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鳶鳶,你主動接近我,在我喝多了的時候,我明明沒有點你,爲什麼那麼巧你進來了?被我上了之後,卻不要錢,讓我一直惦記着,之後再三拒絕我,但又每次都讓我碰上,你跟我玩兒欲擒故縱的把戲,也要適可而止吧?太拿捏了,就讓男人煩了,你就沒戲可演了。”
我徹底愣住了,這番話說得特別流暢,可我就是聽不明白,什麼意思?
他見我不說話,似乎更憤怒了,鉗住我下巴的手再度用力,我疼得哧了一聲,“白總——”
我都能想象到下巴上的青紫掐痕多麼觸目驚心,他沒有鬆開我的意思,眼神凌厲能殺人,“到底是什麼人,覃濤的,還是李主任的?”
他說完忽然眯了眯眼睛,“還是,我沒想到的人派來的?”
我搖頭,被他這副可怕的樣貌嚇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大抵感覺到一股溼熱,他慢慢鬆開了,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不想讓我查你的底細,就痛快交待,我最討厭女人算計我,你最好說清楚。”
我低着頭擦眼淚,他格外不耐煩,“說!”
“我只是看照片裡的人,好像似曾相識。”
我知道我說不認識沒見過他肯定不信,說認識也不行,我只好來這麼一句囫圇的話,他將信將疑的盯着我,“似曾相識?”
他坐下來,挨着我很近,“白鳶鳶,你編故事倒是有兩下子。”
“我沒有,在阜城住過幾年,那家老相片館,我也拍過。”
他蹙着眉頭,“第一次問你爲什麼不說。”
“我去過的地方多了,不看照片,都想不起來了。”
我不知道他信沒信,他只是專注的盯着我,許久纔像是囈語般的唸叨了一句,“第一次見,眼神確實像,年紀也相同,但到底不是。”
他說完站起身,“有客房。”
他推開一扇門,走進去,門“砰”地被關上,我也跟着站起來,剛纔那一幕發生得太突然,也太意外,我一直以爲,他早就把我遺忘了,卻不想那張久遠的照片他還完好無缺的保存着,他那麼生氣,下意識的先去檢查我和他的那一張,我在那一刻,似乎這麼多年的怨氣和恨意都消散了,我要的結果,從來就不是和他在一起,我這副殘破的身子,只怕早也沒資格了,這大抵也是最好的結局。
我推開旁邊那扇門,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說的客房,雙人牀上潔白的牀單,,只有一個衣櫃和牀頭櫃,連把椅子都沒有,簡潔的有些刻意了,我關好門坐在牀上,把權晟風給我的手機拿出來,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很快就接了,聲音低沉得似乎已經睡了。
“權總,打擾你休息了麼。”
“在辦公室,我一向淺眠。”
“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他“嗯”了一聲。
“能不能把你查到的阜城有關我的事都藏起來?”
他那邊沉默了片刻,“什麼意思。”
“就是讓別人查不到。”
“爲什麼。”
我下意識的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探出頭去瞧了瞧,白唯賢的房門仍舊緊閉着,我這才放心的退回來,重新坐下。
“他要查我,他似乎懷疑我了,但不是懷疑我是程鳶禾,而是懷疑我是別人安排接近他的,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能幫到我的也只有你。”
他那邊仍舊在沉默,很久都沒有聲音,我試探的問了局你還在聽麼,他這纔出聲。
“你現在和白唯賢在一起。”
我沉吟片刻,想到剛纔他看到的那一幕,還是覺得不能騙他,“是。”
那邊沒有說話。
“我們各住各的。”
我聽見他的呼吸聲,“爲什麼跟我解釋。”
“我、我怕你生氣。”
那邊似乎微微輕笑了一聲,“怕對了。”
三個字的幽默感,倒是不冷。
“你爲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我愣了一下,“因爲、因爲你說的。”
“我說的前提是,別人爲難你,我作爲你的老闆,出手幫你,再或者,你跟着我,我幫你,但我不會管你和他的私事,我沒有閒到那個地步。”
“可是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但是也要花費時間和精力,我要到阜城的局子銷你的居住記錄,還有很多要清理,我爲什麼這麼幫你,給我個理由。”
我忽然很想哭,被他這麼一步一步的逼着,完全被動,我攥着手機,忍了一會兒還是真的哭出來了,我們這兩邊都很安靜,他很顯然是聽出來了,無奈的一聲嘆息,“好。”
我鬆了口氣,破涕爲笑,“知道你會答應。”
“既然吃定了我,就要清楚,我要什麼。”
我抿着嘴脣,“明天晚上你可以來我的公寓。”
那邊再度沉默,呼吸聲漸漸急促起來。
“白鳶鳶,你認爲,我要的就是夜裡找你睡覺麼。”
我被他的直白擊得一愣,“那你還要什麼。”
那邊很乾脆的把電話掛了,我聽着那一聲很刺耳的掛斷聲,嚇得一激靈,這是什麼意思,幫還是不幫?明天夜裡找我還是不找?
我自己折磨自己,開始陷入了各種混亂的想象,不知道是不是權晟風被我念叨煩了,他很合時宜的來了一條信息,簡短的一句話,“我會在白唯賢查你之前把你在阜城的記錄銷乾淨。”
我滿足的笑了笑,回了他一句謝謝,過了很久很久,在我躺下準備睡覺的時候,牀頭的手機再度響了,還是他的信息,讓我有些迷茫。
“我不做賠本生意,繼續想,我到底要什麼。”
次日天明,我很早就起來了,白唯賢可能昨晚喝多了,他的房門仍舊緊閉,我偷偷的去推了一下,他倒是沒鎖,估計也不至於,我一個女人就算真的潛入進去幹什麼,大抵也是我吃虧吧。
我從門縫裡瞧見他朝着這邊側身躺着,臉色平靜紅潤,身上蓋着毛巾被,似乎開了空調,比客廳要冷一點,我潛意識裡可能怕他是死了,看到他還活着,我就放心了,我又退出來,把門關嚴,從茶几的第二層翻出來了筆和紙,留下了一張字條,然後就離開了。
這一天,我都在等權晟風的信息,可是沒有,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等什麼,我就是忽然發現,自己的生命裡突然多了兩個男人,而且還都是有些莫名其妙針對我的,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我也沒那個資格妄想霸佔誰,我只是原本很日復一日的生活忽然被攪合得亂七八糟有些不適應了,我每天都想着遇到白唯賢,遇到了又恨不得躲開,我每個深夜都會想起權晟風,閉上眼耳畔就是他那句,“白鳶鳶,我爲什麼會對你好,我是有目的的。”
我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在公寓待到五點多,媽咪來了電話,我的手機只有權晟風知道,所以幾乎別人聯繫我都是打座機,她在電話裡格外激動,“鳶鳶,你可真是走大運,有人爲你贖身了!”
贖身,不只是在古代的妓、院,現代的夜總會也有,現在這幾年好了很多,在八十年代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紀初二十年,每個下海的女孩都要和場子簽訂類似賣身契的合同,標明做幾年,時間越長,姿色越好,場子越會大力培養你,教你一些才藝,給你包裝大名氣,爲了提價,捧紅,那花費的財力和如今經紀公司包裝明星炒作是差不多的,不像現在,做膩了想走就走,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時候,你合同到期,場子見你是搖錢樹,會強行留你續約,不籤就不讓你好過,除非你跑,但是人家要是鐵了心,你跑也沒用,照樣抓回來,芳芳就是最好的例子,抓回來的不是活人就是屍體。
再或者你死活不肯籤,那會跟你講好了,不在這裡做也別去別的場子和本場對着幹,不然一樣對你下黑手,你總不能一輩子不走夜路吧?想當初鶯歌燕舞爲了捧紅黎豔惜,把大廳花一百多萬改造成了舊上海舞廳的樣子,還請了好多舞女陪襯,給她的服裝都是定做,纔有瞭如今莞城第一名、妓的美譽,而她要不是得了艾滋病很多客人場子都知道,她想不做,門兒也沒有,絕對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贖身是要花費大價錢的,尤其我作爲莞城五豔之一,價碼更是非同尋常,而且我正當年,一般的姑娘,從十六七歲下海,到二十五六歲十年都能做,都是當年,我這可搖錢樹的贖身身價,我都不敢想到底要多少錢,我是三月份續約的,續了五年,也就是說我要到二十四歲纔是自由身,我可以挑客人,但是每個月都要達標給場子預設賺的錢數,我完全想不到哪個爺這麼財大氣粗,放着那麼多妞兒不泡非把我弄回去,花那麼多錢上一個,不膩麼。
我不解的問媽咪,“誰啊。”
要是從前我剛踩進來痛不欲生身不由己的時候,我會覺得這個人真好,我願意當他一個男人的玩兒物,哪怕再醜我都心甘情願,總好過陪那麼多男人要強,但現在我又覺得這個人真多事,我作爲花魁,陪酒就已經能給場子賺達標了,出、臺屬於我自願,而且我有些貪得無厭了,離開了世紀名流,我想不到我還能以什麼藉口每天遇到我想看見的人,至於我想看見誰,爲什麼,我又說不清楚。
十九歲這一年,我變化很大,我的生活,也亂了章法,全都是因爲久別重逢的白唯賢和突然殺入我視線的權晟風。
媽咪說話的語氣都能讓我臆想到她那張因爲喜極而猙獰扭曲的臉,“白唯賢,你來看看,權總正跟他交涉呢,我怎麼瞧着氣氛不對呢,按說贖身能狠賺一筆啊,怎麼權總有點,我這邊有點事,你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