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惱火,再憤怒,再生氣,卻仍想着要解她身上的毒,他對她,還真是好啊!
他對她有多好,對自己便有多薄情,這些年,她狂熱的追求着他,卻連他一個真正溫暖的眼神都得不到!
許若昔細白的手指,狠狠扯掐住垂下來的青蔥柳條,用力一扯,那柳條上的嫩葉便被她全數攥在掌心之中,她咬着牙,用力揉搓輾壓,很快,那葉子便化爲一堆綠泥,渾濁的綠色汁水,從白暫的指縫間滲出……
藥室裡的浴桶裡,唐笑霜和顏無歡沉默對坐。
事實上,自從捏碎她藥瓶那一天過後,顏無歡再沒和她說過一句話,也沒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一個木頭人,又或者,根本不存在的背景,就像這藥室中的桌椅板凳一樣。
唐笑霜其實很想說幾句話來調節氣氛的。
雖然他捏壞了寶貴的藥瓶,但爲了逃命大計,她還是想設法緩和兩人的關係。
可是,以前耍得順溜的一雙脣舌,在顏無歡陰鬱的沉默下,竟然一個勁發硬發顫,連說幾句調皮話,說得支離破碎的,更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哪怕一個嫌棄的眼神也沒有。
唐笑霜倍感沮喪。
沮喪過後,又是難以言傳的感傷惆悵,她也蔫了下來,垂着腦袋,再不說一句話。
雖然情緒不佳,但她倒也沒忘記自己作爲按摩師的使命。
因爲百無聊賴,又不願老想不開心的事,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按摩刀這件事上,倒比往常更用心一些。
時間飛逝,一個時辰的藥浴,很快就過去了。
等到顏無歡站起來,唐笑霜甚至有些發怔,竟然這麼快嗎?感覺纔剛坐到浴桶裡呢,剛偷偷打量了他幾眼而已,竟又要分開了,要想再見到他,又得等上一整天……
等……
唐笑霜被浮上腦際的這個念頭嚇瘋了。
她竟然渴望見到他?
這太恐怖了!
她坐在那裡,因這念頭羞恥不已,面色潮紅。
顏無歡卻壓根就沒看她一眼,面色淡漠,徑直跨出浴桶,走向旁邊的臥塌,拿浴巾擦身體,穿衣袍。
他的動作敏捷利落,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了。
唐笑霜不自覺彎起脣角,他果然是一天天好起來了,至多再泡上三五天,他的腿就可以痊癒了吧?
這個驕傲的男人,從此之後,再不用被一隻輪椅困住身形,他將傲然行走於江湖之中,廟堂之上,所有人都要仰視着他……
還真是好!
但是,真的好嗎?
整日坐在輪椅上,也能把她欺負得沒頭緒,要是好了,她以後只怕再沒好日子過了!屆時他再和許若昔成親,一對神仙眷侶,不知多少人豔羨稱讚,她這個暗動春心的掛名王妃……
罷了,她還是早點開溜比較好!
幸而她家舅舅比較機靈,見她被困,做不了什麼大事,便又生一計,請她幫忙化妝,從地道溜出去置辦車馬,這會兒,已是萬事俱備,隨時可以準備開溜。
自由輕鬆快樂的日子在等着她,只要離開這裡,她便如枝頭的鳥兒一般,可以盡情嘰喳鳴叫,可以展翅飛翔,不知有多快活!
可是爲什麼這快活之中,卻又莫名生出一股濃濃的離愁別緒?
她披着溼淋淋的衣裳,從浴桶中緩慢走出,下意識又看了顏無歡一眼。
對方背對着她,身影筆直挺拔,一襲白綢長袍,外罩一層灰紗,如玉樹臨風,風姿翩然。
唐笑霜輕嘆一聲,轉身走出藥室。
許若昔端着清茶,一如既往般含笑相候。
見到她,微笑着奉上清茶:“王妃,喝茶!”
唐笑霜強笑擺手:“我不渴,你送給大叔吧!”
“你怎麼了?”許若昔關切看她,“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呢!要不要讓李先生幫你瞧一瞧?”
“我沒事!”唐笑霜搖頭,她只是心情低落少氣無力罷了。
“可你看起來真的很憔悴!”許若昔十分關心,一手端着茶盤,一手去拭她額頭,道:“你的臉紅得厲害,該不是發燒了吧?”
唐笑霜仍是搖頭,只想快點離開,不想一個不慎,碰翻了許若昔端着的茶盤,湯湯水水傾倒了一身。
許若昔驚叫,連聲道歉:“王妃對不起!快把衣裳脫下來,我幫你洗一洗!”
“不用了!”唐笑霜有點厭煩,“我這衣服反正是溼的,回去再換就好了!”
許若昔笑:“你不說我倒忘了,王妃,你怎麼穿着溼衣服就出來了?你……你真的打算這樣走出去啊?”
唐笑霜低頭看自己,拍拍腦袋,又退回了藥室。
她也真是魂不守舍了,以前雖然穿着溼衣服往外跑,但好歹會披一件披風,今天竟然忘了,這麼一身溼淋淋的,夏天衣服又穿得薄,跟光溜溜的跑出去,還真沒有多大區別。
“幸虧你提醒我!”唐笑霜尷尬的笑。
“你啊,那顆心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許若昔輕聲笑她,“快換下來吧!我做的可是糖水,在身上粘乎乎的,你不怕回去的路上招蜜蜂嗎?”
唐笑霜點頭,走到藥室的暗房,將衣裳換下來,這一換,發現自己的小衣的口袋裡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隻藍瓷瓶。
她很是詫異,顏無缺就只送過她一次藥,這藍瓷瓶又是從何而來?又怎麼在自己身上?
想到上次那個藍瓷瓶的悲慘遭遇,以及給自己帶來的負面效應,唐笑霜下意識的就想把那隻小藍瓶收起來,誰知許若昔快她一步,伸手將她換掉的衣服收在懷中。
“王妃,我幫你帶去洗衣房!”她笑得殷勤熱切。
“不用了!”唐笑霜連連擺手,“怎麼好麻煩你呢!”
“這有什麼麻煩的?”許若昔輕笑,“反正我總是要跑一趟的,我要把無歡換下來的衣裳拿去讓她們洗,順便就帶過去了啊!”
“還是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唐笑霜一再拒絕,急急的想拿回自己的衣服,兩人正拉扯間,顏無歡冰冷的聲音響起。
“若昔,你是漠王府的客人,不是女傭!”
許若昔滿面漲紅,不好意思的笑笑,說:“舉手之勞嘛,沒什麼的!之前不都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