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小蕾查看了臥室、廚房以及衛生間根本沒有發現有人的跡象,心中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恐懼,這種看不到摸不着的恐懼最令我害怕,與其這樣,我寧可可怕的事情直接出現在我面前。
手機的鈴聲使我和沈小蕾驚得一顫,小柯居然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在聽完電話後,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小黑在這間房內踢鞋的情景。
“小蕾,不要......踢那些鞋!”我回過頭來望着即將伸腳去踢那些阻擋她道路的鞋下意識的大喊了一聲。
“怎麼了?”沈小蕾縮回了腳膽怯地問道。
“那個剛來的警察整隻腳莫名其妙的潰爛壞死了,現在在醫院躺着呢,而我能想到的只有他白天在這間房踢過這些鞋。”我的胸口在上下起伏着,我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環顧着四周道:“先去醫院看看吧。”
今夜無眠,很快我和沈小蕾就趕到了醫院,在看到那隻腳前我已經能想象出小柯電話裡所描敘的場景,但我仍被看到的情景驚嚇了一大跳。
小黑的那隻腳已經紫黑髮亮,潰爛的現象已經從腳板一直延伸到了膝蓋的位置,整隻腳萎縮的厲害。此時的他正痛苦的躺在病牀上冒着冷汗,整個人呈現出半昏迷的狀態。
我看到了侯文峰一直靠在門後的角落裡盯着小黑的腳發呆,小柯則坐在凳子上搓着手顯得很焦慮。
好一會才侯文峰纔開口問道:“怎麼會這樣?”
“鞋,是鞋,他很無所謂的踢過那些鞋子。”我低着頭語調急促的說道。
侯文峰皺了皺眉問道:“我聽小柯說,那房子裡全是鞋子?除了這些還有沒別的怪誕之處?”
我仔細的回憶了一下,於是將聽到腳步聲的事敘述了一遍。
“難道......你們沒發現那些鞋的古怪嗎?”沈小蕾插話道,見我和小柯搖頭然後說道:“所有男式的鞋都是右腳的,童鞋都是左腳的。”
直到此時我纔想到爲什麼我會覺得那些鞋子很古怪的真正原因了,我的粗心又給我上了一課。
侯文峰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吩咐小柯好好照顧小黑,接着拖起我和沈小蕾又回到了那間屋子。
“陰氣很重!”侯文峰動了動鼻翼道。
“死了人,當然陰氣重了。”我跟在侯文峰的後面顫聲道。
“閉上眼,試着感覺一下。”侯文峰提醒我道。
我只得閉上眼,黑暗中一絲光亮橫着穿過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一幅畫面。
房東太太穿着熟悉的睡衣坐在搖椅上,隨着搖椅安詳的前後晃動,房東太太的目光呆滯,嘴巴在一張一合彷彿在吟唱着什麼,接着她的皮膚怪誕的變化,我彷彿看到了房東太太在攝像頭下高速的腐爛,由一個人頃刻間變成了一具腐爛的屍體......。
我被驚得張開了眼睛,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但總歸是有意思的。
此時被關上的窗子一下子被一陣大風給吹開了,窗簾在狂風中亂舞,那張空蕩蕩的搖椅突然間有節奏的搖晃了起來,我看到搖椅上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在張着嘴不斷的吟唱着什麼。
屋子內一下子充滿了很古怪的歌調,聲音很慢很低,但每一個字聽的真真切切,是一首童謠,這歌唱到後面漸漸帶着哭腔,最後居然失聲痛哭起來,哭得我心裡直發毛。
我和沈小蕾都認的這聲音,是房東太太的!
我神情緊張,實在是沒興趣聽仔細到底在唱什麼,況且我壓根就沒聽懂,但可以肯定一點這不是普通話。
沈小蕾早已經嚇得緊緊地拽着我的胳膊,拽得我生疼。
侯文峰伸出左手擋在我們面前,示意我們不要再往前走了。不一會歌聲就沒有了,但我們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很輕微的呼喚聲“阿嫲。”
身後傳來的聲音幾乎將我們三人嚇的腿都軟了。侯文峰機械地扭轉頭去看了一眼,我看到侯文峰臉上露着詫異的表情。
我轉過頭看到了一個黑瘦的人,我驚得喊了聲“小黑!”
小黑嘴角揚着怪誕的笑容,渾身溼漉漉的如同落入了水中一般,只見他拖着那隻潰爛的腳,一瘸一拐的朝我們走來。而那隻發黑的爛腳萎縮的更厲害了,都快無法支撐身體了。
小黑的臉色蒼白,即便膚色這麼黑,但卻依然白的像紙一般。小黑像是完全沒看到我們的存在,徑直拖着爛腿一瘸一拐的朝臥室中挪去,最後緩緩跪到了那張晃動的搖椅前痛哭了起來,接着泣不成聲的吟唱起了着剛纔那首歌謠。
“小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喊着就要衝過去。
“別動,他已經不是小黑了。”侯文峰阻止了我。
小黑慢慢扭過頭來,他的雙眼內佈滿了血絲,怨毒的瞪着我們說:“如果誰再粗暴對待這些鞋,我絕不放過他!這些都是阿嫲的心血。阿嫲每年都會爲我買兩雙鞋!”
我們三人都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因爲我的一隻腳有病,骨頭變形肌肉萎縮的很厲害,好像永遠也長不大,只有嬰兒般大小,而我的另外一隻腳卻跟正常人一樣在不斷的長大,你能理解我看到兩隻強烈對比的腳的時候,內心有多痛苦嗎?”小黑臉上的肌肉在不斷的抽搐,他很憤怒。小黑頓了一頓,臉上的憤怒稍微緩和了下來說:“只有......只有阿嫲最疼我,從來不嫌棄我,當時沒有專門設計製作鞋子的,阿嫲量了我腳的尺寸,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到鎮上買了兩雙大小不一樣的鞋,你知道我穿着一隻童鞋和一隻大運動鞋去上學的時候,同學們是怎麼取笑我的嗎?我恨他們!他們似乎永遠也不懂得同情這兩個字,也罷我不需要他們的同情,但我不能忍受他們譏笑阿嫲,阿嫲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我不想再被人恥笑是一個怪胎,不想看到阿嫲辛苦,爲了阿嫲,爲了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於是我離家出走了,我躲了起來。
我知道阿嫲爲了找我,幾乎走遍了全國,最後她打聽到這個城市裡可能有我的存在,最後定居了下來,我好幾次都快忍不住想見她,可是我還沒成功,還沒能給她足夠富裕的生活,而......而且我做着見不得人的工作,不,這甚至不能稱之爲工作。我沒有文化,沒有健康的身體,處處受人欺負,好在一個大哥收留了我,我配合他們利用自己的殘疾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替他們運毒品,我沒有臉見阿嫲。”小黑環顧了一下四周道:“你們住的房子全都是我買給阿嫲的,當阿嫲走出簡陋的雨棚收到我叫一個小弟送去的房產證的時候,我在角落裡看到了阿嫲渾身都在顫抖,她確定這個人就是我,我就在這個城市裡,她哭着四處喊我的名字。”
“你應該見她一面,她要的不是房產證。”侯文峰沉重地說道。
“不可以,我不願阿嫲看到這樣一個我。”小黑搖了搖頭。
“既然你知道,爲什麼還要繼續下去。”我問道。
“我回不了頭了,有恩要報,況且我不幹,我就死定了。”小黑呢喃道。
“難道你是被他們殺死的?!”我忽然間想到眼前這個“人”只是借用了小黑的軀體。
小黑搖了搖頭說:“不,我死於颱風。”
我下意識的低下頭看到了地上一灘一灘的水跡,想到了早上的報紙,我頓時明白了。
“阿嫲,我來看你了,你看看我吧,我是你的小諾言。”小黑哽咽着。
此時那張搖椅又開始晃動了起來,屋內又迴響起了那首歌,只不過這次聽來溫和了許多,小黑跟着曲調和了起來。
歌聲讓我感覺不到害怕,隨之而來的只有溫馨。
“阿嫲,我穿上新鞋給你看,嗚嗚......。”小黑扶着膝蓋痛苦的撐起了身子,此時我發現小黑的右腳已經萎縮的不成樣子了,很小。
小黑在鞋子裡挑選了一雙,然後靜靜地一隻一隻穿了起來“阿嫲,好看嗎?”
沈小蕾嚥了咽口水湊到我耳邊道:“他在講閩南話,那首歌也是唱的閩南語,我終於想到那首歌熟悉的歌謠叫天黑黑了。”
小黑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特別天真如孩童般的笑容。不一會,小黑就無聲無息的歪倒到了地上。
“他走了嗎?”沈小蕾問道。
我緩緩轉過身體望着門,房東太太穿着熟悉的睡衣,牽着渾身溼漉漉的諾言,諾言看上去只不過十七八的樣子,房東太太緩緩揚起手朝我揮手,諾言也露着祥和的微笑朝我慢慢的揮手,諾言的腳上穿着一大一小兩隻新鞋。
我下意識的舉起了手迴應着他們,不一會房東太太和諾言緩緩轉身離開了,最後在門口只留下了一灘水跡。
“他們走了。”我知道只有我看到而已,只好回答了一句。
樓梯裡又傳出了一陣狂響,不一會小柯出現在門口,只見他喘着粗氣道:“小黑逃......逃......。”
我指了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黑,小柯立即明白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小柯好奇地問道。
“沒事,你看他的腳已經好了。”侯文峰指了指小黑的腳說:“還有你們不用查了,這件案子沒什麼了,只是一個阿嫲在報紙上看到自己的孩子去世,悲痛的離開了人世。”
小柯蹲下身來仔細攢起小黑的腳仔細的觀察了起來,還不斷的呢喃道:“奇怪了,怎麼會這樣,醫生都說小黑得了小兒麻痹症,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怎麼突然間就好了,真奇怪。”
此時小黑緩緩睜開了眼睛,猛的看見小柯拿着自己的腳揣摩,甚至動着鼻翼,不禁嚇得喊了起來“你幹什麼,這是腳!不是吃的。”
我們一行出了門,我輕輕將門給帶上。
我再也看不到房東太太了,再也聽不到阿嫲的河東獅吼了,我的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穿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