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奔波一天的塵土,劉協與董承換了寬鬆的常服,以家人之禮,對面而坐。
董承能力不行,但態度極好,主動讓出兵權,劉協還是感激的。
至於董宛,反正是命中註定,早收晚收都要收。
反倒是董宛有點害羞,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只是讓侍女來服侍劉協洗漱。
“臣預祝陛下旗開得勝。”董承舉起水杯,客客氣氣地說道。
“阿舅厚愛,我感激不盡。”劉協回敬。“征途漫漫,以後還要阿舅多多幫襯。”
董承喝了一口水,撫着鬍鬚,大大咧咧地說道:“陛下,臣剛纔所言,都是心裡話。臣是文不成,武不就。若是太平無事,臣還能蔭託陛下,做個富貴閒人。如今這兵荒馬亂的,臣真幫不上什麼忙。”
他又喝了一口水。“不過,臣也不會讓陛下爲難。臣的兵權可以放棄,臣的女兒也不想做什麼皇后。只要陛下心裡有她,是不是皇后沒那麼重要。爲了一個皇后之位和那些讀書人鬧,不值當。”
劉協眉心緊蹙。
董承這句話挑動了他的心結。
伏完被立爲皇后,並不是伏完本人的意志,而是公卿大臣的意志。
伏氏是儒家世家,伏完本人懦弱無能,甚至連爭權的慾望都沒有,伏壽正是公卿大臣們最理想的皇后,伏氏也正是公卿大臣們最理想的外戚。
前一個這麼理想的外戚是竇武。
大漢的外戚和皇室一樣,是一個漸漸被儒生馴服的利益集團。也正因爲如此,桓帝和靈帝不得不另起爐竈,扶持宦官集團,與儒生爲主體的朝臣對抗。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宦官集團的出現是君臣爭權的一個結果,而不是原因。
外戚被馴服,宦官被清除,朝臣們大獲全勝,卻被西涼武夫抄了底。
其實董卓一開始也是願意被馴服的,只是袁紹及其黨羽不肯給他機會。
即使是在李傕、郭汜等人的刀鋒之下,朝臣們依然不忘掌控局面,爲才十五歲的皇帝立了皇后,一個符合他們要求的皇后。
“陛下,這些讀書人能說會道,又好結黨,可不能得罪。”董承說道,態度誠懇。
看得出,他是真的沒有和朝臣們正面對抗的勇氣。
“多謝阿舅提醒。”劉協淡淡地說道。
現在不是討論這件事的合適時機,董承也不是討論這件事的合適人選,不如不談。
兩人把話題扯回了當前的戰事上。
董承雖然能力不行,畢竟在李傕手下做過幾年,對相關情況還是熟悉的,能給劉協提供一些參考。考慮到前鋒是郭汜率領的近萬步騎,劉協先問起了郭汜的情況。
董承也很坦率,直接否決了郭汜其人。
“有勇無謀之輩,不足爲患。”董承揚揚手。“適足爲陛下磨刀爾。”
劉協忍着笑。“還請阿舅詳言。”
董承自信地點點頭,說起了郭汜。
“論武藝,郭汜超過李傕不少,當年在長安城下,和呂布一戰,也算是令人大開眼界。並涼多勇士,誠非虛言。不過,郭汜雖勇,卻是個懦夫,而且是真正的懦夫。”
“何出此言?”劉協大爲不解。
“他懼內。”董承滿臉鄙夷。“郭汜雖是統兵大將,卻是個愚蠢之輩,偏聽婦人之言。他與李傕交惡,就是其妻挑撥所致。說起來,這西涼的女人真厲害,身材高挑,胸大臀肥,一看就知道能生……”
見董承有跑偏的可能,劉協連忙將他拉回來。
“郭汜除了懼內,還有哪些弱點?”
“膽小。”董承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
“膽小?”
“臣剛纔說了嘛,他是個懦夫。”董承嘿嘿笑了兩聲,透着一絲得意。“或許是做馬賊太久了,這人雖有一身好武藝,膽子卻小得很。一看形勢不對,立刻逃之夭夭,絕無苦戰之意。上次在新豐,臣與楊奉奮起一擊,雙方將士甫一接觸,還未正式開戰,郭汜就慌了,扔了部下,匹馬而逃。”
董承嘆了一口氣。“可惜臣與楊奉都缺少騎兵,追趕不及,否則那日便能陣斬了他。”
劉協忽略了董承不切實際的想象——就算有騎兵,他們也攔不住能和呂布單挑的郭汜——記下了董承對郭汜的評價。
結合具體的戰例,董承對郭汜的評價還算客觀,也很合理。
這有可能成爲突破口。
“那李傕呢?”
聽到李傕的名字,董承的臉色微變。
“李傕這個人,不太好說。他比郭汜聰明一些,但也聰明不到哪兒去,肯定不能和賈詡相比。但他手裡有一支騎兵,名爲飛熊軍,是當年董卓的親衛騎,現在是李傕的親衛騎。飛熊軍將士全是涼州雜胡,騎術精湛,生性殘忍,戰力很強,又唯李傕之命是從,極難對付。”
“飛熊軍?”劉協皺起了眉頭,念叼了兩句。“李傕親自指揮飛熊軍?”
“不是,是他的兒子李式。”董承露出一抹不屑。“李傕雖不如郭汜一般懦弱,卻一樣懼內。他的夫人胡氏寵愛李式,李傕便將飛熊軍交由李式指揮。這李式雖是涼州子弟,卻從小嬌生慣養,不論是個人武藝還是用兵之道,都不如李傕遠甚。讓他指揮飛熊軍,就是小兒弄大錘——作死。”
劉協用心記下。“這李傕還有什麼毛病?”
董承猶豫了片刻。“李傕好色,雖懼胡氏,卻心有不甘,多蓄美婢。他對弘農王夫人有貪念,只是其中之一。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求生艱難,賣兒賣女的很多,李傕府中有很多女人,大多出身高門。他玩膩了就送人。郭汜之妻最擔心這個,所以才挑撥郭汜,以至於二人反目成仇。說起這件事來……”
一說到八卦,董承的興致就格外的高,劉協不得不一次次的將他拉回正題。
兩人說了半夜,劉協對李傕、郭汜的瞭解又具體了不少,躺在牀上,還在琢磨這件事,明明又困又累,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陛下?”董宛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跪在榻前,小臉紅得像蘋果,結結巴巴地說道:“臣……臣妾前來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