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夏日的熱風迎面撲來，我深吸一口氣，舉起雙手握緊拳頭，扯着嗓子朝遠處喊：“你不是猴子，你是草鞋藻，沒腦子！”
不出三秒，房間裡響起了鄭超然幽幽的聲音：“張小陸，你說誰是草鞋藻，什麼是草鞋藻，我看你像野山雞！”
他幽憤了，哈哈，竟然連草鞋藻都不知道。很明顯嘛，鄭超然想用憤怒來掩蓋自己的無知和羞愧。
想到這兒我心中頓時充滿了底氣，嘴角一揚傲慢地說：“草鞋藻就是草履蟲，因爲它長得像拖鞋。哎呀呀，你果然是沒腦子的單細胞生物，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認識了啊。”
鄭超然臉上表情很淡然，隨即十分無奈地搖搖頭：“張小陸，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瘋癲，我講了那麼美的故事，你卻一點兒都沒被感染，只知道吃。”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這與我內心的波濤洶涌恰好形成了巨大反差，我聽得火起，幾大步一跨把桌子一拍：“你拉我出來只是想講故事嗎？如果是這樣，故事已經講完了，我是不是得走了？”
當然，我扔下這句話並沒有馬上走，氣呼呼地站着等回覆。傻子都懂吧，我不是來聽他講什麼故事的，我也沒打算馬上走，只要他一句話，我願意不要臉地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鄭超然神情凝重，歪着頭，大概思考了幾秒才說：“是的，故事已經講完了。”
我頓了一頓，隨即摔門而去。
呆子，你到底來幹嘛的？
……
弦東站在窗前看書，很好，他背對着我什麼都看不見。我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進門，生怕讓他發現了。剛走進房間，沉沉的男低音響起：“你回來了。”
額，還是讓他發現了。我心裡一咯噔，擔心他接下來會嗶哩嗶哩說個沒完，畢竟是我把他丟在地鐵站了，是我不講道義。我想了想，打算編個和鄭超然打一架之類的謊話開脫，話到嘴邊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良心吶，我連弦東都騙還有良心
嗎？
我一聲不吭站在原地，弦東也一聲不吭，捧着本書其實半天都沒翻頁。明明沒在看書，可他就是不轉過身來和我說話，嗯，空氣有點沉重。
又過了一會兒，我終於熬不住了，總不能一直這樣僵着吧，鬧啥呢。於是我走過去，想搞清楚他究竟看的什麼書，就書這個話題說不定還能扯些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滿臉堆笑走上前去，“嘿嘿，你看的什麼書？哦，是……是……”
“是《了不起的蓋茨比》。”弦東淡淡迴應。
這下子我又囧了，因爲我根本不認識這英文書名，準確來講是英語水平比較爛，從小到大但凡與外語有點關係的我都只能喊天。
弦東啊弦東，你好好的幹嘛要看英文原版書籍嘛，讓我連個書名都猜不出來，丟人丟大發了。我尷尬得臉發燙，杵在那兒跟個傻子似的，不知道該咋辦。
弦東突然合上書湊到我面前，“怎麼樣，還好嗎？”
我心頭慌亂趕緊點頭，隨即明白過來又拼命搖頭，“不好不好，一點兒都不好，像他那種草鞋藻單細胞生物，和人相處很難的。”
弦東凝視着我緩緩一笑，“草鞋藻？”
我十分得意地解釋：“哈哈，草鞋藻就是草履蟲啦，因爲從平面角度看長得像一隻倒放的草鞋底，單細胞生物，很小的。”
弦東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我收住豪放的笑容，回視着他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腦海裡卻突然闖進了一個人，他的眼睛也是這樣溫柔的，聲音很好聽。
“有一隻小猴子，他很喜歡森林裡另外一隻小猴子，他們在一起摘果子數星星，過得很開心。可是有一天，一隻自稱是他父親的大猴子闖進來，小猴子被帶走了，從此和她失去了聯繫。又過了很久，小猴子長成了大猴子……”
我忍不住吐槽：“爲什麼你老說猴子的事，說得你好像就是猴子一樣。”
鄭超然回：“你要是不願意，我換成野山雞也行。”
我撫了撫額頭，“還是猴子吧，猴子可愛，野山雞聽起來怪怪的。”
於是這個莫名其妙無厘頭的故事在繼續講述：“兩隻小猴子在長大後的某一天相遇了，他們依然快樂地摘果子數星星，直到有一天他又不得不離開，在遙遠的森林裡……”
我拍着桌子打斷：“爲什麼那隻猴子老是離開？把另外只猴子晾一邊算什麼事兒？這故事太扯了，我不聽我不聽。”
鄭超然沒有再說下去，我猜他肯定覺得我不懂他，講個故事都不願意聽。
這能怪我嗎？他這都講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啊，還小猴子大猴子，簡直是東扯西拉胡說八道。
後來我冷靜了些，不再糾結這故事本身到底有什麼意義，這才注意到鄭超然的神情一直很憂鬱，心事重重的樣子。
空氣凝固了，我們分坐在兩端，猶如相隔無數的森林，明明靠得很近，但其實有跨不過的距離。我透過水霧迷濛的眼睛看他，他也在細細看着我，眼裡像閃着光。
我明白了，他要給我講的故事是愛情。
我不相信鄭超然是真的拋棄我，一個人的言辭可以出賣心靈，可以胡扯，但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他看我時眼裡閃着亮亮的光。
都怪我這破腦袋反應慢啊，當時怎麼沒意識到，一直在那兒大呼小叫嘰嘰喳喳的，像個潑婦。
我收回望向弦東的眼神，埋頭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擡頭說道：“弦東，對不起，我，我想再去一趟，我想問問清楚，他究竟……”
“好的，這次你一個人去，司機會送你。”
“弦東，你竟然沒有攔我，你不怪我在地鐵站丟下你走了嗎？”我心虛地搓搓手，壓低了聲音繼續說：“我這樣做很不對，我知道，但是一看到他我就沒了骨氣。”
弦東聽完笑出了聲，隨即懶懶地轉身，走到窗邊凝視着遠方：“見面和做決定的時間要多久呢，我等你到晚上九點怎麼樣？應該夠了吧，司機開車很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