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一路回鬼市,是打算像師傅告別。
該如何該別,或者是說該如何永別,她想了一路,卻在還不到鬼市二里地的地方,看到了稀疏人流中勾肩搭背站着的幾個人。
那幾個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一個穿着夾克的女子,嘚瑟着雙腿,嘴裡叼着煙,目光突出流痞和不屑一顧。
“你們怎麼來了?”招娣幾乎激動的要流淚。
在這個時候,竟然看到了柳巖,孫啓還有傣明清,不過,傣明清看上去似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是不男不女的樣子,看來柳巖根本沒有成功破除他體內的陰陽蠱。
“怎麼?不歡迎?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打算去古墓。”
柳巖甩開搭在她肩膀上,那對來自孫啓的肥爪子,上前一步彈開菸頭說道。
招娣喉間有點哽咽,柳巖還記得自己的命劫?
“你的事情,柳巖都和我說了,雖然我是冒名頂替的苗疆長老,不過,你身上可是帶着我族人的蠱母蟲,要是你死了,我們的蠱母蟲也就無望了,說好的,三年後,要將蠱母蟲帶回苗疆,我是看在蠱母蟲的份兒上勉強答應護航的!”
傣明清掃了掃額前的碎髮,捏着嗓子說道,如果他再加上一抹蘭花指,估計會被柳巖的眼神直接暴斃當場。
招娣一聽,雖然這也算是理由,但是,此次三人聚在一起,招娣從傣明清的眼裡看出了一絲與往常不大一樣的眸光,好像故意在和柳巖作對。
招娣將目光看向孫啓,他今天顯得特別嚴肅,一直垂着頭,抽着煙,感覺有人看他,他突然擡起頭拍着胸脯。
“我……我是來打醬油的,分開的這段時間,生活百無聊賴,你說我犯賤也好,我就是覺得吧,咱們幾個不該這麼平凡,你的事柳巖這兔崽子一字不落的都說了,咱們上輩子就有緣……”
說完,孫啓嘿嘿的笑了,可是,招娣的心,卻一下子涼了。
本來自己承擔,自己吞下,倒是還好,被他們這麼一鬧騰,好像自己就是要赴死去的,而他們,都是明知道是送死,還要往上撲。
有感動,也有孤寂,她不喜歡連累別人,更何況,這一路走來,地府的鬼王也出來了,蛇精,雙重影子人,還有魚鱗屍,這一切,如果沒有的話,大家都很平靜的過活着。
不是嗎?
這種感覺,更讓招娣覺得,有一票的朋友送自己走上黃泉路,是感動還是覺得人間太美好,有說,黃泉路上莫回頭……
“你看你,我認識你的時候在竹林小築,你還要和我動手呢,現在怎麼了?怕死啊?”
柳巖一看氣氛不對,推搡了一把招娣,這一把,力道十足,整個兒將招娣給退後了三五步,踉蹌之餘險些仰到在地。
“你們都不怕死,我是半個死人,又什麼好怕的。”招娣站直了身子,撩了撩額前散落的髮絲說道。
“那就好,你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留一個月準備,根據地不能設立在鬼市,必須得在竹林小築,那裡清淨,你有什麼更好的意見沒?”
柳巖說道。
招娣總覺得這赴死,還弄得大張旗鼓,成立專案小組?
“我得回去跟師傅道別,我總不能讓師傅替我繼續操心,他年紀大了。”
招娣一慫,柳巖一副要打她的架勢。
師傅應該再過幾年就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他唯一的徒弟,卻生死未卜,擱在誰心裡都難受,人說一日爲師衆生爲父。
“你師父不會讓你和我們一起單獨行動的,你若是要跟你師傅說,估計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
孫啓插嘴道,柳巖在一旁迎合的點點頭。
“我師父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阻攔我做自己的事,如果不信,你們跟我一起回鬼市。”
招娣說道。
話音剛落,三個人不是擺手,就是露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一時之間,傣明清故作沒聽見的撓撓頭,孫啓,摳摳耳朵,只有柳巖擺了擺手。
“我們在竹林小築等你的消息,等你半個月,半個月之後,如果你沒有參與,我們就取消計劃。”
柳巖這句話似乎給這一場臨時的“會議”畫上了句號。
招娣有些覺得對不住他們,但是,擡眼看一看通往鬼市的那條路,招娣似乎朦朧之中看到了師傅日漸蒼老的容顏,就站在那初春的風中等着自己回家。
“好,就半個月!”招娣說道。
幾個人似乎有些無精打采的勾着肩膀,緩慢的離開。
距離越來越遠,這讓招娣覺得,他們的離開,就是生命的終結,人活着,不就是爲了親人而活嗎?
多少人因爲白髮送黑髮而悲憤痛苦?人世間,唯一可留戀的不過是留在世間的東西,人情罷了。
就好像那墳地裡,石碑前燃起的稀碎香火和燭光,到底祭奠的是死去的人,還是告慰着活着的人?
不知道如何走進的花鳥市場,剛進門,招娣猛一擡頭,竟然迎上了師傅。
他面容很疲倦,好像好幾天都沒有閤眼一樣,但是有一點很顯然,他似乎在可以等着誰到來,毫無疑問,招娣覺得,他在等自己。
“師傅,我回來了!”
招娣低頭,不敢看他慈祥的目光。
“雖是三月天,夜風還是嗖嗖冷,趕緊進屋!”
師傅說完,先轉身走了進去,招娣低着頭,正想着怎麼和師傅道別,這一別不同於出門,而是生死之別,所以,她一路都沒有說話。
直到回到房間關上門,招娣喉間有些哽咽,想說話,卻見師傅坐在差桌前,溫了一壺茶,自顧自得到滿說道:
“這茶,喝了幾十年沒換過,味道,每一次喝卻都不一樣,呵呵……”
薛辭端着茶杯,賞心悅目的端詳了一番,才送入脣間抿了一口,砸吧一下脣角,流露出滿足的淺笑。
茶道,分三,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人情;第三道,淡若拂塵。
師傅,總喜歡喝第一道,因爲招娣從來沒有看過他用茶篩子避開過茶葉,一般需要用茶篩子避開第一道,這是最少泡茶的程序。
“師傅,我……我有話要說!”招娣我了半天,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爲師傅品茶的表情讓招娣覺得,根本不忍心的打攪,好像那杯茶,蘊含了人生百態,藏匿了他這一生都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