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我們在阜城度過了八天,除了中間幾日是放晴的,頭尾還是下着淅淅瀝瀝的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不知道莞城是不是也涼了。
我拉開窗簾,站在窗戶前面,院子裡的花圃有兩個男丁在剷土,菊花開始種了,黃色和白色的,簌簌的在風中搖擺着,這顏色我不喜歡,同樣都是白色,我喜歡百合和茉莉,菊花,總像是一切都到了結局的感覺,不是有那麼句話麼,人近黃花後。
我嘆口氣,推開窗戶,朝着那兩個人喊了一聲,“別種了,不想要菊花。”
他們看了我一眼,“太太喜歡什麼?”
我咬着嘴脣,想了許久,“有沒有茉莉啊。”
“茉莉……”
他們面面相覷,手上還拿着鏟子,看着滑稽極了,“有倒是有,可是都九月中旬了,到了十月份,下了露水,茉莉就該謝了。”
“那也種吧,不是還能再看一個月。”
他們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然後撇下鏟子,離開了。
我又望着窗外愣了許久,直到身後忽然兩條手臂摟過來,我嚇得抖了一下,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我往後仰着,靠在他懷裡,“今天去哪裡。”
“隨你。”
我視線裡他的是倒着的,鼻孔就在我眼睛上,我使勁踮腳往上靠,吻了他下巴一下,“這兩天你夜裡都在忙,沒人陪我睡。”
我指了指牀上的毛絨娃娃,“只有它陪我。”
權晟風將我抱起來,走到牀邊,輕輕壓下來,“你是在怪我,沒有好好滋潤你麼。”
我用手抵着他的胸口,“誤會!”
他笑着抓我的手,“和你遇見,就是最美好的誤會,我願意一直都誤會下去。”
他說完吻下來,彼此的脣舌勾勒在一起,全都是他的味道,我閉着眼,被他這句話將心口填得滿滿的,那股柔軟的感覺,一直從我的耳畔衝進心裡,交織在每一寸爬滿了血液的地方,我從來都嘗着愛人的苦不知疲倦,卻不知道被愛竟然這樣溫柔。
我的十指插進他發間,硬朗的穿梭在掌心,有些扎得慌,他將我的衣衫褪去,吻輕緩的遊走着,緩緩從脖子往下,停在肩膀和胸口,輕輕的摩挲着,舔*,我有些暈眩,喉間的呻、吟斷斷續續的溢出來,那種撩撥得我有些醉態的熱度讓我變得像是瘋子一樣,我死死纏住他,摟住他,拼命將他往我身上壓,他的喘息更深,我一面不受控制的想要求歡,另一面我又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我還沒放下對白唯賢這麼多年的愛,卻在別的男人身下一次一次的沉淪,但我做不到推開他,我似乎有些癡迷和權晟風的每一次親密,他像是最懂我的蛔蟲,知道我要什麼,想什麼,在那一刻,我更希望得到什麼樣親吻和撫摸。
這種事情,因爲我曾用它賺錢,我早就喪失了對它的渴望,我之前只是在咬着牙扛,告訴自己扛過去就好了,就可以等到你想要的鈔票,而權晟風帶我體驗了那極樂的瞬間,還有這漫長的過程,每一秒鐘的刺激和溫柔。
他漸漸瘋狂進來,最後不知多久,歸於平寂,耳邊只有彼此的喘息聲,交纏在一起,他撐起身子,俯首望着我,“有沒有人說,你是一個妖精。”
我點頭,“你。”
我頓了頓,下了百般的決心纔開口,“會不會嫌棄我,白唯賢就嫌我,我之前跟過別的男人,還不是一兩個。”
他的臉色變了變,有些落寞,“這是我一直不願提起,白鳶鳶,以後不許你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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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難過,“爲什麼。”
他將一隻手輕放在我身上,一點一點的撫摸過每一寸肌膚,聲音喑啞得還帶着些沒有完全褪去的慾望,我累得不想說話,只想靜靜的躺着,半眯着眼,視線裡除了頭頂的那盞水晶吊燈,就只有他的臉,還有精壯的胸膛和修長的手臂。
“我會恨我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從鳳城回到莞城,那樣你就不會受那些苦了,興許在你這次遇到白唯賢之前,也就愛上我了。”
我聽着他說話,眼淚從眼角流出來,我眨了眨,深深呼了口氣。
他的手指落在我的脣上,“知道我爲什麼從來不喊你鳶鳶麼。”
我搖頭,“你總是叫我白鳶鳶,語氣像對待一個傻子一樣。”
他輕佻的俯身舔了我的眼皮一下,溼溼癢癢的,“他是不是這樣喊你,鳶鳶,我就不這麼喊你,不然我怕你分不清楚我和他,我討厭你把我當成白唯賢,一秒鐘都不行。”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翻下去,我壓在他身上,再也不想動了。
“其實我喜歡你連名帶姓的喊我,因爲世上叫鳶鳶的太多了,白鳶鳶卻很少,在你心裡,我是不是獨一無二的。”
他後來又說了什麼,我就聽不到了,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這八天,幾乎每天都是這樣,醒了吃,拉着他帶我去這座城的所有地方,哪怕只是散步,我都覺得日子過得特別美好,然後回來接着吃,再睡。
我覺得自己胖了,不過八天而已,就胖了一圈,我討厭他在睡覺時捏我的腰,我都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肉一天比一天多,他卻從來都不說,只告訴我,男人都喜歡趙飛燕那樣的女人,輕盈苗條,他要把我喂成楊貴妃那樣的,男人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他就可以安心了。
這個霸道的男人。
第九天的早晨,我學乖了,再不敢賴牀或者說些燃情的話,我不想被折騰得再醒來又要是下午,這樣美好的時光,我不能在牀上度過。
吃了早餐,我嚷着叫他帶我去隱尼庵,隱尼庵在莞城和阜城的交界處,偏靠着莞城更多,後山屬於莞城的巴縣,廟堂屬於阜城的邊界,坐近路的水船大約一個小時就到了,我纏着他出了府門,才告訴他我要去哪裡,他走得極其緩慢,似乎不情願,“跑尼姑庵去幹什麼,那種地方,不是你這個年紀去的。”
我不以爲意,“我以前經常去的,從我到了莞城進了風塵,我每次做完一件虧心事,都去上供香火,我經常做,也就經常去,以致於我猜佛祖和那裡的師太,都把我當成了親人。”
我說得好笑,權晟風也就真笑了,他雖然和我待在一起,經常掛着淺淺的笑意,可他從沒有放聲大笑,他就是一個特別內斂深沉帶着幾分霸道冷漠的男人,他喜歡思考,喜歡洞悉和分辨,卻不喜歡解開那層束縛和僞裝面對任何一個人,他分不清好壞,就寧願都當作壞人去面對,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懷,他摟着我,“你還真是寶貝。”
我陷在他懷裡,一起靠着車裡的椅背,他的聲音似乎帶着魔力,徹底把我蠱惑住了。
“既然知道是做了壞事,就不要在任何時候跟任何人說,你那天晚上,還主動交待了,幸虧我不是警察,不然我肯定不會放過你,把你帶走,爲民除害。”
我哦了一聲,“那爲什麼放過我了。”
他想了想,“因爲我也是壞人,你說你是壞女人,我就是壞男人,我們英雄惜英雄。”
他說完嘴脣貼着我額頭笑出聲,我也被他逗得笑,那一刻望着窗外越來越熟悉的風景,感受着這座老城雨後清新的空氣,我只希望這樣美好的時光,真的能維持一輩子。
車停在了隱尼庵門前,四五個尼姑排着隊從後山後來,身後揹着竹簍,裡面似乎有衣服,晾乾的衣服,她們低着頭,見到我和權晟風進了大門,雙手合十,我也回敬了一下,權晟風笑着看我,“還真有幾分尼姑的樣子。”
我撅嘴瞪他,“嘲笑我。”
“沒有。”
我湊過去,執着的盯着他的臉,“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當了尼姑,你會怎麼樣。”
“不要胡說,不會有那一天。”
我拉着他的胳膊,“我說,假如。”
他想了想,一臉鄭重,“如果當了尼姑,那一定是被白唯賢傷的,我不會忍心那麼對你,我就到這裡,站在門口,等你出來。”
“如果已經來不及了呢。”
我故意逗他,我知道我沒事不會去當尼姑的,這大好紅塵我依舊貪戀不已,曾經萬念俱灰時,我都不肯,現在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身邊總會有權晟風在,我更捨不得出家了,但我就是想看他怎麼說,我固執得仰着臉,他淡淡的笑道,“那我就去對面當和尚。”
這話雖然是他隨意一說,可我還是覺得心裡一動,我鬆開他的胳膊,看着他,“在你心裡,我真的比一切都重要麼。”
他費解的看着我,“白鳶鳶,你的腦子,落在莞城了吧。”
我噗哧笑出來,一把扯下他的西服,轉身往裡面跑進去,他蹙眉望着我,脣邊還有一絲笑意,“把我衣服給我。”
我站在臺階上,將西服朝着他丟過去,他一個箭步就騰空跳起來,扯得襯衣釦子也崩開了兩顆,卻準確無誤的接住了從空中掉下去的西服,我瞠目結舌的望着,他得意的穿好,看着我,“白鳶鳶,這麼多次在牀上,你還不瞭解我的體力,你就是從山上扔下來,我也接得住。”
他那句“牀上”把我驚得猛然一愣,我朝他瞪眼,“佛祖淨地,胡說什麼!”
我轉身走進廟堂,裡面沒有人,終於一個尼姑在旁邊的木魚後面坐着,閉着眼偶爾敲一下,佛祖前面的香壇還焚着香,很長很粗的三根大的,前面有小香爐,徐徐的冒着煙霧。
權晟風跟進來,與此同時後堂的簾子被掀開,那個師太也走了出來,我驚喜的剛要喊她,她卻先瞧見了我身旁的權晟風,“施主,隱尼庵不受男香客。”
權晟風淡漠的站在那裡,手插在口袋,望着佛祖蹙眉,“這是如來麼。”
師太有些不快,“施主,請您退到佛堂外面。”
權晟風仍舊望着佛祖,嘴巴卻說,“我也讀過佛經,上面很多不解的和說不通的地方,師太能解答一二麼。”
師太認識我,大約礙着我的面子,沒有再趕他。
“芸芸衆生皆有命數,這是雷音寺外面的碑文上寫的,說苦海中沉浮後,才能通到無慾無求的境界,可是人真的能無慾無求麼。”
權晟風說罷,將西服釦子繫好,鄭重的負手而立,“人只要有心,就做不到無慾望,我也從來不相信命數。”
“施主既然不信,更不該進來。”
權晟風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不是她,我纔不會踏進這種荒唐的地方。”
權晟風說完輕蔑一笑,轉身要出去,師太忽然又叫住他,“施主,看面相,你他日有災。”
權晟風步子一頓,冷冷一笑,“什麼災,天災、地災還是人災?是自作孽,還是他人栽贓?”
師太搖頭,“這就不便相告了,施主不信,等來日貧尼的話驗證了,再等施主前來,只是……”
她說罷睜開眼,看了看權晟風的背影,“應驗之後,施主也來不了了。”
權晟風沒有理她,對我說了聲,“我在外面等你。”便推門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回眸去看師太,“莫問師傅,他有什麼災。”
她手指掐着那串棕褐色的佛珠,“不是說了,不便泄露麼。”
我嘆口氣,她這麼說,就肯定不會告訴我了,我自己的事,想問詳細了她都不說,何況是別人的,權晟風還那麼不敬佛門,我跪在墊子上,叩了三個頭,心裡默唸着願我佛保佑信徒鳶鳶,保佑權晟風和白唯賢,早日化干戈爲玉帛,彼此相安無事,平安度日。
我捻起來三炷香,插在香爐裡,從口袋裡掏錢,卻被師太攔住了,“今日不用供奉了。”
我一愣,“爲什麼。”
“因爲你剛纔的還願,佛祖辦不到。”
我徹底愣住,師太擡頭看了一眼佛像,“你要保佑的人,已經保佑不了了,他早就泥足深陷,你祈求的更是不可能了。”
我站在那裡,覺得心口一陣窒息,“師太知道我要保佑誰麼。”
“無非是你心裡的那個人,和剛纔出去的這個。”
我苦笑着低下頭,都說這些出家的地方全是坑蒙拐騙假信徒,我卻遇到了一個真的,而眼下,我倒是特別希望她不是真的,她說得話,都是胡謅。
“請師太賜教,怎樣才能把這些改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往裡面走,走得很慢,一側敲擊木魚的尼姑也站起身,跟着她一起進去,似乎她剛纔也只是爲了等我們來而已,因爲與此同時,再也沒有一個香客。
“說不清,世間萬物;斷不了,紅塵中人。我只是隨便一說,你就隨便一聽吧。”
“師太!”
我追過去,抓住她的青袍,“我和白唯賢,還有權晟風,和誰能有好結果。”
她的步子頓住,我輕輕鬆開手,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斷了最後一句,“三年之內,你我還能再見,到時候,自見分曉,我那時也可以和你多說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