覺間天已亮了,便對shirley楊說:“這都是後話,眼下暫且不管地仙村是住活人的還是埋死人的,咱們今天必須趕緊回北京,去孫教授家裡掏他,那面古鏡,即便不是秦王照骨鏡,也是一件稀世珍寶,怎能任其落在孫教授手中,他要是帶着古鏡進山尋找古墓,說不定此鏡就要跟他一道失蹤了。”

說完我帶上工作記錄本,也顧不上吃早飯,就和shirley楊匆匆趕早班長途車回到北京,我進家後,先把還沒起牀的胖子從背窩裡揪出來,胖子正睡得迷迷糊糊,抱怨道:“老胡你太缺德了,你不知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這十冬臘月的還不讓人睡個安穩覺?太不人道了,當年法西斯都沒給尤太人下這損招……”

我說你趕緊起來吧,咱又有活兒了,我帶你吃滿漢全席去?

胖子一聽這話,立刻精神了:“我剛做夢正吃一半呢,既然都這情況了,咱麻利兒地趕緊接着吃去吧,誰請客啊?喬二爺?”

我趁胖子穿衣服的時候,問他跟喬二爺的生意做得怎麼樣了?那喬二爺在琉璃廠是個有聲望的資深人士,其實多半是煽起來的浮名,沒有幾分真本事,年輕時挖了座元代的虛墓疑冢,竟以爲自己找了塊移屍地風水寶穴,不過只要他肯出錢,我還是願意同他做生意的。

胖子說:“二爺人不錯啊,挺給胖爺面子,關鍵咱在潘家園也是一號人物了……”說着話胡亂穿上衣服,披了一件大衣,就跟我出了門。

這時shirley楊已經打電話向陳教授問到了地址,我對她說:“昨天一夜沒睡,你趕緊回去歇着,找孫教授談心的事,有我和胖子就足夠了,我們一定以說服教育爲主,向他曉以大義,讓他務必認清形勢,老老實實地歸還國寶。”

但shirley楊不放心,執意要一同去拜訪孫教授,她最多一言不發也就是了,卻要盯着我們別做出格的事情。

我沒辦法只好同意,路上又把此事的經過對胖子簡略說了一遍,讓他不可冒失莽撞,別跟當初紅衛兵抄家似的進去就砸,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胖子咬牙切齒:“老胡你瞧我這暴脾氣的,胖爺在南海折戟沉沙,差不點兒就餵了魚,忙活這麼半天,合着銅鏡最後落到這條老狐狸手裡了,絕不能便宜了他,一會兒他要是肯坦白交代,主動請咱們去正陽居搓一頓滿漢全席還則罷了,否則你們倆還真得攔着點我,攔不住就等着給姓孫的老小子收屍吧。”

孫學武教授住在校區的一座筒子樓裡,所謂“筒子樓”,就是每層樓有若干單元,廁所和廚房以及上下水,都在每層樓道的盡頭,是共用的公共設施,樓道里都被煤煙燻黑了,堆滿了各家的雜物,環境和大雜院差不多,居住條件不算太好。

文革結束後落實政策,許多知識分子和老幹部都重新參加工作,也補發了工資,可孫學武雖然蹲過牛棚下過勞改農場,可他有些問題還沒交代清楚,據說他爲了自保,出賣嫁禍過某些人,他卻一口咬定沒做過那種事,現在暫時工作恢復了,待遇卻還遲遲沒有落實,仍和一些資歷較淺還沒分房的教職員工混住在筒子樓內。

我們到他家門口的時候,門上了鎖,可能是他還沒從天津回來,我打定了主意要守株待兔,讓胖子去外邊買了幾套煎餅回來,坐在樓道里邊吃邊等,到中午的時候,就聽樓道里有個四川口音的人說:“孫教授你回來嘍,你來看看我中午買的帶魚,這是啥子嘛?還沒得我屋裡頭的褲腰帶寬,虧得你們北京那麼大呦,連條象樣的帶魚都買不到。”

又聽到另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答道:“噢,老宋啊,改善生活了,晚上吃紅燒帶魚?我看看,這不算窄嘛,有的吃就別抱怨了。”

我們三人聽得清楚,知道是孫教授回來了,果然從漆黑的樓道里做過來一個老頭,頭髮謝頂比較嚴重,僅剩的一撮頭髮,一面倒地梳在額頂,正是專業研究古代謎文天書的專家孫學武,他顯然不知道在天津博物館遇到的人是我,見我們在門前等他,只是有些詫異,問道:“潘家園的胡八一,你怎麼知道我的地址?你小子找我肯定沒好事。”他似乎不願意讓鄰居們看到他和我們談話,不等我答話,便掏出鑰匙開了房門,將我們讓到屋裡。

我也不跟他客氣,帶着shirley楊和胖子大搖大擺地進去,四下裡一打量,滿屋子除了書就是書,沒什麼過多的生活用品,甚至連坐的地方也沒幾處,我只好坐在書堆上。

孫教授關好了房門,轉身告訴我們:“沒熱水,喝自來水自己去倒,屋裡古籍圖書很多,不可以吸菸,有話快說,說完快走。”

胖子一聽如此怠慢,忍不住就要發彪,我按住他對孫教授說:“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順路來看看您,以前在陝西古田縣,還承蒙您指點過一場,來得太匆忙,沒帶什麼禮物,就給您買了套煎餅,倆雞蛋的,略表寸心,不成敬意。”

孫教授莫名其妙:“煎餅?”隨即一擺手,說道:“別套近乎,我可不會指點你們這夥人去盜墓,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我工作很忙,沒時間應酬你們這夥文物販子。”

我茫然不解:“教授您是不是對我有誤解啊?跟您沒接觸過幾回,怎麼每次見了我,都說我是倒騰文物的?您是拿哪隻眼睛看見我有文物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這麼說,未免太傷害我們業務考古愛好者的感情了。”

孫教授臉若冰霜,對我說道:“我也偶爾去潘家園古玩市場逛逛,如今滿耳朵裡全是胡爺你的大名,誰不知道胡爺手裡全是明器中的硬貨?念在咱們相識一場,我也不瞞你,你的事我早就已經掌握了,之所以不給你點破了,是想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你非讓我替你說出來,回頭廣大人民羣衆就算想寬大你,都找不着藉口了,只好從嚴處理了。”

我不屑一顧地說:“您老可真是憂國憂民,都把您自己家當衙門口了?可千萬別對我寬大,寬大了我容易找不着北,我這人從小就處處對自己嚴格要求,能從嚴的咱絕不從寬,我是在潘家園做些小本生意,可這有錯嗎?不就是因爲我業餘時間愛好考古,而且買賣公平不拿假貨騙人,才讓同行們稱道幾句嗎?難道這也不行?”

胖子聽到這也來脾氣了:“老胡你甭跟他廢話,倒騰幾件小玩意兒算什麼?低級趣味無罪,你就把咱們倒斗的事跟他說說,說出來嚇不死他。”

孫教授聞言忙說:“你看看,你的同夥都已經承認了吧,你還嘴硬?”

我欲擒故縱,笑道:“胖子要不說我還真忘了,不就是倒鬥嗎,根本不值一提,您要真想聽,我就給您唸叨唸叨,當年我親手在房山縣挖出來一口大棺材,那座古墓可有年頭了,不是金代的就是遼代的,我當時一點都沒猶豫,三下五除二就把它砸開了,一看裡面東西還真不少,就把棺材裡的屍體先拿麻繩揪到外頭,發現那死屍身子底下,竟然還有兩和只拳頭一般大的金蟾,都是純金的。”

孫教授沒想到我會這麼說,顯然吃驚不小:“你小子這膽子也太大了,在北京也敢盜墓?趕緊老實交代,後來怎麼樣了?墓中的文物走私到哪去了?”

我一聳肩膀,嘆道:“後來睜眼一看,原來是南柯一夢,夢醒了就沒後來了,此夢做得真有點意猶未盡……”

孫教授被我氣得臉色更難看了,站起身來就要送客,我忙說:“且慢,您先容我把話說完,就因爲我做了個盜墓的夢,又覺得意猶未盡,所以才特地跑去天津參觀文物展覽過過乾癮,想不到還在自然博物館裡遇到一位熟人,這回可不是做夢了。”

孫教授被我的話一下子戳中軟肋,已是隱隱感到不妙,盛氣凌人的態度沒了一多半,頹然坐回椅中,試探着問道:“你……你說什麼?什麼……什麼熟人?”

我收起笑容,正色說道:“我是在半夜裡由工作人員帶着,走後門進的博物館,不料撞見了館中有賊,還在現場撿到了一本工作記錄,封面是天安門城樓的紅色塑料皮,裡面的內容,我一字不漏的看了整晚,越看越覺得眼熟,原來其中提到的那面銅鏡,正是我們這三個人,還有一夥南洋採青頭的蛋民,舍着命從海眼裡撈回的,爲此不僅搭上了一條人命,還有一個同伴直今仍是生死難料,現在這面卦鏡被就被人私吞了,此人就算破解了周天卦象的秘密,他頭頂的學術光環,也是拿南海蛋民的鮮血染紅的,我趕上十年動亂,沒正經上過幾年學,知道的事理也不如您這當教授的多,我到這來就是想問問你,這筆帳我們該怎麼算?”

孫學武聽到最後面色如灰,知道事到如今已是瞞不住了,甚至可能會搞到身敗名裂的地步,他半晌無言以對,最後實在抗不住了,嘴也軟了,不敢再兜圈子,央求道:“請你把……把筆記還……還給我吧,你們想要我……做什麼?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答應。”

我神色略有緩和,對孫教授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還是好同志,現在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了吧?就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我要你帶着我們,去四川找到地仙村古墓,然後還要把古鏡卦符原樣不動地交還給陳教授。”

胖子補充道:“爲了讓你懸崖勒馬迷途知返,胖爺我操碎了心,使盡了力,這些天最起碼瘦了十斤,所以你還要請我們去正陽居吃滿漢全席,並且挖出錯誤思想的根源,對照當前的大好形勢,寫成書面檢查,當衆宣讀,表示改正錯誤的決心,你知道胖爺我讓你這老小子氣死多少腦細胞?”

孫教授此刻已是外強中乾,又是做賊心虛,在被揭穿了老底之後,再沒了那臉嚴肅的表情和義正詞嚴的官腔,低着頭從牀底下找出幾個鞋盒子,把銅鏡和兩枚銅符取了出來,遞到我面。

我把青銅龍符接在手中,心中止不住思潮翻涌,想不到隔了十幾年,竟然再次陰錯陽差的見到此物,龍符依舊,世事卻是無常,當年一同大串聯的革命戰友丁思甜,此時已和我們人鬼殊途,一想到她和老羊皮都去見馬克思了,我心中便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再看身旁的胖子,也早在看到那枚龍符的一瞬間淚流滿面了。

這時就聽孫教授說:“寫檢查、正陽居……沒問題,可地仙村找不到……不論是誰都找不到,魚、龍、人、鬼這四枚無目古符中藏着謎一般的暗示,我絞盡腦汁也參悟不透,解不開無眼銅符的暗示,卦鏡卦符就沒有任何實際用途。”

我用衣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略微定了定神,問孫教授道:“銅符的眼部中空,應該是用來推演卦象所用,自古照燭卜卦的方式,多稱龜卜,占驗古術實則分爲龜、鏡兩種,燭光透過銅孔,光線漏到鏡背卦圖之中,就是所謂的照燭演鏡之法,這在你的筆記中也有描述,你當我看不懂嗎?”

孫教授趕緊解釋說:“方法就是這麼個方法,要測龍脈風水,需用人油蠟燭,只有兩枚銅符亦可演出卦象,但真是如此簡單也就好了,鏡背卦圖上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個銅匭,每一匭皆分陰陽以設兩儀,設四方以呈四象,其中都有特定的隱意,要是想不出魚龍人鬼的銅符爲何沒有眼睛,咱們又談何使用它推演卦象?我本以爲湖南出土的那尊丹爐上會有線索,可在昨天夜裡親眼看過之後,仍然是毫無所獲,面對這千古之謎,我算是徹底死心了。因爲卦鏡與地仙古墓之間的關係,就象是循環往復的因果圓周——沒有卦鏡找不出隱秘難尋的地仙古墓,沒有這座古墓中所藏的周天卦象卦詞,又無法使用卦鏡。所以你們也別指望能找地仙村古墓了,其實地仙村本身更是撲朔迷離,如同是一個存在於天方夜譚中的傳說,而且最關鍵的是……你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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