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比賽前夕

卡爾薩斯這個地方很像一大片荒涼的、霧氣彌矇的沼澤地。在他們前面,站着兩個疲憊不堪、陰沉着臉的巫師,其中一個拿着一塊大金錶,另一個拿着一卷厚厚的羊皮紙和一支羽毛筆。兩人都打扮成麻瓜的樣子,可是太不在行:拿金錶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粗花呢西服,下面卻穿着一雙長及大腿的高統橡皮套鞋;他的同事穿着蘇格蘭高地男人穿的那種褶襉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風。

“早上好,巴茲爾。”韋斯萊說道,撿起那隻靴子,遞給穿褶襉短裙的巫師。那人把它扔進身邊的一隻大箱子,裡面都是用過的門鑰匙。卡爾薩斯可以看見一張舊報紙、一個空易拉罐和一隻千瘡百孔的足球。

“你好,亞瑟,”巴茲爾疲倦地說,“沒有當班,嗯?有些人運氣真好……我們整晚都守在這裡……你們最好讓開,五點一刻有一大羣人要從黑森林來。等一下,我找一找你們的營地在哪兒……韋斯萊……韋斯萊……”他在羊皮紙名單上尋找着。“走過去大約四分一英里,前面第一片營地就是。場地管理員是羅伯茨先生第二片營地……找佩恩。迪戈裡……你們在先生。”

“謝謝,巴茲爾。”韋斯萊先生說,他招呼大家跟着他走。

大家穿過荒無人煙的沼澤地,濃霧中幾乎什麼也看不見。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漸漸地眼前出現了一扇門,然後是一座小石屋。卡爾薩斯勉強可以分辨出石屋後面成千上百個奇形怪狀的帳篷,它們順着大片場地的緩坡往上,那片場地一直伸向地平線上一片黑乎乎的樹林。他們告別了迪戈裡父子,朝石屋的門走去。

門口站着一個男人,正在眺望那些帳篷。卡爾薩斯一眼就看出他是這一大片地方惟一一個真正的麻瓜。那人一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就轉過頭來看着他們。

“早上好!”韋斯萊先生精神飽滿地說。

“早上好!”麻瓜說。

“你就是羅伯茨先生嗎?”

“啊,正是。”羅伯茨先生說,“你是誰?”

“韋斯萊——兩頂帳篷,是兩天前預訂的,有嗎?”

“有,”羅伯茨先生說,看了看貼在門上的一線表,“你們在那兒的樹林邊有一塊地方。只住一個晚上嗎?”

“是的。”韋斯萊先生說。

“那麼,現在就付錢,可以嗎?”羅伯茨先生說。

“啊——好的——沒問題——”韋斯萊先生說。他退後幾步,離開了小石屋,來到了卡爾薩斯的身邊。“幫幫我,卡爾。”他低聲說,從口袋裡抽出一卷麻瓜的錢,把它們一張張地分開。“這張是——嗯——嗯——十塊?啊,對了,我看見了上面印的小數字……那麼這張是五塊?”

“額,這個是二十塊,算了吧,還是我來吧。”卡爾薩斯把錢拿過來,而羅伯茨先生正在努力地想聽清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你是外國人?”當卡爾薩斯拿着鈔票給他的時候,羅伯茨先生問道。

“外國人?”韋斯萊先生不解地重複了一句。

“弄不清錢數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羅伯茨先生說,一邊仔細地打量着他們,“就在十分鐘前,有兩個人要付給我瓶蓋那麼大的大金幣呢。”

“真的嗎?”韋斯萊先生不安地說。

羅伯茨先生在一個鐵罐裡摸索着零錢。

“從來沒有這麼多人,”他突然說道,目光又一次眺望着霧氣瀰漫的營地,“幾百個人預訂了帳篷。人們不停地涌來……”

“有什麼不對嗎?”韋斯萊先生問,伸手去接零錢,可是羅伯茨先生沒有給他。

“是啊,”羅伯茨先生若有所思地說,“什麼地方來的人都有。數不清的外國人。不僅僅是外國人,還有許多怪人,你知道嗎?有個傢伙穿着一條百褶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風走來走去。”

“不可以嗎?”韋斯萊先生急切地問。

“那就像是……我也不知道……就像是在玩把戲。”羅伯茨先生說,“他們好像互相都認識。就像一個大聚會。”

就在這時,一個穿燈籠褲的巫師突然從天而降,落到羅伯茨先生的石屋門邊。

“一忘皆空!”他用魔杖指着羅伯茨先生,厲聲說道。

頓時,羅伯茨先生的眼神就散了,眉頭也鬆開了,臉上顯出一副恍恍惚惚、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神情。卡爾薩斯知道,這正是一個人的記憶被改變時的狀況。

“給你一張營地的平面圖。”羅伯茨先生心平氣和地對韋斯萊先生說,“還有找給你的零錢。”

“非常感謝。”韋斯萊先生說。

穿燈籠褲的巫師陪着他們一起朝營地的大門走去。他顯得十分疲勞:下巴上鬍子沒刮,鐵青一片,眼睛下面也有青紫色的陰影。當羅伯茨先生聽不見他們說話時,那巫師小聲對韋斯萊先生嘟囔道:“他給我添了不少麻煩。爲了讓他保持心情愉快,每天要念十幾遍遺忘咒。盧多•巴格曼只會幫倒忙。到處走來走去,大着嗓門談論遊走球和鬼飛球,完全不顧要提防麻瓜,確保安全。天哪,我真巴不得這一切早點結束。待會兒見,亞瑟。”

他說完便消失了。

“我原以爲巴格曼先生是魔法體育司的司長,”金妮似乎有些吃驚,說道,“他應該知道不能在麻瓜周圍談論遊走球的,是嗎?”

“是的,”韋斯萊先生笑着說,領着他們穿過大門,走進營地,“盧多一向對安全的問題……嗯……有些馬虎。但是,你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富有激情的人來擔任體育司的領導了。你知道,他原來代表英國打過魁地奇球。他是溫布恩黃蜂隊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擊球手。”

他們費力地走在薄霧的營地上,從兩排長長的帳篷間穿過。大多數帳篷看上去沒什麼特殊,顯然,它們的主人費了心思,儘可能把它們弄得和麻瓜的帳篷一樣,可是有的一不小心做過了頭,畫蛇添足地加上了煙囪、拉鈴繩或風向標,弄得不倫不類。不過,偶爾也有那麼幾個帳篷,一看就知道是施了魔法的,

在營地中央,有一個帳篷特別顯眼。它十分鋪張地用了大量的條紋綢,簡直像個小小的宮殿,入口處還拴着幾隻活孔雀。再前面一點,他們又看見一個帳篷搭成四層高樓的形狀,旁邊還有幾個角樓。再往那邊,還有一個帳篷的門前還有一個花園,裡面鳥澡盆、日晷儀、噴泉等樣樣俱全。

“總是這樣,”韋斯萊先生笑着說,“大家聚到一起時,就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啊,到了,看,這就是我們的。”

他們來到營地盡頭的樹林邊,這裡有一片空地,地上插着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面寫着:韋茲利。

“這地方再好也不過了!”韋斯萊先生高興地說,“場地就在森林的那一邊,近得沒法再近了。”他把揹包從肩頭褪下來。“好啦,”他興奮地說,“嚴格地說,不許使用魔法,既然我們這麼多人來到了麻瓜的地盤上。我們要用自己的手把帳篷搭起來!應該不會太難……麻瓜們都是這樣的……對了,卡爾,你認爲我們應該從哪兒開始呢?”

在這些人裡,只有卡爾薩斯知道怎麼搭建帳篷。

當還在陋居的時候,他們就提起過這件事情,“有一段時間我只能在外面搭建帳篷住。”那個時候卡爾薩斯說道。

在卡爾薩斯的指導下,哈利和赫敏基本上弄清了那些支桿和螺釘應該在什麼位置,而韋斯萊先生在旁邊總是幫倒忙,因爲每當要用到大頭錘時,他都激動得要命。最後,他們總算支起了兩個雙人帳篷。

他們都退後幾步,欣賞自己親手勞動的成果。

赫敏突然疑惑的問卡爾薩斯,“這帳篷……怎麼住得下?”

“別擔心,你進去就知道了。”卡爾薩斯說。

這時,韋斯萊先生四肢着地,鑽進了第一個帳篷。

“可能會有點兒擠,”他喊道,“但我想大家都能擠進來。快來看看吧。”

卡爾薩斯彎下腰,從帳篷門簾下面鑽了進去,這是一套老式的三居室,還有浴室和廚房,空氣裡有一股刺鼻的貓味兒。

“噢,這只是暫時的。”韋斯萊先生用手帕擦着他的禿頂,探頭望着臥室裡的四張雙層牀,“我這是從辦公室的珀金斯那裡借來的。可憐的傢伙,他患了腰痛病,再也不能宿營了。”

韋斯萊先生拿起沾滿灰塵的水壺,朝裡面望了一下。“我們需要一些水……”

“在那個麻瓜給我們的地圖上,標着一個水龍頭,”羅恩說,他也跟在卡爾薩斯後面鑽進了帳篷,“在營地的另一邊。”

“好吧,那麼你就和卡爾、哈利、赫敏去給我們打點水來,然後——”韋斯萊先生遞過那隻他們帶來的水壺和兩口燉鍋,“——我們剩下的人去撿點柴禾,準備生火,好嗎?”

“可是我們有爐子啊,”羅恩說,“爲什麼不能就——”

“羅恩,別忘了防備麻瓜的安全條例!”韋斯萊先生說,因爲躍躍欲試而滿臉興奮,“真正麻瓜宿營的時候,都在戶外生火。我看見過的。”

他們很快地參觀了一下姑娘們的帳篷,發現只比男孩子的略小一點,不過沒有貓味兒。然後,他們就提着水壺和燉鍋,出發穿營地。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薄霧漸漸散去,他們看見四面八方都是帳篷,一眼望不到頭。他們慢慢地在帳篷間穿行,興趣盎然地東張西望。

場地上的宿營者們逐漸醒過來了。最先起牀的是那些有小孩子的家庭。

只見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蹲在一個金字塔形的大帳篷外面,手裡拿着魔杖,開心地捅着草地上的一條鼻涕蟲,鼻涕蟲慢慢地脹成了一根香腸那麼大。他們走到他面前時,男孩的母親匆匆地從帳篷裡出來了。

“對你說過多少次了,凱文?你不許——再碰——你爸的——魔杖——哎喲!”

她一腳踩中了那條巨大的鼻涕蟲,鼻涕蟲啪的一聲爆炸了。他們走了很遠,還聽見寂靜的空氣中傳來她的叫嚷聲,其中還夾雜着小男孩的哭喊——“你把蟲蟲踩爆了!你把蟲蟲踩爆了!”

又走了一段路,他們看見兩個小女巫師,年紀和凱文差不多大,騎在兩把玩具飛天掃帚上,低低地飛着,腳輕輕掠過沾着露水的青草。一個在部裡工作的巫師已經看見她們了,他匆匆走過他們身旁,一邊心煩地嘀咕着:“居然在大白天!父母大概睡懶覺呢——”

時不時地可以看見成年巫師從他們的帳篷裡鑽出來,開始做早飯。有的鬼鬼祟祟地張望一下,用魔杖把火點着;有的在擦火柴,臉上帶着懷疑的表情,似乎認爲這肯定不管用。三個非洲男巫師坐在那裡嚴肅地談論着什麼,他們都穿着長長的白袍,在一堆紫色的旺火上烤着一隻野兔似的東西。另外一羣中年美國男巫師坐在那裡談笑風生,他們的帳篷之間高高掛着一個閃閃發亮的橫幅:塞勒姆巫師學院。哈利聽見了他們經過的帳篷裡傳來隻言片語的談話聲,說的都是奇怪的語言,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興奮。

“呵——難道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怎麼一切都變成了綠色的?”羅恩說。

他們剛剛走進的這片地方,所有的帳篷上都覆蓋着厚厚的一層三葉草,看上去就像從地裡冒出無數個奇形怪狀的綠色小山丘。在門簾掀開的帳篷裡,可以看見嘻笑的面孔。這時,他們聽見身後有人喊他們的名字。

“卡爾!哈利!羅恩!赫敏!”

原來是西莫•斐尼甘,是他們在格蘭芬多學院四年級的同學。他坐在自家三葉草覆蓋的帳篷前,旁邊有一個淡黃色頭髮的女人,這肯定是他母親,還有他最好的朋友迪安•托馬斯,也是格蘭芬多學院的學生。

“喜歡這些裝飾品嗎?”西莫笑嘻嘻地問,“部裡可不太高興。”

“咳,爲什麼我們就不能展示一下我們的顏色?”斐尼甘夫人說,“你們應該去看看,保加利亞人把他們的帳篷都掛滿了。你們當然是支持愛爾蘭隊的,是嗎?”她問,眼睛亮晶晶地盯他們。他們向她保證他們確實支持愛爾蘭隊,然後他們又出發了。羅恩嘀咕道:“在那樣的氣氛下,我們還能說別的嗎?”

“我真想知道保加利亞人在他們的帳篷上掛滿了什麼?”赫敏說。

“我們過去看看吧,”哈利說道,他指着前面的一大片帳篷,那裡有保加利亞的旗子——白、綠、紅相間——在微風中飄揚。

這裡的帳篷上沒有覆蓋什麼植物,但每個帳篷上都貼着相同的招貼畫,上面是一張非常陰沉的臉,眉毛粗,黑濃密。當然啦,圖畫是活動的,但那張臉除了眨眼就是皺眉。

“克魯姆。”羅恩小聲說。

“什麼?”赫敏問。

“克魯姆!”羅恩說,“威克多爾•克魯姆,保加利亞的找球手!”

“他的樣子太陰沉了。”赫敏說道,看着周圍無數個克魯姆朝他們眨眼、皺眉。

“‘太陰沉了’?”羅恩把眼睛往上一翻,“誰在乎他的模樣?他厲害極了!而且還特別年輕,只有十八歲左右。他是個天才,今晚你就會看到的。”

在營地一角的水龍頭旁,已經排起了一個小隊。哈利、羅恩和赫敏也排了進去,卡爾薩斯則站在他們身邊和他們聊天。

站在他們前面的兩個男人正在激烈地爭論着什麼。其中一個年紀已經很老了,穿着一件長長的印花睡衣。另一個顯然是在部裡工作的巫師,手裡舉着一條細條紋褲子,氣惱得簡直要哭了。

“你就行行好,把它穿上吧,阿爾奇。你不能穿着這樣的衣服走來走去,大門口的那個麻瓜已經開始懷疑了——”

“我這條褲子是在一家麻瓜的商店裡買的,”那老巫師固執地說,“麻瓜們也穿的。”

“麻瓜女人才穿它,阿爾奇,男人不穿,男人穿這個。”在部裡工作的巫師說,一邊揮舞着那條細條紋褲子。

“我纔不穿呢,”老阿爾奇氣憤地說,“我願意讓有益健康的微風吹吹我的屁股,謝謝你。”

赫敏聽了這話,真想咯咯大笑。她實在忍不住了,一彎腰從隊伍裡跑開了,一直等阿爾奇汲滿水離開之後,她纔回來。

他們穿過營地返回,因爲提着水,走得慢多了。所到之外,他們總能看見一些熟悉的面孔:霍格沃茨的同學及他們的家人。奧利弗•伍德是哈利所在的學院魁地奇隊的前任隊長,剛剛從霍格沃茨畢業。他把哈利拉到他父母的帳篷裡,向他們作了介紹,並且興奮地告訴哈利,他剛剛簽約成爲普德米爾聯隊的替補隊員。接着,是赫奇帕奇的四年級同學厄尼•麥克米蘭向他們打招呼。又走了幾步,他們看見了秋•張,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在拉文克勞學院隊當找球手。她朝哈利揮手微笑,哈利也忙不迭地向她揮手,慌亂中把許多水潑在了前襟上。

“你說他們是誰?”哈利問,“他們上的不是霍格沃茨學校,是嗎?”

“他們上的大概是哪所外國學校吧。”羅恩說,“我知道不家別的學校。不過不認識那些學校的人。比爾以前有個筆友,在巴西的一所學校上學……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還想來個交換旅遊,可是爸爸媽媽付不起那麼多錢。他說他不能去,那個筆友氣壞了,給他寄來一頂念過咒語的帽子,弄得他兩隻耳朵都皺了起來。”

“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他們終於回到韋斯萊家的帳篷時,喬治埋怨道。

“碰到了幾個熟人。”羅恩說着,把水放下,“你們還沒有把火生起來?”

“爸爸在玩火柴呢。”弗雷德說。

韋斯萊先生生火生得一點兒也沒有起色,這並不是因爲他缺乏嘗試。他周圍的地上散落着許多火柴,看他的樣子,好像一點兒也不着急。

“唉喲!”他終於划着一根火柴,驚叫一聲,趕緊把它扔掉了。

“是這樣,韋斯萊先生。”赫敏溫和地說,從他手裡拿過火柴盒,向他示範應該怎樣做。

他們終於把火生起來了,可是至少又過了一小時,火才旺起來,可以煮飯了。不過他們等待的時候並不枯燥,有許多東西可看呢。他們的帳篷似乎就在通向賽場的一條大路旁,部裡的官員們在路上來來往往地奔走,每次經過時都向韋斯萊先生熱情地打招呼。韋斯萊先生不停地作着介紹,這主要是爲了卡爾薩斯和哈利以及赫敏,他自己的孩子對部裡的人太熟悉了,引不起他們的興趣。

“那是卡思伯特•莫克里奇,是妖精聯絡處的主任……過來的這位是吉爾伯特•溫普爾,他在實驗咒語委員會工作,他頭上的那些角已經生了有一段時間了……你好,阿尼……阿諾德•皮斯古德,是個記憶註銷員——逆轉偶發事件小組的成員……那是博德和克羅克……他們的工作無可奉告……”

“他們是做什麼的?”

“是神秘事務司的,絕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終於,火燒旺了,他們剛開始煎雞蛋,煮香腸,比爾、查理和珀西便從樹林裡大步向他們走來。

“剛剛幻影顯形過來,爸爸。”珀西大聲說道,“啊,太棒了,有好吃的!”

他們*地吃着雞蛋和香腸,剛吃了一半,韋斯萊先生突然跳了起來,笑着向一個大步走過來的男人揮手致意,“當前最重要的人物!盧多!”

盧多•巴格曼顯然是卡爾薩斯見過的最引人注目的人,就連穿着印花睡衣的老阿爾奇也比不上他。盧多穿着長長的魁地奇球袍,上面是黃黑相同的寬寬的橫道,胸前潑墨般地印着一隻巨大的黃蜂。看樣子,他原先體格強健,但現在開始走下坡路了。長袍緊緊地繃在大肚子上,試想他當年代表英國打魁地奇比賽時,肚子肯定沒有發福。他的鼻子扁塌塌的,但他那雙圓溜溜的藍眼睛、短短的金黃色頭髮,還有那紅撲撲的臉色,都使他看上去很像一個塊頭過大的男生。

“啊嗬!”巴格曼開心地喊道。他走路一蹦一跳的,彷彿腳底下裝了彈簧。他顯然正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

“亞瑟,老夥計,”他來到篝火邊,氣喘吁吁地說,“天氣多好啊,是不是?天氣太棒了!這樣的天氣,哪兒找去!晚上肯定沒有云……整個籌備工作井井有條……我沒什麼事情可做!”

在他身後,一羣面容憔悴的魔法部官員匆匆跑過,遠處有跡象表明有人在玩魔火,紫色的火花躥起二十多英尺高。

珀西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顯然,他雖然對盧多•巴格曼管理他那個部門的方式不以爲然,但這並不妨礙他想給別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啊——對了,”韋斯萊先生笑着說,“這是我兒子珀西。剛剛到魔法部工作——這是弗雷德——不對,是喬治,對不起——那纔是弗雷德——比爾、查理、羅恩——我的女兒金妮——這是羅恩的朋友,卡爾薩斯法爾科,赫敏格蘭傑和哈利•波特。”

聽到哈利的名字,巴格曼微微顯出吃驚的樣子,他的眼睛立刻掃向哈利額頭上的傷疤。

“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韋斯萊先生繼續說道,“這位是盧多•巴格曼,你們知道他是誰,我們多虧了他,才弄到這麼好的票——”

巴格曼滿臉堆笑,揮了揮手,好像是說這不算什麼。

“想對比賽下個賭注嗎,亞瑟?”他急切地問,把黃黑長袍的口袋弄得叮噹直響,看來裡面裝了不少金幣,“我已經說服羅迪•龐特內和我打賭,他說保加利亞會進第一個球——我給他定了很高的賠率,因爲我考慮到愛爾蘭的三號前鋒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最棒的——小阿加莎•蒂姆斯把她的鰻魚農莊的一半股票都壓上了,打賭說比賽要持續一個星期。”

“哦……那好吧,”韋斯萊先生說,“讓我想想……我出一個加隆賭愛爾蘭贏,行嗎?”

“一個加隆?”盧多•巴格曼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復了興致,“很好,很好……還有別人想賭嗎?”

“他們還太小,不能賭博。”韋斯萊先生說,“莫麗不會願意——”

“我們壓上三十七個加隆,十五個西可,三個納特,”弗雷德說,他和喬治迅速掏出他們的錢,“賭愛爾蘭贏——但威克多爾•克魯姆會抓到金色飛賊。哦,對了,我們還要加上一根假魔杖。”

“你們難道想把那些破玩藝兒拿給巴格曼先生看——”卡爾薩斯聽見珀西壓低聲音說。可是巴格曼先生似乎根本不認爲假魔杖是破玩藝兒,他從弗雷德手裡接過魔杖,魔杖呱呱大叫一聲,變成了一隻橡皮小雞,巴格曼先生哈哈大笑,孩子般的臉上滿是興奮。

“太棒了!我許多年沒有見過這麼逼真的東西了!我出五個加隆把它買下!”

珀西既驚訝又不滿,一時呆在了那裡。

“孩子,”韋斯萊先生壓低聲音說,“我不希望你們賭博……這是你們所有的積蓄……你母親——”

“不要掃興嘛,亞瑟!”盧多•巴格曼粗聲大氣地說,一邊興奮地把口袋裡的錢弄得叮噹亂響,“他們已經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們認爲愛爾蘭會贏,但克魯姆能抓住金色飛賊?不可能,孩子們,不可能……我給你們很高的賠率……還要加上那根滑稽的魔杖換得的五個加隆,那麼,我們是不是……”

“請等一等,”卡爾薩斯突然說道,“我和他們一樣,嗯……我押上五十個加隆吧。”

“卡爾?”

每個人都驚訝的看着卡爾薩斯,而他只是不在乎的淡淡一笑,“不要在意,我是很缺錢的。”

“可是……”

“沒關係,我自有分寸。”卡爾薩斯說道。

盧多•巴格曼飛快地抽出筆記本和羽毛筆,潦草地寫下孿生兄弟和卡爾薩斯的名字,韋斯萊先生在一旁無奈地看着。

“成了。”卡爾薩斯接過巴格曼遞給他的一小條羊皮紙,塞進長袍的前襟裡。巴格曼眉飛色舞地又轉向韋斯萊先生。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一直在尋找巴蒂•克勞奇。保加利亞那個和我同等的官員在提意見刁難我們,可他說的話我一個字兒也聽不懂。巴蒂會解決這個問題。他會講大約一百五十種語言呢。”

“克勞奇先生?”珀西說,他剛纔因爲巴格曼不滿而僵在那裡,像一根電線杆了,此刻突然興奮得渾身躁動不安,“他能講二百種語言呢!美人魚的,火雞的,還有巨怪……”

“巨怪的語言誰都會講,”弗雷德不以爲然地說,“你只要指着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就行了。”

珀西惡狠狠地白了弗雷德一眼,使勁地撥弄篝火,讓壺裡的水又沸騰起來。

“還沒有珀莎•喬金斯的消息嗎,盧多?”巴格曼在他們身邊的草地上坐下後,韋斯萊先生問道。

“連影子都沒有,”巴格曼大大咧咧地說,“不過放心,她會出現的。可憐的老伯莎……她的記憶力像一隻漏底的坩堝,方向感極差。肯定是迷路了,信不信由你。到了十月的某一天,她又會晃晃悠悠地回到辦公室,以爲還是七月份呢。”

“你不想派人去找找她嗎?”韋斯萊先生試探着提出建議,這時珀西把一杯茶遞給了巴格曼。

“巴蒂•克勞奇倒是一直這麼說,”巴格曼說,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露出天真的神情,“可是眼下真是騰不出人手來。呵——正說着他,他就來了!巴蒂!”

一個巫師突然顯形出現在他們的篝火旁,他和穿着黃蜂隊舊長袍、懶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的盧多•巴格曼相比,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反差。巴蒂•克勞奇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腰板挺直,動作生硬,穿着一塵不染的挺括西裝,打着領帶。短小鬍子,像是比着滑尺修剪過的。他的鞋子也擦得鋥亮。珀西一向主張嚴格遵守紀律,而克勞奇先生一絲不苟地遵守了麻瓜的着裝紀律,他做得太地道了,簡直可以冒充一個銀行經理。

“坐下歇會兒吧,巴蒂。”盧多高興地說,拍了拍身邊的草地。

“不用,謝謝你,盧多,”克勞奇說,聲音裡有一絲不耐煩,“我一直在到處找你。保加利亞人堅持要我們在頂層包廂上再加十二個座位。”

“噢,原來他們想要這個!”巴格曼說,“我還以爲那傢伙要向我借一把鑷子呢。口音太重了。”

“克勞奇先生!”珀西激動得氣都喘不勻了。他傾着身子,做出鞠躬的姿勢,這使他看上去像個駝背,“您想來一杯茶嗎?”

“哦,”克勞奇先生說,微微有些吃驚地打量着珀西,“好吧——謝謝你,韋瑟比。”

弗雷德和喬治笑得差點兒把茶水噴在杯子裡。珀西耳朵變成了粉紅色,假裝埋頭照料茶壺。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亞瑟,”克勞奇先生說,他犀利的目光又落到韋斯萊先生身上,“阿里•巴什爾提出挑釁,他想找你談談有關你們禁運飛毯的規定。”

韋斯萊先生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上星期派一隻貓頭鷹送信給他,專門談了這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一百遍:地毯在禁用魔法物品登記簿上被定義爲麻瓜手工藝品,可是他會聽嗎?”

“我懷疑他不會,”克勞奇先生說着,接過珀西遞給他的一杯茶,“他迫不及待地想往這兒出口飛毯。”

“可是,飛毯在英國永遠不可能代替飛天掃帚,是不是?”巴格曼問。

“阿里認爲在家庭交通工具的市場上有空子可鑽,”克勞奇先生說,“我記得我的祖父當年有一條阿克斯明斯特絨頭地毯,上面可以坐十二個人——不過,當然啦,那是在飛毯被禁之前。”

他這麼說似乎想讓大家相信,他所有的祖先都是嚴格遵守法律的。

“怎麼樣,忙得夠嗆吧,巴蒂?”巴格曼輕鬆愉快地問。

“比較忙,”克勞奇先生乾巴巴地說,“在五個大陸組織和安排門鑰匙,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盧多。”

“我猜想你們都巴不得這件事趕緊結束吧?”韋斯萊先生問。

盧多•巴格曼大吃一驚。

“巴不得!我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不過,前面倒不是沒有盼頭,是嗎,巴蒂?嗯?還要組織許多活動呢,是不是?”

克勞奇先生衝巴格曼揚起眉毛。

“我們保證先不對外宣佈,直到所有的細節——”

“哦,細節!”巴格曼說,不以爲然地揮了揮手,像驅趕一羣飛蚊一樣,“他們簽字了,是不是?他們同意了,是不是?我願意跟你打賭,這些孩子很快就會知道的。我是說,事情就發生在霍格沃茨——”

“盧多,你該知道,我們需要去見那些保加利亞人了。”克勞奇先生嚴厲地說,打斷了巴格曼的話頭,“謝謝你的茶水,韋瑟比。”

他把一口沒喝的茶杯塞回珀西手裡,等着盧多起身。盧多掙扎着站起來,一口喝盡杯裡的茶,那些加隆在他口袋裡愉快地叮噹作響。

“待會兒見!”他說,“你們和我一起在頂層包廂上——我是比賽的解說員!”他揮手告別,巴蒂•克勞奇則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後兩人都幻影移形消失不見了。

“霍格沃茨現在有什麼事嗎,爸爸?”弗雷德立刻問道,“他們剛纔說的是什麼?”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的。”韋斯萊先生笑着說。

“這是機密,要等部裡決定公開的時候才能知道。”珀西一本正經地說,“克勞奇先生不輕易泄露機密是對的。”

“哦,你閉嘴吧,韋瑟比。”弗雷德說。

隨着下午的過去,一種興奮的情緒如同一團可以觸摸到的雲在營地上瀰漫開來。黃昏時分,就連寂靜的夏日空氣似乎也在顫抖地期待着。當夜色像簾幕一樣籠罩着成百上千個急切等待的巫師時,最後一絲僞裝的痕跡也消失了:魔法部似乎屈服於不可避免的趨勢,不再同人們作對,聽任那些明顯使用魔法的跡象在各處冒出來。

每隔幾步,就有幻影顯形的小販從天而降,端着託簽署,推着小車,裡面裝滿了稀奇古怪的玩藝兒。有發光的玫瑰形徽章——綠色的代表愛爾蘭,紅色的代表保加利亞——還能尖聲喊出隊員們的名字;有綠色的高帽子,上面裝點着隨風起舞的三葉草;有保加利亞的授帶,鮐在上面的獅子真的會吼叫;有兩國的國旗,揮舞起來會演奏各自的國歌;還有真的會飛的火弩箭小模型;有供收藏的著名隊員塑像,那些小塑像可以在手掌上走來走去,一副得意洋洋的派頭。

“攢了一夏天的零花錢,就是爲了這個。”四個人悠閒地穿過那些小販時,羅恩一邊購買紀念品,一邊對他們說。羅恩買了一頂跳舞三葉草的帽子、一個綠色的玫瑰形大徽章,不過他同時也買了保加利亞找球手威克多爾•克魯姆的一個小塑像。那個小型的克魯姆在羅恩的手上來來回回地走,皺着眉頭瞪着他上方的綠色徽章。

“哇,快看這些!”哈利說,衝到一個小推車跟前,那車裡高高地堆着許多像是雙筒望遠鏡的東西,可是上面佈滿各種各樣古怪的旋鈕和轉盤。

“全景望遠鏡,”巫師小販熱情地推銷道,“你可以重放畫面……用慢動作放……如果需要的話,它還能迅速閃出賽況的分析。成交吧——十個加隆一架。”

“我要是不買這個就好了。”羅恩瞅瞅他那頂跳舞三葉草的帽子,又眼饞地望着全景望遠鏡。

“買四架。”哈利毫不遲疑地對那巫師說。

“是三架,哈利,我不需要。”卡爾薩斯說。

“你真的不需要?”哈利遲疑的問道,

“是的。”

“那好吧,要三架。”

“別——你別費心了。”羅恩說着,臉漲得通紅。他知道,哈利繼承了父母的一小筆遺產,比他有錢得多,他對這一事實總是很敏感。

“聖誕節你就別想收到禮物啦,”哈利對他說,一邊把全景望遠鏡塞進他和赫敏手裡,“記住,十年都不給你送禮啦!”

“夠合理的。”羅恩咧嘴一笑,說道。

“嗬,謝謝你,哈利,”赫敏說,“我來給每人買一份比賽說明,卡爾你要不要?”

“不用費心了,赫敏,我不需要。“卡爾薩斯說道。

他們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比爾、查理和金妮也都買了綠色的體育徽章,韋斯萊先生舉着一面愛爾蘭國旗。弗雷德和喬治什麼紀念品也沒有,他們把金幣全部給了巴格曼。

這時,樹林遠處的什麼地方傳來低沉渾厚的鑼聲,立刻,千盞萬盞紅紅綠綠的燈籠在樹上綻放光明,明亮了通往賽場的道路。

“時間到了!”韋斯萊先生說道,看上去和大家一樣興奮,“快點兒,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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