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拜天說的,只有在一起纔會有的矛盾,就是指的這些。
過去我和袁澤沒在一起,所以相處起來很簡單沒有壓力,我們無權無立場去要求對方什麼。但兩個人和一個人真的有很多不同,我一個人的時候,只要做到違心無愧就好,只要照顧自己的感受就好,兩個人的時候,就要在讓自己舒服的同時,去兼顧對方的感受。
我這人以自我爲中心習慣了,袁澤又十分慣着我,一時間我真的沒辦法完全改過來。即便現在袁澤把問題簡單實在地攤開了,我還是覺得我沒做錯什麼,起碼沒犯什麼大錯。
我說:“袁澤你真的想多了。”
袁澤看着我的眼睛,十分專注,帶着點耐心,他說:“我怕的是你想的太簡單。”他把目光移開,陷入自己的沉思。
是,我是想的簡單,我想的是,我現在是袁澤的女朋友了,所以我一心一意地對袁澤,而跟李拜天,我做不到就此恩斷義絕,也沒有必要恩斷義絕,所以還像過去一樣做朋友。我們已經做了十一年朋友,這十一年除了一次跑偏以外,都是清清白白的,所以這個朋友還是可以繼續做下去。
其實我覺得無關我曾經喜沒喜歡過李拜天,可能就算是個別的男人,我走得近了點兒,袁澤也還是會吃醋,這是人之本性。
我說:“你的意思是,我跟你在一起,就不能和李拜天做朋友了麼?”
袁澤看着我,依然很有耐心,給我打比方,他說:“問雪,如果是這樣,如果我這個男朋友和李拜天這個朋友,你只能選一個,你會怎麼選?”
我會怎麼選?
我不想選,李拜天這個朋友對我來說,幾乎是和男朋友一樣重要的。當然,這裡面有個我自我安慰的因素,我覺得我和李拜天這個朋友,註定做不了一輩子,也許就是這一年兩年的事情了,而我和袁澤,說不準以後就會結婚,會一起過日子,我們會過一輩子。
所以他爲什麼打這麼個惡俗的比方。
可是,從一個男朋友的角度出發,如果自己的分量沒有遠超一個男性朋友的話,是挺不是滋味兒的。換在女人身上也一樣。
我想我應該選男朋友,但爲什麼,我張不開口回答呢。
於是我繞彎子了,我說:“這不矛盾啊,而且你們還認識。”
袁澤笑出一點點苦澀,他並不是想跟我吵架,也不是非要說服我什麼,大約只是表達心裡的看法,讓我明白。
他說:“我一直不想對你有什麼要求,你和李拜天認識這麼多年,即便你現在和我在一起,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懷疑你們的朋友關係,但是作爲一個男人,我介意,我忍不住要介意,你明白麼?”
我明白,可是,“那你想我怎麼辦?不理他了?”
袁澤臉色不大好看,“我沒有要你怎麼辦。”
我覺得很頭疼,因爲我覺得這本來不應該是個問題,現在它成了一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了。我因爲和袁澤談戀愛,所以不理李拜天了,我怎麼覺得這麼奇怪,這麼不坦蕩,這麼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但我繼續和李拜天交往下去,袁澤又忍不住要介意,作爲女朋友我還有責任考慮他的感受,有責任去維護這段感情,減少矛盾發生的可能性。
我以爲,和李拜天之間的度,我已經掌握得很好了,他要出國,我幫忙,這不也是應該的麼?
我現在心情很亂,因爲我發現怎麼有這麼多的事情我想不通。上學的時候多好啊,那種因爲搞不定一道題而鬱悶的心情,現在想起來,都是什麼跟什麼呀。
看我心情很糟糕的樣子,袁澤說,“好了我不想拿這個問題爲難你。”
哎,人啊,難免都有這麼個毛病,就是事情已經做了,再說我不是想爲難你之類的話。我這就已經被他爲難上了。
我覺得不是問題,現在他說是個問題,我想了想,越想還真就越是問題,這心一時半會兒平靜不下來了。
我們沉默,袁澤給我兩分鐘梳理一下,口氣很淡地說:“已經六月多了。”
“嗯。”我應一聲。
袁澤又說:“你八月份就出國了。”
“嗯。”我再應一聲。
他忽然挺認真地問我,“問雪,其實我們在一起時間也不算短了,你感覺怎麼樣?”
我感覺,我感覺除了今天以外,都還挺好的。袁澤這麼細心體貼的人,我挑不出毛病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好男人,就這樣的我還挑,我又不眼瞎。
我們相處起來,也基本沒什麼矛盾,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也都是捨得遷就對方的人,這戀愛談得沒什麼起伏,但可以預見,它能夠細水長流。這可能就是那些在爭吵和糾結中的人,最渴望的相處狀態。
也是一個最適合婚姻的狀態。
我點下頭,盡在不言中。
袁澤稍稍猶豫,他說:“我知道你還不想,之前也沒捨得跟你說,我媽可能就是這兩年的事情了,我想在她走之前結婚。”
我忽然擡頭看他,結婚?爲什麼一談戀愛就涉及到結婚呢,李拜天跟我說,袁澤也跟我說。我不是不打算以後跟袁澤結婚,只是我現在不是還要出國麼,不是……好吧,一個人的日子,我可能還沒過夠。
袁澤笑,撓了下我的頭髮,“你別這麼緊張,又不是要逼你。你留學的事,我肯定是支持你的,我家裡也支持,又不是什麼壞事。我就是想說,如果你覺得有可能,放心的話,我們能不能先把事情定一定?”
“定?”我懵了一下,看着袁澤的臉,忽然覺得有點陌生,有種不知道拿什麼感情去看他的感覺,我問:“你是說,訂婚?”
他依然看着我的眼睛,大概在觀察我的表情,他說:“也沒什麼,就是兩家人坐下來一起吃頓飯,先聊一聊,讓我媽放下這顆心。”
袁澤絕對不是那種拿媽媽要去世了,來故意坑我,逼我嫁給他的那種人。他只是出於孝順,想讓他媽最後的日子裡,舒心點兒,不用操太多的閒心。
我能理解,我只是感覺,還是有些草率着急吧。
跟袁澤談戀愛,是讓人放心的,彷彿很容易就看到前方,只要不出意外,我覺得我們倆結婚是早晚的事情。
但他忽然擺出這個問題,讓我有點糾結,我不能馬上就點頭答應,我覺得這是樁大事兒,不光是要去平袁澤媽媽的心,這個決定一旦做了,就得把它照着正經方向去,不是鬧着玩兒的。
我低下了頭,袁澤又揉揉我的頭髮,說:“我就知道你是這麼個反應,考慮下吧,可以的話趁你下次回家,我就安排安排。沒想好也沒什麼,嗯?”
我點點頭。
我會考慮,好好考慮。
袁澤走之前,就是還對我強調了一次,以後跟他有什麼就說什麼,別嫌囉嗦,他不怕囉嗦,但是不喜歡我隱瞞他什麼。欺騙這種事情,一件兩件或許沒什麼,但積少成多,總會有爆發的時候。
袁澤不希望爆發,我也不希望,所以我會改的。
他走後我就開始糾結雙方父母見面的事情,想起我媽說的隔壁家的小誰誰,往家裡領了一個又一個,每一個都說要結婚,每個都沒成,搞得家裡現在看到她領回去的男朋友,完全熱情不起來。
我必須確定確定又確定,袁澤會是我領回去的唯一一個,這一個就是終結。
我們年輕人談戀愛,談不合適,分了重頭再來,我覺得這沒什麼,但是在沒有足夠的把我之前,去欺騙長輩的感情,那就不合適了。
尤其袁澤媽媽身體還不行。
我跟王美麗商量,王美麗站在我的離場,也拿不出主意來,最後還是把問題推給了我。袁澤倒是也不着急,給我時間慢慢想,距離我下次回家,也就是出國之前那次,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和李拜天難免會有交集。
這次的交集是我出門去超市,忘了拿鑰匙。大門樓倒是進來了,但是進不去自家的小門,王美麗上班還沒回來,我只能自己蹲在門口等他。
然後李拜天回來了,把可憐巴巴地我撿回自己家裡。
也就是進來坐坐,沒別的什麼。他沒有我這兒的備用鑰匙,因爲王美麗不能允許。我從超市買的水果,還有個吵架大的編織袋。
李拜天翻我的東西,翻出蘋果洗了啃,換平常他這麼自覺,我會數落他兩句,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了。
李拜天問我,“你有心事啊?”
我還是決定跟他說說,於是把袁澤給讓我考慮的事情告訴李拜天。李拜天愣了愣,“啊,就這麼點小事兒啊。”
我覺得他態度不端正,瞥他一眼,“這怎麼能是小事兒呢?”
李拜天說,“要不我幫你拿主意?”
我擡眼看着他,“你說。”
“我給你拿的主意你聽麼?”李拜天問。
我點頭,擺出誠懇的姿態,“聽,這次肯定聽。”
“那不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