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回頭,“你彈一支《落雁沙》,我來跳舞。”
“好。”
這樣的姐妹,相親相愛,纔是最幸福的吧。
一曲起,陳湘如翩翩而動,起初動作生澀,過了片刻越發熟絡輕盈,廣袖如春水粼粼而動,清眸嫵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華笑。仿若驚鴻照影,又似鴻雁翻飛,更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塵,裙裾飛旋,百回千轉,流光水月。
姐妹二人的曲與舞相得益彰,竟惹得院門外駐步站着幾人觀望,又有吳奶孃等人站在一邊癡癡地看着這樣的兩位小姐。
劉奶孃想得癡迷,她還真不知道自家大小姐什麼時候學會了跳舞,就連琴藝都這般高超了,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大小姐雖然容貌上不及二小姐,可那風姿、氣度卻別有風韻,那是一種特殊的女子魅力。
大小姐護着二小姐,早前劉奶孃與綠葉幾個沒法理解,如今看來,倒是大小姐感動了二小姐,想早前二小姐是何等性子,可這幾個月真的安靜又得體,還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院子裡,不吵不鬧也不惹事。
二小姐變好了!
老夫人卻不再搭理二小姐了。
“姐姐跳得真好。”
“是你彈得好。”陳湘如整着衣裙,“起風了,你早些回屋歇下,淑芳苑也該下鑰了。”
陳湘娟拉着陳湘如的手,像個孩子般撒嬌道:“姐姐再坐會兒。”
劉奶孃道:“二小姐,明兒一早大小姐還有事,再耽擱,明早該起不來了。”
陳湘如面帶寵溺:“我得空就來看你。明兒可與我同去?”
“姐姐帶我就去?”
另一半是:你若不帶我,我就待在家裡。
“好,到時候我讓綠葉過來叫你。”陳湘如伸出手來。輕柔地撫着她的臉頰,“你太瘦了,得吃胖些。”
一轉身。領着劉奶孃與綠枝離開了。
而身後,吳奶孃在淑芳苑下了鑰。
外頭有下人議論起來:“大小姐的舞跳得真好看。”
“我們大小姐跟仙姑學過藝呢。棋藝連私塾的夫子與東院的先生都下不過;琴也彈得好,舞又跳得好。”
陳湘如回到淑華苑,洗了澡,只着中衣半倚在榻上,手裡拿了一本閒書,翻了幾頁歇下了。
沈無爭卻在暗處抓了一個丫頭,厲聲道:“說,幾個月前。老夫人打罰兩個小姐是怎麼回事?”
“是……”老夫人下令了,不許傳出去的,誰傳出去,就要把誰賤賣了。
“說,不說我就殺了你。”沈無爭惡狠狠地道。
賤賣與被殺相比,還是前者更好些。
“我說,我說。幾個月前,二小姐毒害二爺、三爺,被老夫人給知道了,下令將二小姐打死。是大小姐護住了二小姐,因爲這,大小姐還受了重傷。在牀上將養了十來日……”
“府里人說,二小姐傷害大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他手上又加大了兩分力氣。
“二小姐搶了馬大公子,大夥都知道,與大小姐訂親的原是馬大公子,沒想到大小姐居然成全了他們,還請老夫人作主,把二小姐許給馬大公子。”
沈無爭厲喝一聲:“滾!”
待那丫頭回身時,早已不見了人影。還以爲是一道鬼影子。
陳湘如成全自己的妹妹,只怕她是一早就和周八搭上了。
沒想這陳家上下。個個都以爲陳湘如是善良的大好人。
沈無爭想笑,不過。他還是被這樣一個女人給吸引了。
年紀不大,就能接掌偌大的家業,家裡、家外打理得當,就憑這個,又有多少女子能夠做到。
陳湘如這個人不簡單。
只是,她爲什麼最近幾月不給周八回信了,急得那傻小子一個勁地催他來瞧個究竟。
很顯然,周八陷入情網太深。
而陳湘如似乎並不看中周八,但凡有兩分心意,也不會幾個月不回信,害得周八在那兒乾着急。
次日是冬月初一。
清晨,有薄霧。
陳湘如給老夫人請完安,簡單收拾了一下,待她到西門時,陳湘娟與小椏已經候着了。
“等等!等等!”陳湘妮領着桃桃一路快奔,喘着粗氣道:“大姐姐,我也要去。”
在家裡呆着有些無聊。
“三妹妹今兒不留下陪祖母了?”
陳湘妮揚着頭道:“今兒族裡有人過來陪祖母說話呢。如今是冬天了,鄉下也閒了,有她們在,祖母又不會無聊,我最煩聽她們說話了,大姐姐帶我去吧,我還沒去過觀音廟呢。”
陳湘娟似有些不高興,淡淡瞥了一眼,領着小椏先上了馬車。
陳湘如道:“去可以,不可以亂跑,上馬車吧。”
原準備車上坐五個人,這會子卻是七個人,顯得有些擁擠。
小椏道:“二小姐,我和綠葉走路吧,馬車裡可坐不下這麼多人。”
“你下去做什麼,我們可是昨兒就和大小姐說好的,要下去也是三小姐和桃桃下去。”
陳湘妮跳着腳:“總不能讓我們走路吧,到佛隱寺可有好幾里路呢。”
劉奶孃道:“三小姐出門,可與老夫人說過,與二姨娘說過?”
陳湘妮垂着頭,她一出上房就聽說陳湘如要去燒香,她就想去,她不能跟着去店鋪打理生意,總可以跟着去燒香。
綠葉道:“三小姐這樣可不成,要出門就得跟長輩打招呼,回頭二姨娘見不着你,還不得急壞了。”
陳湘娟催促着:“下去!下去!你跟着湊什麼熱鬧。”
陳湘如道:“三妹妹還是與祖母、二姨娘說一聲的好。我們等你一刻鐘,要是不來我就出門了。”
“好,大姐姐,我這就跟祖母說去。”
桃桃見要出門,也歡喜得跟什麼似的,跟在後面往上房跑。
族裡來了九老太太。因着九老太爺當了族長,她往陳家大院也走得勤了。
幾個人正說着話兒,陳湘妮奔了進去。大着聲兒道:“祖母,我要跟大姐姐去燒香。大姐姐都帶二姐姐去了,我也要去!祖母,你就讓我去吧……”
桃桃緊張地連連擺手,二小姐,可是上房的忌諱,老夫人下過令的,誰也不準提她。
偏這會兒,一向機警的陳湘妮竟給忘了。回不過神來,“祖母,你就讓我跟大姐姐、二姐姐一起去吧……”
老夫人的眉頭跳了一跳,冷聲道:“到佛堂罰跪去吧。”
“祖母……”
趙婆子拉上陳湘妮就走。
她來陳家大院兩年,還沒受過這樣的處罰呢。
趙婆子把她交給了另一個婆子,“送三小姐到佛堂跪着。”
“爲什麼?大姐姐她們能去,我就不能去。”
“噓——”桃桃捂着她的嘴,“我的三小姐,你今兒犯忌諱了,你提了那個人。你忘了,大小姐求情都被罰跪了,今兒要不是來了客人。怕你也得在上房外頭跪着。你還是乖乖兒地到佛堂跪着吧。”
她提那個禍害了?
怎麼忘了呢。
她就想着打了招呼就跟着一起去的。
這回是去不成了。
陳湘如在外頭等了一陣,不見人來,就先走了。
陳湘娟許久沒出門,一到外頭心情大好,看什麼都新鮮。
姐妹二人敬了香,又聽廟裡的師太講禪。
陳湘娟則一早借了機會出來,她要再不出來,怕是那叫莫貪的尼姑就要進去了,爲防讓陳湘如知曉。她還是先出來。
走到觀音廟後院,只聽有人輕喚一聲“湘娟”。一箇中等身高,穿着寬大灰白袍子的尼姑便出現在眼前。一把抓住陳湘娟,道:“我的兒,我兩年沒見你了?這些天,我可是天天爲你祈禱……”
陳湘娟推開她的手,一臉不耐煩地道:“你以前說的話不對,姐姐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要不是她,我就被老不死的給打死了。”
這女人說是她親孃,可她覺得,如果真遇着這樣的事,未必會衝出來保她的性命。
莫貪急切地從上到小的審視,“老夫人打你了?傷着哪兒了?”
“哼——”陳湘娟不讓她碰觸到自己,“還說關心我,還說是這世上最疼我的,我瞧你與我姐姐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她現在大了,會自己聽,自己分辯是非。
這兩年,她沒來觀音廟,接二連三的出事,這女人居然不知道她被老夫人打的事,可見哪裡是真心在乎她。
陳湘娟全都是不滿,“兩年沒見,我出了什麼事,你卻一點都不知道。還說是我親孃,也虧你說得出口。”
她又埋怨了一陣。
莫貪垂首,灰帽下面露出烏黑的髮絲,雖穿了尼姑袍,卻是待發修行。莫貪賠了笑臉,但那笑容卻是百般的討好。這讓她想到了陳湘妮,也是這樣討好老夫人和陳湘如,多瞧幾眼,就覺得厭惡。
陳湘娟翻了個白眼,從袖子裡取出個紙包:“半斤滷牛肉,因跟着我姐姐,不好多帶,你先解解饞。對了,我現在手頭有些緊,你還有沒有銀子?給我一些唄。”
莫貪四下一張望,見周圍無人,這才取了一張銀票出來。
陳湘娟一看,立時就不悅了,“才二十兩?姐姐給我至少都五十兩銀子,以後可別再說你最疼的是我。你生下我就沒曾管過,倒好意思說疼我。”
莫貪一惱,又拿了一張出來,卻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陳湘娟一併抓過。
莫貪急道:“你好歹給我留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