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地圖

何峰面色不豫地大步走出了院門,本以爲這個邊遠地方的老頭子,雖有些功夫,見了這等爲皇家效力的好事還不緊趕着巴結,沒想到卻是又臭又硬,不識擡舉。

雲中飛在房裡好整以暇地坐着,時不時端起茶來品上一品。

卻聽房門外發出吱的一聲,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雪白小臉,烏黑亂轉的大眼睛,梳着雙包包頭,頭頂上端坐着一隻雪白小猴子,學着它主人的樣子,黑豆一般的眼睛靈活地轉來轉去。

“師父。”

雲妙笑嘻嘻地走過來,坐到方纔那何峰的位置上,“師父做的好,就不能給他們那種人好臉色。”

皇族神馬的,向來是她深惡痛絕的,那些爲他們作鷹犬當爪牙的傢伙們,當然更是討厭。哼,當年她背上中劍,兩腿俱斷,手筋被挑,不就是這些人所爲麼?

也得虧當年參與的那幾個大內侍衛沒有來,若是來了,瞧她的手段,就算不要他們的命,也要教他們吃些教訓苦頭去。

“哎呀!”雲妙捂着頭,小雪也吱地一聲跳到了一邊,卻是雲中飛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

“讓你偷聽爲師跟人說話。”

“還不是徒兒擔心師父會被那些人哄騙了去嘛?”

雲妙好不委屈,“那些人慣會花言巧語,哄人上當,到時候流血受罪,吃虧頂包的都是旁人,等有好處的時候卻跟那蚊子見血似地死叮着不放。師父可別理這些傢伙。”

“放心吧,爲師心中有數。”

雲中飛心頭寬慰,知道這個小徒弟也是關心自己。

“徒兒,你把那日黑衣人所供的地點給爲師詳細說說吧。”

“啊?”雲妙驚叫一聲,嚇得正趴在桌上茶杯伸爪試探茶水深淺的小雪撲地掉了進去。

雲中飛面色如常,伸指將溼答答的茶杯猴拎了出去。

“師父你不是真的要去橫雲嶺吧?”

雲中飛從懷中拿出那塊金光燦燦的牌子來,摸着上面的字,微微一笑。

“正是。”

雲妙跳下椅子,跑去伸手要摸師父的額頭,看看是否發燒。

結果頭沒摸着,又捱了一記爆栗子。

“快說那地點去。”

雲妙捂着頭,哀怨地瞧着師父,“師父…”

雲中飛伸出手輕輕拍拍小徒的肩膀,道:“小妙,師父年輕的時候一心復仇,曾經錯過了許多人…和事,如今師父老了,又有你給師父養老,衣食無憂,師父也想做一點力所能及之事。你放心,師父會量力爲行的。”

雲妙見師父神色堅定,想來是勸阻不了,便老老實實地取了紙筆來,在桌上畫了地形圖,將那天黑衣人所述的地點標在上面。

“師父,那黑衣人說,在橫天嶺裡,還有控制殭屍的巫師,我想,這巫師以前從未在天聖朝出現過,只怕也是有修爲的魔修一類,若是真有魔修,凡人恐怕難以對付,徒弟也一起去吧。”

雲中飛思忖片刻,道:“小妙先暫且不用動,待爲師先去探一探再說。”

雲妙想到自己身爲小娃娃,若是跟着雲中飛出門家人定是不許,還不若到了夜晚再悄悄地去會合,便從袖中拿出個玉牌道:“師父你隨身帶上這個玉牌,有了此物,徒兒就可以隨時找到您,徒兒還在上面刻了防身法陣。危急之時,它可以保三個時辰不受攻擊。”

雲中飛也不推辭,接過來放在懷中。

自己小徒弟有能耐,當師父的何必矯情。

雲中飛是那種一旦下了決心就馬上行動的人,當天夜裡便留書在房中,準備趁夜向橫天嶺進發。

雲妙一直關注着師父的動向,夜裡仍是分出神識來看着。

這一看卻是樂了。

原來雲中飛臨走了也不忘記去驛館招惹一下何峰,往那廝住的房間裡射了枚石子。何峰是什麼人,好歹也是個正二品帶刀侍衛兼任欽差,大內高手裡也是數得着的,自然聞聲而起,綴着雲中飛的影子就跟上了。

雲中飛奔出數裡,方纔停下,教何峰看清自己是誰。

“我欲往橫天嶺一探。何大人可敢跟來?”

師父恁就是來坑人滴吧?

披頭散髮,外袍未系,神馬也沒準備的何峰氣得鼻子都歪了。

有心跟去吧,這啥都沒準備,手下那四個也沒通知呢啊…

賭氣不去吧,明顯這老頭是知道什麼,自己若是不去,到時候被這老頭一個人破了案子,回去自己五個人的臉可往哪兒擱啊,這回出來,上官貴妃可是特意派人送了自己五人人手一份的厚禮,還暗示了將來的前程的。

想叫這雲老頭稍等個半辰吧,你看月光下那老頭雙眼朝天傲慢自大的德行!

“有何不敢?”再窩火也得忍下,一切爲了破案。

正要試試讓雲老頭停下片刻,好回去點齊人手,那雲老頭輕聲一笑,卻是飛身而起,“那就走吧!”竟是不給他半點時間。

這死老頭,你給本大人等着!

何峰當即發足直追,心裡悲憤化爲動力,才能勉強綴在雲老頭身後。

畢竟雲中飛的輕功那可是獨步天下的,要不怎麼叫雲中飛呢?

雲妙看着歡樂,捂着被子格格直笑。

張奶孃在外間睡着,聽了便忙過來問,“小小姐這是怎麼啦?”

雲妙忍着笑忙道:“沒事沒事,就是作了個好夢。”

卻說雲中飛與何峰深夜疾行,過了桑林後山,進了橫雲嶺,直朝西行去,足足行了有六七十里的路程,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何峰其實已經開始氣力不支了,心裡的悲憤都快要爆發了。自從他升了二品之後,好幾年都沒象今兒累得跟條死狗似的了啊有木有!都是動一動嘴,就有無數心眼靈活,能力高超的手下把事情辦得漂亮還把主要功勞歸結到他頭上啊!個死老頭,難怪一輩子都是草民!

雲中飛象是身後長了眼睛,知道何峰已經到了極限,便緩下腳步,道:“雲某累了,要在此歇息一個時辰,何大人請便。”說完便找了棵大樹,坐到了枝椏之間,閉目養神。

何峰恨得牙癢癢,真想上去爆打這死老頭一頓,但他還是什麼也沒做地依樣找了大樹,坐上去休息。他混了這麼多年,要是還看不出這雲老頭的功夫與他只在伯仲之間,輕功還強過他些許,他就算動手也佔不着偏宜。

不過等歇過勁兒來纔想,不對呀,這老頭看着六十多了,怎麼體力倒比我這個三十七的還好?難道他有什麼養生秘方?還是吃過什麼靈丹妙藥?

又悲憤又嫉妒的何峰,終於真相了一回。

雲妙連於嬤嬤都送了朱果,怎麼會少給她師父呢?自在古柏鎮重逢,她就用靈氣治好了師父的舊腿傷,而云中飛服下三枚朱果之後,更是精力倍增,胃口大好,身輕體健,彷彿找回了年輕時的自信,因此那天帶着小云妙入雲府時才能表現得那麼好,一副精華內斂,靜海深流的世外高人之態。

見師父都靜坐閉目了,雲妙這才收回了神識,看着趴在枕頭邊上睡成一個小毛團的小雪,伸指去戳了戳,小毛團晃了晃卻是不醒。

快天亮了,這點時間也不夠打坐練氣的,雲妙想了想,便從小墨中取了幾小塊玉髓出來,用小墨削成幾個平整的小方牌。

方牌做起來簡單,不象首飾還得有技藝,雲妙很快便削好了。

她在每一塊上都刻上了防護陣,還咬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在上面。這樣當帶着的人遇到危險,自己就能隨時感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