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大叔的提醒,柳飄飄點了點頭。目送一隊人離開後,原本就荒涼的石屋,頓時更添淒涼。
“阿沁姐,我想去看看阿弟姐的弟弟。”
方沁也正有此意。二人推開堂屋的雙扇門後,第一眼卻被驚訝。
若說石屋顯得淒涼,屋內卻只能用一個詞形容——家徒四壁。
破舊蒙塵的椅子,已不知是多少年沒換過。昏沉的房間,若不是堂屋外的光投進來,幾乎看不清,沉重的藥味兒如同魔障一般籠罩其中。
好不容易摸索到開關,卻是一根線。在輕輕的“啼踏”拉扯後,屋頂的房樑上懸着的一盞橘黃色的燈亮了起來。
那種古老的燈泡,在城裡現在已經鮮少見到。哪怕是柳飄飄,在自己的老家也很少有。然而身在沿海的大山鄉里,卻竟然還有人用。
這樣的震驚,讓人竟不知所措。
看清堂屋的結構後,二人走向了左邊的房間。推開木門時,傳來一聲吱呀聲,隨即按照剛纔的習慣,柳飄飄在浮滿灰塵的牆上摸到了一根線,輕輕一扯,又是一道同樣的光。
“啊!”
屋內傳來的一聲驚叫嚇得二人立馬止步,隨即邊聽牀上傳來一道沉悶又渾濁的聲音。那說話的調調,應當是本土的方言,具體內容卻是不得而知。
聽到幾聲牀板的敲打聲,二人順着光看去,卻纔發現,那張牀竟是一張古老的撥步牀,破爛陳舊的蚊帳搭在窗前,遮擋了內裡風光。
心知裡頭是王弟的弟弟,柳飄飄連忙出聲安撫,“是王強嗎?我是你姐姐王弟的朋友,柳飄飄。”
幸好老闆娘給過的信息她還記得。在自報家門後,牀內的人終於靜了下來。但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兀地,從蚊帳中飛出一隻稻穗填充的布枕頭,在空中時因爲稻穗的摩擦而發出沙沙聲。原本來勢洶洶,卻因爲力道過小,枕頭尚未飛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已經開始拋物線式地往下墜落。
“滾!”
布枕頭摔落在窗前的同時,蚊帳內爆出王強的聲音,憤怒又恐懼。
裡頭的動靜引來了顧磊。
至於程少華,在踏進這樣的地方後,就因爲心理的抗拒引起身體的不適,隨着鄉長等人早早下到鄉路上,坐在車裡抽着香菸。如果把這次的行程當做一次旅程,他倒是很歡喜到原生態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氣緩解壓力,但若是當做幫人,那很抱歉,他程少華從來沒有這樣的自覺。
顧磊衝進屋裡時,見方沁沒事,才兀地鬆了口氣。隨之將兩個女人護在身後,盯着蚊帳,一張口卻是玉臺的方言。
二人聽不懂,卻在顧磊一番話之後,牀內有了點兒動靜。
“你們倆先出去,讓我跟他談談。”
這是顧磊得出來的結論。
猶疑一會兒,柳飄飄和方沁一同走了出去。再站在廊下,二人卻是百感交集。
誰又能夠想到,王弟會是這樣的身世。
望向早前放過鞭炮的那座山
,在濛濛的霧氣裡,還殘留着火藥味兒。
這座不大的石屋,雖不是四處漏風,卻冬不聚暖,夏不納涼。這樣的地方,竟也仍舊有人住,無論如何,都出乎了他們的想象。
在這樣的地方,王弟竟然揹負了一個這樣的家庭。
仔細一想,那一日接到電話,恐怕就是王弟的母親出了事。
“阿沁姐,我想去找找阿弟姐。”
“等她回來吧。”
方沁也一直低垂着頭,在目睹了王弟的家世後,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原本想要表達點兒什麼,卻無言以對。
她無法想象,如果不是陰差陽錯住了蘇晴晴的房子,她怎麼也 不會認識王弟,更不可能知道,原來她身邊的朋友,還有人揹負了這麼沉重的包袱。
但在聽到柳飄飄的話時,她毫無意識回了那句話。可能現在的王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爲了這個家,她付出的實在太多。
過了好一會兒,顧磊才從房間裡出來,臉上的神色,格外凝重。
“怎麼樣?”
顧磊沉默了一會兒,說,“柳小姐,你給王小姐留個信息,我們明天再過來吧。”
多餘的話顧磊沒有說,但柳飄飄卻察覺到,也許他問到了什麼有價值的事。
四人回到玉臺市的別墅時,天色已晚。除了程少華,三人的情緒都十分低落,晚飯也只是隨便吃吃。坐在客廳沙發上,柳飄飄和方沁等着顧磊藏了許久的話。
顧磊望着兩個女人,長呼了一口氣,說,“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王小姐家裡的情況,比我們想的更復雜。強子對王小姐的感情也很複雜,所以導致他對女人有極度的反感,所以之前在他家纔會襲擊你們。”
“爲什麼?”這個疑問,在聽顧磊如是說後,二人異口同聲問了出來。
顧磊雙肘擱在雙膝上,十指交叉,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任何一個人都是有自尊的。哪怕是從未上過學的王強。他平時雖然不出門,但到了特定的時候就會去醫院檢查,或多或少,他也聽說了很多的事。比如,家裡爲了他的病,傾盡所有;比如王弟爲了給他提供足夠的醫藥費,明明考上了大學卻不去,隻身到杭城打工;比如鄉里的人都會說,王弟爲了他犧牲了很多;比如他父親說王弟生來的價值,就是爲了他而操勞……這些說法未經過篩選地進入他的腦中,導致他對王弟的誤會十分大,但同時又因爲親情,變得十分複雜。他不願意見人,更不願意和別人訴說。所以他對所有人都採取了同樣的應對方式。”
“敵對,是麼?”柳飄飄在顧磊停頓的空當,說出了心中所想。
在聽到她的聲音後,王強的反應就格外劇烈。
“既然他的病那麼嚴重,爲什麼他們家還只留他一個人在家?”
“他爹在兩天前就不見了。”
“不見了?”
顧磊竟然從王強那裡得到這麼重要的信息,在短暫的驚訝後,柳
飄飄二人立即嚴肅了起來。顧磊又點頭說,“聽王強說,是被人帶走的。”
“帶走一個老人,爲什麼?他做了什麼事兒?”
對此顧磊搖頭,“王強沒說,不過看語氣,不是什麼好人。當然,在王強的眼裡,這世上也的確沒什麼好人,包括他自己。”
“既然這樣,他還跟你說這麼多?”嗆話的是程少華。雖然他一直是旁觀,但顧磊說的話也或多或少進入了他的耳朵,聽出了大概。其中最大的疑惑就是,顧磊怎麼讓王強開了口,很可疑呀!
然而即便他提出了這個疑問,另外的兩個女人卻對此並無多的關心,反倒是各顧各的討論起來。
“阿沁姐,你說會不會是之前阿弟姐要還錢的那幫人?”
在這幾天裡,她倆對於王弟要借三十萬的事兒也頗多猜測,今天在大山鄉里零零散散聽到的一些話,讓柳飄飄總結出來一點,爲了王強的病,王家可能借了高利貸。
若真是這樣,這事兒可就真是麻煩。來之前,他們可沒料到事情會這麼麻煩。
柳飄飄明明給王弟留了信息,然而直到第二天一早,也沒有接到她的任何信息。無奈之下,二人只好再次前往。而程少華倒是很自覺,送他們抵達了王弟家的山下。
在他們上去後,他依然坐在停在路邊的車子裡。前一日的遭遇提醒他,萬不能下車。鄉間的泥濘,讓他實在受不了。
這一次,三人剛到院子裡,就聽到了廚房裡的動靜。走過去敲門,門卻輕易地推開。在漆黑的竈臺後,坐着一個穿着舊麻衣,臉色極差的女人。若非那一頭短碎髮足夠明顯,柳飄飄和方沁險些認不出來。
不過分別半月,王弟此時的狀態,儼然老了十歲。
“阿弟姐……”
在聽到柳飄飄的聲音時,王弟恍然如夢。癡癡地擡起頭,望向屋口背光而立的三人。過了許久,她才從竈臺後站起身,乾裂的嘴脣,欲言又止。
“你們怎麼來了?”
王弟皺起了眉,臉上沒有半點的驚喜。好似他們的到來,爲她增添了無數的煩惱。
從王弟的表情中得到這樣的認知,在某一刻柳飄飄頗爲受傷。可隨即這些也都被拋在腦後。在王弟離開竈臺後,她不由分說上前想要保住王弟,告訴她,她是真的想她了。
然而王弟卻識破了她的舉動,快一步避開,目光躲閃地望向燒着水的大鍋,說,“別碰到我的衣服,弄髒你就不好了。”
低沉的語氣裡,帶着極度的不自信。
這和柳飄飄印象裡的王弟,完全不同。
因爲她的話,四人在狹窄的廚房裡,顯得格外尷尬。過了許久,鍋裡的水燒開了,王弟纔開口,問,“來大山鄉度假?”
欲蓋彌彰的語氣,完全無法掩飾她心中的窘迫以及難堪。在這種情況下,顧磊主動退出去,悄悄留到王強的房間。
而王強得知進來的人正是昨天陪自己說話的人時,戒備之心稍稍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