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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施宜生帶來《臨安圖》,完顏亮作詩抒情。

轉眼到了冬季。

一夜北風,漫天大雪,清晨起牀,四望皎然,皇宮內外都成了琉璃的世界,而空中還在搓棉扯絮地下個不住。

完顏亮沒上早朝,在明德宮和定哥圍着火盆,南朝北國地閒聊。

貴兒從外邊進來,凍得手臉通紅,噝噝哈哈地說:“這燕京的雪花怎麼比會寧都大?就像小孩巴掌似的。”

完顏亮感慨說:“難怪詩云‘燕山雪花大如席’啊!”

定哥問:“要是在臨安,就看不到這麼大的雪花吧?”

“臨安!”定哥的話觸動了完顏亮的心思,“是啊,臨安沒有冬天,一年四季都有鮮花盛開。朕做夢都在想臨安。”

正說着,樑珫從外面進來:“啓稟皇上,出使大宋的正旦使施宜生回來了,他帶去的畫工畫了一幅《臨安圖》獻給皇上。”

完顏亮一聽高興了,一把拽起定哥:“走,看看去!”

施宜生正在內書房候駕,見完顏亮進來,便叩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完顏亮雙手攙扶,說:“愛卿辛苦了!”又急不可耐地問,“你帶來的《臨安圖》呢?”

施宜生取出畫說:“請皇上御覽。”

這是一幅長卷,畫的是臨安的實景。

定哥驚歎:“呀,這畫畫得真好,臨安的景色、建築、風土人情,都畫上了,真是淋漓盡致。”

完顏亮邊看邊問:“施大人,給朕說說,你這次都去過什麼地方?”

施宜生說:“啓稟皇上,臣到過江南揚州、瓊花潤州、金山平江,姑蘇錢塘。西湖尤爲天下美觀,其它更有多多美景,但是臣不曾到過。只此數景天下已罕,何況他乎?”

“不過,這畫上還缺少點兒什麼……”定哥忽然說,“唔,應當把皇上的御影畫在這《臨安圖》上,皇上一身戎裝,策馬吳山絕頂,哎呀呀,多有氣勢呀!”

完顏亮心中大悅:“人人都說朕偏愛貴妃,可是,這後宮之中有誰能像貴妃這樣懂朕的心思啊。”

定哥見皇上誇獎,更加高興,說:“皇上還應題詩一首。”

“好!”完顏亮興致勃勃,“取文房四寶來。”

完顏亮一邊看畫一邊構思,等藥師奴拿來文房四寶,他立即提筆,在畫的一角題詩一首:萬里車書一混同,

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側,

立馬吳山第一峰!”

“好個‘立馬吳山第一峰’!”樑珫擊掌讚歎,並恭維說,“天下也只有我主有這麼大的氣魄!”

施宜生心裡卻掠過一絲隱隱的不安,本來他以爲完顏亮讓他畫臨安圖,只是喜愛江南風物,但看這詩裡的意思似乎要侵略江南,這可不是好事。但又一想皇上是個詩人,一時興起,見景抒懷也是常有的事,哪能真的去攻打江南呢?便又釋懷了。

定哥建議:“把皇上的御影畫上以後,再把這畫做成軟壁畫,掛在乾元殿。”

“娘娘聖明。”樑珫又不失時機地恭維說。

完顏亮欣喜異常,要犒勞施宜生,他吩咐樑珫,“朕要在蓬瀛擺宴,與施大人接風!”

施宜生受寵若驚,急忙叩謝:“謝主隆恩!”

蓬瀛是個垂釣的好場所,一望無際的碧塘,幾株樹,幾個亭閣。此時也已是冰雪的世界,遠遠的一排青松翠柏掛滿晶瑩的雪,間或有一棵、兩棵紅梅,飄落幾朵梅花,掉在雪地上,如紅妝素裹的美人的脣,鮮豔欲滴。

衆人齊聲稱讚:好美的雪景!

幾杯美酒下肚,完顏亮詩興大發,高聲吟頌:“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

施宜生不禁喝彩:“好,好!好個六出奇花飛滾滾!”

定哥忙吩咐:“快拿紙筆來!”

藥師奴拿來文房四寶,放在前廳的高几上。完顏亮一氣呵成,一首《百字令》躍然紙上:

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

皓虎顛狂,素鱗猖獗,掣斷珍珠索。

玉龍酣戰,鱗甲滿天落。

誰念萬里關山,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

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

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與談兵略。

須拼一醉,看嘆碧空寥廓。

施宜生讚美道:“皇上這首詞,真是大手筆,氣勢磅礴,充滿英雄豪情。”

“唉!”完顏亮搖搖頭,“紙上談兵,沒勁,沒勁!”

定哥說:“皇上既然想要臨安,就應該早日發兵。”

“朕何嘗不想早日進軍江南,只是朝中大臣……”完顏亮長嘆一聲,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定哥忿忿地說:“都是一幫鼠目寸光之徒。”

完顏亮大發感慨:“前幾天,朕與張仲軻閒談,朕說,‘漢之封疆不過七八千里,今吾國幅員萬里,可謂大矣!’張仲軻說,‘本朝疆域雖大,而天下有四主:南有宋,東有高麗,西有夏,若能一之,乃大耳。’”

“對!天下一家,然後可以爲正統。”樑珫附和說。

施宜生剛想說“南北各不相擾,和平共處,豈不更好?”但又一想不能攪了皇上的興致,況且他們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要發兵南下,便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完顏亮動情地說:“是呀,朕平生有三志:一是國家大事皆自我出;二是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前;三是得天下絕色而妻之……”

樑珫獻媚地接上說:“江南多美女,且有一劉貴妃,寵冠宋宮,色藝無雙……”他一擡頭,望見定哥的慍怒的眼色,嚇得趕緊止住。

完顏亮見狀哈哈大笑:“愛妃,你不瞭解男人,沒有一個男人見到美色不動心的。別看朕對宮中那些嬪妃愛答不理的,那是朕不喜歡她們。朕就喜歡南國美女。朕喜歡愛妃,那是因爲愛妃也是半個南國人啊。愛妃既有南國女人的嫵媚,又有北方女人的灑脫。別管宋國的什麼劉貴妃,張貴妃,誰也比不上朕的貴妃啊。何況朕之三願要實現了,這裡也有愛妃的功勞啊。”

“我?”定哥不解地問,“我有什麼功勞?”

完顏亮伏在定哥耳邊,悄悄地說:“是愛妃替朕除掉烏帶,朕才能任用張浩爲相,成就大業。這豈不是大功一件?”

“啊?”定哥錯愕:“你娶我,就是爲了借我的手殺烏帶而不是因爲愛我?”

“愛,當然是愛,像貴妃這樣的美人,誰能不愛?”完顏亮伸手拍拍定哥的大腿。

“哼!”定哥生氣地扭過臉去。

“怎麼生氣了?這真是五月天,說變就變啊。”完顏亮有些醉了,把本該永遠深藏心底的機密,泄露出來。不過,他以爲木以成舟,大勢已定,說出來也無妨礙。他可太不瞭解女人的心了。這件事對他的江山社稷,也許無礙,但對他和定哥的感情來說,卻是致命一擊。定哥聞聽此言,像掉進冰湖裡,涼透了腔。她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強忍着,纔沒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