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捧着一杯茶上來,席容眸光飄過她的手背,一塊似乎被開水燙過的紅痕,真是好玩,前腳有人跟她提醒,這個丫鬟轉瞬便頂替了秋紅的位置來伺候她了,這些人事更替基本都交付在管家的手上,不會有太多的巧合,這些曖昧的事情本就似假還真,看來這丫頭也真的有些小手段。
“夫人,這是廚房燉好的參燙,趁熱喝了吧!”小丫頭低低道。
席容點點頭,“天氣越來越熱了,吩咐廚房明日起停了蔘湯吧,喝了反而燥的很。”
小丫頭趕忙道:“知道了夫人,我這就去讓廚房明日起準備清涼祛暑的補品。”
“不必了,我有些煩惱這些補品燉品,都撤了吧!”席容道,“再這樣豢養下去,我真的要成豬了。”
“不會的,夫人身子清瘦,豐腴一些,反而會更美更有風韻。”小丫頭口齒伶俐道。
席容淡淡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蘭兒。”蘭兒道,心底有些歡欣。
“蘭兒,你手背上有傷呀,看樣子是被燙傷了。”席容一手撫過她的手背,看她還疼的瑟瑟。
“都怪奴婢粗心大意,不小心打翻了開水燙到的,現在上了藥,過些天就會沒事了。”
席容走到櫃前,拿了一個瓷瓶給她,“這是上好的燙傷藥,你拿去抹抹,然後包紮一下傷口,三天便會痊癒了。”
蘭兒接過瓷瓶,感激涕零地跪下謝道:“多些夫人!夫人真是個好人,蘭兒能夠伺候夫人是一種福氣,蘭兒願意這一輩子都伺候夫人!”
“只是一瓶藥,你不必如此。”席容低低道,太誇張了,反而讓人反感。若是她真的有心,只怕如此也只是想留在她身邊罷了。畢竟,近水樓臺先得月。“我有些累了,想去小憩一下。”
蘭兒起身,“奴婢伺候夫人休息吧,奴婢懂得一些推拿*之術,可以讓夫人全身心地放鬆休息。”
於是當安中磊回房的時候,便看到席容躺在小榻上,蘭兒跪在小榻邊,輕輕幫她揉捏着。。。。。。
安中磊看到妻子躺在牀上小憩,順其自然地在牀沿坐下,看到蘭兒,不禁頓了頓,“你怎麼會在這裡?”
“大少爺。。。。。。”蘭兒溫柔地喚道,“回大少爺的話,秋紅姐姐家中有人病了,所以總管大人讓我暫替秋紅姐姐的位置來照顧夫人。”
安中磊點點頭,看着妻子斜倚繡塌,側身面向牀內躺着,可見粉腮紅潤,眉目如畫,長長睫毛投下幾許陰霾,眉宇間含着幾分酣睡的嬌憨,一手不由自主地撫*的臉頰,只是還未貼近,該而拂去有些散亂的鬢髮,讓它們服帖地置於耳後。
有時候,幸福感來的突然,很簡單,也很滿足。這時,蘭兒起身去倒了一杯茶,送到安中磊的面前,“少爺,你喝茶。”
安中磊原想不要,不想她已經將茶遞上的時候又重新跪到了塌邊,似乎無暇伺候他,他便接過了茶杯,卻不引用,擱置一旁。
蘭兒眸光掠過那杯茶,不禁咬了咬脣,一手還是輕輕敲落在席容的大腿上,然後低低道:“蘭兒還未謝過大少爺的救命之恩呢。。。。。。”
安中磊頓了頓,根本就不記得這個女人,只是這個女人在他面前的出現率確實也高了些。
感覺到他沉默莫測的打量眸光,蘭兒繼而道:“大少爺,你可還記得當初在京都的時候,我賣身葬父差點被惡霸搶了去,是大少爺給了我銀子讓我安葬老父,大少爺卻不肯讓我跟着你伺候你,我在父親墳前立誓,一定會找到你,然後這輩子做牛做馬地伺候你的。。。。。。”
席容其實半睡半醒,身子慵懶着,着實享受着她有一下沒一下的伺候,只是神智卻也沒有完全入睡,聽到這個故事,心中不禁笑了笑,多麼老套的故事,只是覺得這丫頭卻沒那麼簡單。。。。。。
“原來是你。”安中磊循着記憶似乎想到了什麼,“當初給你錢的人並不是我。”
蘭兒點點頭:“蘭兒記得是大總管給的,總管自然是大少爺同意的,不然他怎麼敢私自拿錢來救我這個陌生人呢?”
“錢已經從總管每個月的月俸里扣了。”安中磊淡淡道。
“。。。。。。”蘭兒一時訥訥無語。
若是憋不住,席容真的會笑出來,她知道安中磊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即使當初救人是管家的意思,即使動用的是他的錢財,想必也不會去計較太多的,只是他這樣漠然,對於一腔懷柔的少女無疑是最大的打擊。
“大少爺。。。。。。”蘭兒頓了頓,只覺得脣瓣有些乾澀,“不論如何,若是沒有大少爺相助,蘭兒早就淪落不堪的境地了,蘭兒這一輩子都會記住大少爺的恩情,也會記住自己在父親面前立下的誓言。”
“你下去吧。”安中磊忽略了她猶如旦旦信誓的話語,“別吵到夫人休息。”
“。。。。。。是。”蘭兒低着頭,退了下去。
這時,安中磊一手撫*的臂膀,“我知道你醒了。”
席容這才睜開眼,原來他早就知道她裝睡了,“你還真是無情呢。。。。。。”
“我有銀子可以施捨很多人,但是一個人一顆心哪有那個多感情可以施捨。”安中磊還是淡然。
這句話很受用,席容笑了笑,依入他的懷中。原以爲日子便是這樣過了,只是天意永遠難測,猝不及防的轉折,突如其來的驚喜,乃至一切又徹底在瞬間分崩離析。。。。。。
這一日,月影山莊迎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安中磊未在,自然而然便是席容迎客,看着山莊外一頂樸素的小轎,她心底有些好奇這轎中之人。
轎子一直停在那裡,轎子裡的人似乎沒有打算主動下轎,席容緩步上前,頓了頓,纔去掀轎簾。
少了簾幕的遮蔽,席容看到裡面坐着一個婦人,一身的白錦素衣,麗質天成宛若仙娥,雖然有了一定的年紀,但是無損她的優雅風韻,纖纖素手將一把古琴抱在懷中,只是臉色孱弱蒼白,該是病中之人,眸光有些茫然癡癡的。。。。。。
席容不認識他,但是總管認得,但見他面色瞬時變得緊張:“夫人?!夫人,你怎麼會來這裡了?”
竟然是安中磊的親孃!席容一時有些怔忡,看着轎子立於此處,轎伕早已不見人影,那麼她又是怎麼來的?想當初,她想要闖園子,還有個兇悍的丫頭把守着,怎麼如今竟然放任她一個人在這裡了?
可是不論如何,她畢竟是安中磊的孃親,席容吩咐道:“管家,你快去讓人收拾蘭苑的廂房,讓婆婆住下吧。。。。。。”
管家頓了頓:“是,少夫人。”
席容扶起轎中人:“婆婆,我們進去再說。。。。。。”看她依然是混混沌沌的模樣,心底不禁有些憐憫她。。。。。。
她任人擺佈,由着被牽到了屋子裡,看着偌大的莊園,眸光流轉中是滿滿的新奇,甚至還有幾分對陌生環境的怯怯。
席容心底衆多的疑團又一下子都浮現了起來,想當初,她聽到宛如天籟的琴聲歌聲,怎麼都想不到唱歌彈琴的人竟然是這樣的混沌癡呆。思及此,看她此刻還是將古琴抱在懷中,便想伸手去拿:“這個抱着很累,不如先放下。。。。。。”
卻不想遭到了她的反抗,她往後縮了縮,緊緊地抱死了古琴,似乎守着最最重要的東西:“不許你碰我的琴!”
席容趕忙縮回手:“不碰,我不碰,我只是怕你累倒了。”心底不禁一嘆,心想着這山莊內的丫鬟人手越發匱乏了,便讓蘭兒和月桂一起先在蘭苑伺候着。
管家該是讓人去尋了安中磊,席容想暫離一下,卻不想被這個婆婆拉住了袖子,轉身看她,她眼底似乎有着一份不安,不禁安慰道:“沒事的,我出去一下,她們都會在這裡陪着你。。。。。。”
這婆婆搖搖頭:“你不要走,我給彈琴,給你唱歌聽,好不好?”
席容一愣,有些無奈,便依着她了,“嗯,好。。。。。。”
若不是其中人,誰又會知道如此美麗的女子,琴音錚錚猶如山澗清泉,歌聲宛如來自天籟的女人竟然已是癡癡。一曲繞樑不去,席容聽得心醉,心情隨着歌聲起伏,悽悽愴愴,道盡悲慼之情。
當她彈琴唱歌的時候,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潤,眸子裡也有了熠熠的光彩,迷茫之中有一份希翼,似在悵然之中苦苦尋覓着什麼。。。。。。
或許,她此時此刻正沉浸在過往裡,在她心中,這歌究竟是爲誰而唱的?驀地想到自己似乎並不知道安中磊的身世,因爲他是隨着母親一起到了安家,與中傑並非同父同母。
這樣一個絕色佳人,紅顏之禍,想必有一段很不平凡的過往,不然她也不會淪得今日落寞的模樣。。。。。。
就在她胡思亂想着得時候,安中磊回來了,匆匆的腳步,眼底有焦灼,當眸光落定,眉宇之間微皺,焦灼淡去了很多,只是多了幾分陰霾。
席容起身:“你回來了。。。。。。”
他點點頭,眸光落在還沉浸在聲樂裡的母親,低低問道:“誰帶她來這裡的?”
席容搖搖頭:“我不知道,看到的時候轎子已經在外面了,並沒有看到其他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丫頭,仔細一看,便是當初阻攔在外的丫頭。
“既然她安然就好了。”安中磊一聲嘆息,“她雖然看似癡癡,但素來有癲狂之症,每月十五使然,只是如今日子未到,沒想到她卻再犯病,一下子憑空消失了。”
“原來如此。”席容道,這纔是她一直被囚禁在園子裡的主因嗎?真是可憐可嘆。。。。。。“許是你多日未回去,她又思子親切,然後想到什麼受了刺激,這才意外突發了癲狂之疾。”心底還記得蓮燈裡的那紙條上的詩句。。。。。。
安中磊欲言又止,最後道:“即使我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認識我。”
“。。。。。。”席容頓了頓,可以看得出他眼底的那一抹沉沉,是痛吧!沉澱多年的沉痛,如今細細散發出來,更是綿遠不覺。“我看她記憶也是不清,瘋疾多年,若是回憶一直停留在過去,那麼不認得你,想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抿脣不語。
席容心底一嘆,不明過往的她,如今說話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們暫且好好照顧她,你好好安撫她的心傷,我想總有一天她會想起過去的一切。。。。。。”
她的話還沒說完,只看得安中磊眸光橫來,哀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犀冷的銳利,讓她心驚不已。
“隨她吧!”側頭對身後的丫頭道,“雪芬,你以後小心照看的她,以後這蘭苑不許任何人閒雜人等隨便出入!”
席容一頓,看着他突如其來的轉變,有些不明所以,他這是要將自己的母親換個地方囚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