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克,騎慢點吧!”
塔西克回望一眼落在了後面的韓悠,放緩馬匹,十幾個北羢武士也慢了下來。
“悠悠,還有一整天的路要趕呢,太慢今晚就趕不到西昂部族了!”
“你們不是帶了帳篷嗎?趕不到就明天繼續嘛!”
這才跑了不到一個時辰,因爲心情不爽,韓悠已經覺得疲憊了。塔西克似乎也看出了韓悠的真實想法,笑了笑,將馬勒住:“嗯,也好,索性咱們就當這是一次遊玩吧!”
“對,塔西克,到北羢這麼久了,我還沒有到處逛過呢!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原,還有甚麼?”
“也有山啊,還有河,還有牧民們的牧場和城鎮!”
二人乾脆並轡而行放緩了馬步,一邊閒聊一邊悠然自得地欣賞起草原風光來。這般走法,恐怕一天的路途至少要走上好幾天呢。
而且在經過一條小溪流時,韓悠忍不住下馬脫了鞋襪入水嬉戲起來。既已打定主意把負荊請罪當成遊玩,塔西克倒也不急,坐在岸邊微笑相看,對韓悠不時掬起飛灑過來的溪水亦不還擊。如果沒有帶武士多好。塔西克暗想,就可以在小溪裡盡情玩耍了。
玩了良久,韓悠才上得岸上來,卻見遠遠幾匹馬飛奔而來,馬上騎乘的卻是幾名女子。待奔得近了,韓悠瞧出原來竟是香兒、烏拉婭兩位公主和玉漏,帶着三個女僕追了來。
“啊,你們怎麼來了?”
“漢妃,想丟下我們麼?”香兒爽朗一笑:“趕走納蘭是我的主意,要道歉怎麼可以沒有我香兒呢!”
塔西克惱道:“香兒,你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罷。你去道歉只會越道越糟,安份點去頑你的雕就好了!”
“塔西克哥哥,我是可是誠心誠意去向納蘭道歉的,你這麼說太傷我的心了。再說咱們來,也是經過烏月氏同意的。”
韓悠抿嘴一笑道:“既然來了,就一起走罷!到了西昂,少說話就是了!”又轉向玉漏道:“你怎麼也跟來了!”
“嘿,那件事兒玉漏也有錯,自然也要跟隨來了!”
如此一來,一路上更是鶯聲燕語,嬉笑不斷,追花撲蝶。這般秋遊怕沒十來日也到不得西昂!塔西克忍無可忍,催促道:“兩位公主,還是快些走罷,要捉蝴蝶回王庭捉多少不行!”
香兒笑道:“塔西克哥哥,咱們就要去向別人低聲下氣了,不多攢些快活,到時候豈不鬱悶死!你要是急,便先走一步,最好咱們到時你已經勸回轉了纔好呢!”
堪堪走到天黑,也才走了百來里路,武士們尋了個背坡臨水之處搭了幾座帳篷。因兩位公主和四個女僕的到來,那些武士只得露宿草原了,所幸天氣尚未寒冷。
到得夜幕黑透,月兒還未升上來,天地之間渾沌一片。於是升起篝火來,圍着火堆吃肉喝酒。北羢一族雖也有長幼尊卑之分,卻無漢朝那般嚴格。那十幾個武士亦與衆人圍坐在一起,大聲談笑,無拘無束。吃喝到快活處,禁不住圍住篝火手舞足蹈跳起舞來。
“漢妃、烏拉婭,咱們也去跳吧!”香兒不由分說,將二人拉起,加入舞蹈之中。韓悠亦在王庭見過北羢族人舞蹈,不過是舒展肢體隨興而動,並無一定的舞姿定律。雖如此,卻少了雕琢之色,而平添一股自然的質樸清美。
韓悠亦不推辭,步入舞圈與大家拉成一圈,隨興起舞。
不知何時,一輪明月亦冉冉升起,星光頓時黯淡下來,而草原卻現出蒼茫遼闊之感。銀輝之下,綠草之上,酒意益發濃烈,衆人早將此行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盡興起舞。
“漢妃,想不到你的舞姿竟這般曼妙!”烏拉婭向韓悠笑道。
呃,好歹也是有基本功的,當年被靈脩皇后逼迫着練習水袖舞,扎馬站樁綁鐵沙袋,那等罪可不是白受的。
一旁的玉漏答道:“可不是麼?聽別的宮女說,公主當年在漢宮裡一舞驚豔呢!”
“是麼?”香兒公主也來了興致:“漢妃,爲我們舞一曲罷!”
韓悠忙推辭道:“多少年也未舞蹈過了,再說我當年習的水袖舞,如今這裡也沒有水袖啊!”
“這個簡單!”香兒“哧”的一聲解下腰巾,又不容分說,將烏拉婭的腰巾也解了下來,遞與韓悠,笑道:“這不是有了麼!”
韓悠亦不再推辭,拈起一粉一黃兩條腰巾,定了定心神,香兒、烏拉婭早將衆女僕、武士驅回地上坐了,看韓悠驀然將兩條腰巾一抖,篝火之光與月色之下兩道腰巾如兩道弧光,俄頃又化作漫天漫天飛蝶,繚繞着韓悠。
忽然蝶影盡散,一襲青白衣裙的韓悠如蹁躚飛蛾破繭而出,蠻腰扭動如弱柳扶風,繡步輕遊宛如蜻蜓點水。雖無絲竹之樂,一點一提之間,卻充滿了韻律之美;一展一收剎那,恍惚仙子登臨。
那些北羢武士,何曾見過漢宮最優秀的舞娘靈脩親自調教出的這款水袖之舞,只見韓悠曼妙而動,皆都忘了呼吸。香兒公主、烏拉婭等人亦連喝彩也忘了,只顧一眼不眨地欣賞。而塔西克,原只知韓悠統率過數萬軍馬,有大將之才,亦未料到她的舞蹈也這般出神入化,一時張着嘴巴再也合不攏了。
事隔多年,韓悠不經然在這篝火之旁,草原之上的月夜下,重拾這水袖舞,一時竟也忘情,似乎又回到了漢宮,回到了漢宮那處廢棄的小花園,還只十來歲的自己,滿懷不願意的被靈脩迫着習舞。巍巍漢宮,荒敗的小花園,似乎近在眼前。那些熟悉的臉孔,竟然隨着一粉一黃兩條水袖,一一在眼前浮過。神秘的靈脩,慈祥的皇帝舅舅,總與自己作對的樂瑤公主,還有美得像畫一樣的獨孤泓,缺心眼愛八卦的秀秀,憂鬱的太子,純真爽朗的棠林……
一切的一切都在水袖舞戛然而止時消失殆盡,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草原之上,面對着自己還並未真心承認的丈夫,和那些衣着華麗的北羢男女。
良久的寂靜之後,香兒跳起來,大叫道:“漢妃,你一定要教教我這舞蹈,太美了,香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舞蹈,如果我能學會這舞蹈,讓我放棄雕兒也情願。”
烏拉婭亦道:“是啊,真的是太美了,就憑這曲舞蹈,漢妃,你就能征服草原了!”
韓悠謙道:“好麼?都好些年未跳過了,香兒若要學也簡單啊,待回王庭我教你便是,只是卻要吃些苦頭!”
香兒一吐舌頭:“甚麼苦頭,有多苦?”
“也未有多苦,只每日扎兩個時辰馬步,在小腿肚上綁上十來斤的鐵沙,踢幾百次腿……”
“噯喲,算了罷,漢妃,我還是頑雕算了。”香兒畏難之語引得衆人轟笑。只塔西克還只顧呆呆地不知想些甚麼。
韓悠驚豔夜舞,令衆人自慚形愧,再也沒有舞蹈的興致了,說笑一番,各自回帳內歇息。韓悠本不欲與塔西克同帳,卻見香兒、烏拉婭、玉漏等人各自都佔了,遠處可去,只得與塔西克鑽入一頂帳篷裡。
這臨時搭建的帳篷畢竟不甚大,兩人擠在裡面也有些擁擠,好在二人有肌膚之親也習慣了。那塔西克卻還沉浸在韓悠的舞蹈裡,擁着韓悠道:“悠悠,塔西克竟不知你還會這麼美的舞蹈,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向草原各部的族長們展示一下,教他們知道,我們的漢妃不僅人美,不僅會領兵打仗,還會世界上最美的舞蹈!”
韓悠倒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嗔道:“當我是舞娘麼,今日隨興,要阿悠爲別人而舞,卻是不要指望!”
“那,”塔西克壞壞一笑:“爲我而舞總可罷。以後每日都爲我舞一曲罷!”
“嘁!每日一舞,只怕兩日下來,你便厭倦了!”
“不會的,便是每日十舞,百舞,塔西克只會越看越愛,絕不會厭倦的!”
“少貧嘴……噯喲,別亂碰了,這帳篷不隔聲,教香兒她們聽去了,明日又要打趣咱們了。阿悠也乏了,快睡罷!”
塔西克悻悻收回手,爲韓悠仔細蓋上氈毯,吹滅了燭火,意猶未竟地沉沉睡去。
次日早起,收拾罷,依舊向西昂部族進發,只是比昨日要迅速了許多。無論如何,該面對的還是得去面對啊!
如此走了一日夜,終於遠遠望見山凹裡一座城池,城牆雖非高,亦有數丈,城外密佈着無數帳篷,氣象卻絲毫不遜於北羢王庭,想來這便是西昂部族的所在地了。
“塔西克,快說幾句好聽的來,不然呆會兒見了納蘭,如果她污辱我的話,我怕會忍受不了呢!”韓悠嘆了口氣,向身邊的塔西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