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九章 安心做官

張文冕出發前往宣府,在居庸關遣使回京向劉瑾稟告消息後便杳無音訊。

朝廷則繼續籌備慶祝宣府大捷的慶典。

雖然沈溪在皇帝跟前提出宣府地方可能存在虛報戰功之事,朱厚照非常慎重地讓劉瑾派人前去調查,但由於消息早已經公佈出去,即便是爲了面子,朱厚照也不可能叫停。

朱厚照經歷最初的擔心,見劉瑾拍着胸脯保證不會有事後,就沒太把沈溪的話放在心上,只等慶典舉行,讓他大出一回風頭。

劉瑾這邊則非常緊張,暗地裡做的事情可比沈溪多多了,一心把首功記在自己身上,再次派人前去宣府,着張文冕務必督促宣大總督孫秀成湊齊築京觀所需人頭。

這意味着孫秀成必須要額外準備七百多顆人頭才能湊夠軍功數目,若要完成這數字,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將那些遭遇韃靼人擄掠才被解救回來的大明百姓給殺掉,充作韃靼人的頭顱。

沈溪把事情交給雲柳和馬九去辦,此時尚不知馬九已被張文冕盯上,不過因這件事,劉瑾對李頻的信任降低不少,對沈溪而言卻是一件好事,這樣會讓李頻不自覺倒向他。

隨着計劃有條不紊展開,沈溪在京城的日子相對來說過得比較平靜。

謝遷之前推薦的幾名“青年才俊”,沈溪以爲風華正茂,結果見到人後才知道全是中年人,歲數幾乎都在四十上下。沈溪跟這些人不是很熟,只知道他們在六部和寺司衙門任職,大多擔任郎中、員外郎、主事等職務,對沈溪來說,多結交這一階層的官員,以後在朝中說話纔有人支持。

一直到七月初四,宣府纔有最新消息傳來。

這天京城下了一場大雨,炎熱盡去,一陣風吹來竟有刺骨之感,似乎炎熱的夏天已然過去。

沈溪身着常服到了兵部衙門,剛到大堂便有人來報,說是宣府派特使到京城詳細奏報戰功,人已經到了五軍都督府。

熊繡和何鑑當天都有公事辦理,並未留在衙門當差。

王守仁之前已得到沈溪的授意,此時顯得神色緊張,道:“若讓宣大總督派來的使者奏報功勞成功,怕是殺良冒功的事情很難挽回……如此一來,那些曾經立下戰功之人也會變成罪人。”

沈溪搖頭道:“五軍都督府那邊難道絲毫不知情?若是旁人倒也罷了,英國公可非易與之輩,他不會坐視宵小冒功而不加理會……現在就看五軍都督府那邊做何反應了。”

未到中午,張懋親自前來兵部衙門找沈溪。

這次張懋身邊帶着孫秀成派來的特使,乃宣大總督麾下一名副總兵,叫做王全。

王全一看就是赳赳武夫,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的絡腮鬍,說話時喜歡撓頭,一看就沒多少頭腦……實際上此人並未親身經歷戰事,孫秀成怕當事人被朝廷高官問出端倪,於是讓王全把他交待的東西背熟,面見上官時按照記憶說出來便可,問更多的話就一臉茫然了。

張懋詢問半天,發現地方奏報破綻百出,知道事情棘手,於是把人帶來見沈溪,一見面就道:

“之厚,此番宣府大捷,功在社稷,奏請功勞之事應由兵部完成,老朽想圖個清靜,具體事情交給你來打理……老朽先告辭了。”

人送過來,說上幾句張懋就想走,明顯是推卸責任。

沈溪趕忙出言挽留:“張老請留步。”

張懋側過身,好奇地打量沈溪,問道:“之厚,你還有什麼事嗎?”由於怕沈溪跟他學,張懋先擺出一副客套的模樣,試圖堵上沈溪的嘴。

沈溪道:“張老應知曉,此番地方奏請功勞,一直由司禮監掌印劉公公負責,何時輪到我兵部處置了?何況之前陛下着劉公公遣使去宣府調查是否存在虛報軍功之事,兵部並未接手,實在不敢應承下來……請張老把人帶去見劉公公更好些!”

張懋一聽愣住了,沒想到沈溪話說得如此直白。

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朝廷這些日子在做什麼似的。

他忍不住看了旁邊的王全一眼,察覺這名武將聽到朝廷在查宣府虛報軍功之事後神色緊張,大概明白沈溪的用意。

張懋心裡暗叫一聲“小狐狸”,笑着道:“事情本該由兵部處置,可之厚又說是司禮監負責,老朽無所適從,不如……請王將軍自行去找劉公公如何?”說到後來,卻是直接面向王全。

沈溪不想管,張懋更不想管。

兩個人眼神一交流,什麼都明白了,於是張懋直接表明態度……你王全乾脆別來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搗亂,我們兩個衙門不歡迎你,你自己去找劉瑾吧。

沈溪點頭:“本當如此……王將軍,勞煩您去一趟劉公公府宅,將此事詳細告知劉公公,由劉公公親自負責覈對戰功,以便之後築京觀等慶功事宜!”

張懋連連頷首,道:“忠和(王全字),你自行去拜訪劉公公,記得別去太早,劉公公估摸着黃昏時纔會回來……若有別的事情,你可以先去處置!”

……

……

張懋可說是大明最有政治智慧的老狐狸。

在沈溪看來,張懋不好惹,朝廷那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文臣一茬接一茬,而張懋執掌五軍都督府卻是世襲的差事。

張懋非常識趣,懂得抽身事外,就算朝廷被劉瑾鬧翻天,他也怡然自得,能跟劉瑾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從這點上說,沈溪自愧不如。

這次的事情,張懋可說幫了沈溪一個大忙,兩人在宣府副總兵王全面前一唱一和,把王全唬得一愣一愣的。

張懋最後催促的話語,就像是告訴王全:嚇着了吧?若感到害怕還不趕緊寫信告訴孫秀成,朝廷已派劉瑾徹查案子?你最好先把消息發出去再見劉瑾,見到劉瑾後也要小心說話,別輕易把事情泄露了!

見王全臉色蒼白地行禮離開,沈溪打量笑盈盈的張懋,不由搖頭莞爾:“張老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外面陰雨連綿,您老腿骨不好,摔着就麻煩了。”

張懋微笑着點頭:“說得是,之厚,聽聞你的尊堂曾做藥材生意,對這方面應有所瞭解,可得爲老夫準備幾個方子……這年老後腿腳不靈便,一下雨就不想出門,今日前來拜訪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成行。”

“哦對了,回頭替我向謝於喬問好……走了走了,趕緊趁着雨勢轉大前回去,免得阻隔在路上……”

兩個人的對話,聽起來四平八穩,沒什麼味道,沈溪不能對張懋表達感謝,而張懋也不會輕易在沈溪面前評價劉瑾,如此互相做到心照不宣,沈溪不強求張懋在扳倒劉瑾這件事上提供多大幫助,只要張懋掌握着軍隊,就等於保證了劉瑾無法謀朝篡位。

讓張懋保持中立,其實是沈溪認爲對付劉瑾的最佳方法,只要張懋不跟劉瑾正面起衝突,劉瑾也不敢輕易動張懋,兵權就在張懋領銜的五軍都督府控制下。

不過這會兒劉瑾已經在五軍都督府和京營收買人心,很多武將已在暗中倒向閹黨。

而宣府和九邊將官,也在被閹黨滲透。

這是一個特殊的時期,沈溪不敢指望所有將官都能做到廉潔自律,在這麼一個沒有監督、做事全靠自覺的年代,沈溪自己也不敢保證不會以權謀私,遑論苛求他人?

張懋離開後,沈溪前腳剛回到自己的辦公房,王守仁後腳就跟了進來,一進門就問道:“之厚,張老公爺帶宣府王副總兵前來,爲的是申報戰功之事吧?”

“嗯。”

沈溪微微點頭,回到書桌後坐下,從桌子上拿起一份公文看了幾眼,這才擡頭看着王守仁,“可能伯安兄這兩天就要動身,之後我便會去面聖,跟陛下談及宣府地方虛報戰功之事……不過還是要看劉瑾如何奏稟,我只能見招拆招。”

王守仁聽到這話,陷入沉思。

沈溪沒有解釋,他這番話是想跟王守仁提個醒,你馬上要去宣府,查地方虛報戰功的事情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

……

說是要去見朱厚照,但沈溪卻一直沒動身。

正式見駕前,沈溪必須確定劉瑾已將具體戰功奏報朱厚照,且要確定劉瑾爲了爭功,勒令地方上虛報戰功。

沈溪親自去謝遷位於長安街的小院,見到當朝首輔。

這段時間謝遷很少進宮,主要是朱厚照沒在宮中,劉瑾肆無忌憚,從來都是將直接批閱好的奏本下發內閣,謝遷這個首輔等於連票擬的資格都被剝奪,一氣之下,每天只是到內閣點個卯,然後便回到小院養尊處優。

見沈溪前來,謝遷多少有些意外,道:“你小子還算有良心,遇到事情先來問問老夫的意見,若你一意孤行,看回頭老夫是否還會幫你!”

謝遷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起來是個老頑固,但實則總是在背後默默付出。沈溪非常感激謝遷爲他鋪路搭橋,沒有謝遷這個首輔在,他還真不敢回朝,面對咄咄逼人的閹黨,每天都過着勾心鬥角朝不保夕的生活,不如爭取外調當個小吏來得清靜。

跟劉瑾鬥可不僅僅是個力氣活,更是技術活,而技術中最關鍵一條便是人脈,這恰恰是沈溪欠缺的。

進了書房,謝遷先坐下,喝了杯熱騰騰的茶水,然後纔給沈溪面前的茶杯倒上,嘴上道:“今兒天涼,距離中秋本還有一旬,卻有寒風蕭瑟之感,看來今年冬天又不會好過,許多事需要提前準備……對了,你小子何事來見老夫?”

沈溪道:“宣大總督府派了副總兵王全到京城奏稟請功……”

謝遷無奈一笑:“來了有何用?陛下不上朝,他連面聖的機會都沒有……退一步說,就算面聖又如何,這樣的莽夫能知道多少事?還不是地方上那些文官鬧出來的……哦對了,你準備怎麼做?”

沈溪將之前張懋和自己在王全面前說的話如實告知謝遷。

謝遷嘀咕好半天,才搖頭道:“如此也不太好,怕是孫秀成已跟王全交待好一切,讓他面見劉瑾時該如何說,這麼做,豈非正好趁了他們的心願?對張老公爺也有些不利……”

沈溪卻不以爲然:“若我是孫秀成,明知道自己做的事可能會引起朝廷懷疑,絕不會派知情人到京城,肯定從麾下隨便找個沒親歷戰場的人,交待幾句,到京城後按照既定說辭奏稟……”

“這次王全從兵部衙門得知消息,必然驚慌失措,回頭就會去信孫秀成。就算王全對虛報戰功之事不知情,作爲邊關將領也該猜到一二,現在既已知道朝廷懷疑,豈能不跟孫秀成通風報信,讓上司有所防備?”

“沒用,沒用!”

謝遷繼續搖頭,“做這些純屬徒勞,劉瑾跟孫秀成間肯定私相授受,就算你拿了王全所寫信函,又能做什麼?”

沈溪笑道:“我沒說要做什麼,只是想擾亂一下視聽……閣老,今日學生前來找你,也是爲執行下一步計劃……該派王伯安去宣府了。”

謝遷皺眉:“怎麼這般快?你確定韃靼人會按照你設定的步驟走?”

沈溪點了點頭,道:“算算時間差不多了,這一兩日內,劉瑾便會把宣府的事情上奏,只要他上奏,我便參他一本,我會親自去豹房面聖,只要我能拿出確鑿的證據,劉瑾只能在陛下面前俯首認錯。”

“玄乎。”

謝遷還是不太肯定沈溪的做法,“提醒你一句,做事小心一點,別以爲劉瑾這廝好對付,他能有今日,着實有些手段……去面聖老夫可幫不了你!若彈劾不成,千萬別勉強,陛下不會因爲這點事對你怎樣,對你依然信任有加!”

“朝中有很多人看着你,你千萬不要氣餒,選擇從兵部尚書位置上退下來……那些六七十不幹事的退下來可以,你不行!”

沈溪聽這話有些彆扭,謝遷好像另有所指,而這個被當朝首輔影射“六七十不幹事”的人,似乎說的是張懋。

二人又談論了一下面聖的細節。

到最後,謝遷有些擔心地問道:“伯安乃二甲進士出身,自打做官以來,便在六部任事,從未領兵,是否能勝任此事?”

沈溪道:“此番我本想親自領兵前往宣府,但奈何如今的情形不允許我出京,而且我還不能提前將動機說明,不然的話難保陛下不會再提出御駕親征的要求……”

“這一戰始終有些風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戰果在合理範圍內,陛下立威的基礎就有了。朝中這麼多人,除了王伯安外,我實在想不出誰人能勝任此差事。”

謝遷笑道:“你小子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了,這一戰定能得勝?”

沈溪攤攤手,反問道:“閣老以爲呢?”

“即便能勝也別想自己去,這種差事做好了也沒什麼用,你已是兵部尚書,這才幾歲,有什麼功業需要你來建?老老實實留在京城,安心做官,嬌妻美妾守着,開枝散葉子孫滿堂纔是正理,別跟老夫一樣,一輩子勞碌命,到頭來卻失去聖眷,晚景淒涼!”

謝遷言語間滿是悲哀。

他似乎很羨慕沈溪可以得到聖寵。

沈溪微微一嘆:“自古君臣相依,若能遇到一位明君賞識,夫復何求?”

說到這兒,沈溪看了謝遷一眼,臉上滿是寬慰之色。

你謝老兒能得到孝宗信任,能在一朝成爲名臣,已死而無憾,何必勉強非要做什麼幾朝元老,彰顯自己的名望?

謝遷沒好氣地瞪了沈溪一眼,道:“你做官不久便遇到當今陛下,彼此年歲相當,若君臣扶持幾十年,務必有始有終。老夫現在年老,之前就在說,趕緊給自己找個接班人,翰苑那邊看過了,有幾個人聲望比你高,若他們入閣的話,恐怕就沒你什麼事了……暫且輪不到你……”

沈溪聽到這話,不由笑了笑。

謝遷的意思很明白,雖然我很想讓你當我的接班人,但奈何現在兵部尚書這個位子不能丟給閹黨,只能靠你來堅守!

如此一來,只能安排別人入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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