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說話,仍歪頭去看燭火,看着看着,只覺眼皮酸澀,便往軟軟的被褥間一歪,香甜睡去。
她睡覺的姿勢很是彆扭,雙手抱胸,雙腿蜷縮,窩成一團,倒似小貓小狗一般的形狀,但她是人,不是貓狗,這樣睡着,肌肉不能鬆馳下來,手足一定痠痛難當。
顏無歡伸手將她手腳扯開,又拿枕頭墊在她腦後,想讓她睡得舒適一點,不想哪怕是在睡夢中,她依然不領他的情,不安的嗚嗚了兩聲,手腳飛快縮動,很快又窩成一團,這才重又沉沉睡去。
顏無歡嘆口氣,這樣的睡姿,是極度缺少安全感的表現,在她的少年時期,只怕心中不定怎樣孤苦彷徨吧?想着這小小的人兒,孤身一人面對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他的心裡竟有些說不出的心疼,不自覺的就想伸出雙臂,將她圈在懷中,給她安全和依靠。
然而手伸到一半,終還是又縮了回來,她睡得這麼香,他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在惡狠谷的這些日子,她一定吃了不少苦,素日圓圓的的小臉,竟然也瘦了下來,下巴尖尖的,愈發像一隻羸弱的小貓。
唐笑霜這一覺睡得又香又沉,再醒來時,竟然已是日上三杆,天光四亮。
“天哪,我竟然睡了這麼久?”她伸了個懶腰,挑簾向外看,外頭一片碧綠的麥田,有農人在田間忙碌,有飛鳥在自在飛翔,倒是一幅閒適素雅的農家樂。
“這是京郊吧?”唐笑霜問。
顏無歡“嗯”了一聲:“你的記性倒不錯!”
“我之所以潛入惡狼谷,就是爲了打探他們的地址,當然要把路線記得一清二楚嘍!”唐笑霜回答。
“下次不許再一個人做這麼冒險的事!”顏無歡橫了她一眼。
“冒險嗎?”唐笑霜笑嘻嘻,“我覺得,還是大叔讓我去做的事,更危險一些呢!”
“本王讓你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危險的!”顏無歡一字一頓答。
唐笑霜呵呵了兩聲,有心跟他丈爭辯兩句,但一想對方是大boss,又將話嚥了回去。
她還指望着他救舅舅呢,還是別惹到他爲好,她拿了牙粉毛巾,自去路邊洗漱,雖然是在旅途中,但熱水什麼的,居然供應充足,洗漱過後,早有貼心的侍衛送來早點,熱氣騰騰的牛肉包子,香氣撲鼻,在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唐笑霜初時很好奇這種貼心到極點的供應模式,還專門問過溫良吳鉤他們,但一個兩個的,都不回答她的問題,全都牛氣沖天的回答,這是他們王出行時的標配。
說真心話,這標配真心太享受了!
事實上,這一路上都很享受,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人家供應不上的,這讓唐笑霜有種錯覺,覺得自己突然變成楊玉環那個級別的人物了。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烤鴨來。
這種感覺很不好。
因爲唐笑霜知道,她不是楊玉環,眼前這位大叔,更不是唐明皇。
他對自己這麼好,必然有他的打算。
但是,他有什麼打算呢?
唐笑霜想不出來。
她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用,說到底,她就是腦門上帶一八卦印的鬼女啊,誰會真正在乎她?而經由東西兩魔一事,想必精明的顏帝也早就發現上了當,而用過的招數,同樣精明的漠王,應該也沒理由再玩一次。
唐笑霜想不透,因爲想不透,她雖然享受着這麼好的待遇,心裡卻依然是戰戰兢兢。
這會兒待她這麼好,就跟農人餵豬一樣,要吃得肥了,纔好宰了吃肉,自己會不會就是那頭等待養肥便挨宰的豬?
唐笑霜非常非常不安,她不喜歡這種不安的感覺,數次想和顏無歡攤牌,但話到嘴邊,想到那位被她所用的這具軀體牽連的舅舅,又不自覺的嚥了回去。
反正在宰割之前,她是安全的,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兩日後,一行人回到了漠王府,顏無歡並未食言,回府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排她去見林正寧。
初夏涼而黑的夜,唐笑霜在溫良的陪伴下,站到了京都大牢門口。
因爲事先安排過,他們兩人長驅直入,牢卒們見到溫良,無不點頭哈腰,好像對方並不是求他們辦事,而是過來視察的頂頭上司。
唐笑霜低低慨嘆:“溫公子,這牢房該不是被王府承包了吧?”
溫良笑得神秘:“其實吧,不光牢房,連整個顏國,都快被王府承包了!你將會是我們尊貴的女主人!”
“你確定我是女主人?”唐笑霜挑眉問。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溫良使勁點頭。
“那麼,”唐笑霜靠近他,笑得甜蜜歡喜,“你聽不聽我這女主人的話?”
溫良猶豫不答,跟唐笑霜相處的經驗告訴他,這小妮子笑得越甜,心裡的鬼越大。
“看吧,就知道你在誆我!”唐笑霜橫了他一眼,撇嘴:“騙子!大騙子!哼!”
溫良訕笑兩聲,說:“王妃想讓屬下聽您什麼話?”
唐笑霜清清嗓子,說:“既然這牢房都被你們王府承包了,那今晚就把我家老舅帶出去好了,何必費事再來一次呢!”
“那就得看王妃的表現了!”溫良嘿嘿笑,“我們是聽女主人的話,可是,我們最終還是要聽男主人的!屬下要是你,就把男主人哄得開開心心的,他開心高興了,你家老舅的事,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可男主人好難哄的!”唐笑霜悶悶答,“他喜怒無常的,誰知道怎麼哄他啊!”
“別人哄,或許難哄,但你只要想哄,就能哄好!”溫良笑得隱晦,“要不要我給你透露點小道消息?”
“當然要!”唐笑霜兩眼放光,“快說快說!”
溫良輕咳一聲,說:“王妃知道一對恩愛的夫妻之間,該如何相處嗎?”
唐笑霜瞪大雙眼,使勁搖頭:“夫妻之間有恩愛的嗎?我從來沒見過哎!”
“你沒見過,不等於沒有!”溫良清清嗓子,附在她耳邊一陣嘀咕,唐笑霜的眼也越瞪越大,到最後,她一把推開溫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輕薄我!”她忿忿然,“你居然敢輕薄我!看我不到王面前告狀,你敢輕薄他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