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吳爭原本心裡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也一樣感到有些失望,連自己絕對控制的軍隊,對於此計都有着不同的聲音,那麼,如果直接將此事放在大將軍府的議事中,會遭遇怎樣巨大的反對聲呢?
吳爭很難想象,來自自己人的反對聲浪。
想到此處,吳爭有些牽怒地掃了一眼此時還跪在那兒的魯之域、吳易二人。
這二人是半路出家追隨自己的將領,也算是有些年頭了。
在吳爭這些年收攬的原明將領中,這二人算是比較不錯的了,至少這二人對於指揮作戰,還是稱職的,魯之域甚至在之前江北大戰中,立下不小的功勳。
可他們依舊在反對,哪怕將反對掩蓋得比較溫和。
但反對終究是反對。
反對,意味的不僅是反對。
這是種態度,姿態,一種顯而易見的服從度。
就象命令就是命令,命令本身沒有對錯,只在於服從和不服從。
吳爭是大將軍,他的意思,就是命令。
都說要民主,可所有都忘記了集中。
軍隊不需要民主,只需要服從!
吳爭平靜地道:“即日起,由宋安權知吳淞衛都指揮使……你二人,去軍校學習兵法吧。”
這話讓所有人爲之一愣。
雖說大將軍府的軍制中,都指揮使是正三品官,可沒有人會懷疑,這三品官會亞於滿清八旗的固山額真(後改都銃)。
可吳爭此時一言罷去了兩名都指揮使的軍職,確實讓所有在場將領心中震動。
方國安猶豫着起身,小心翼翼地道:“王爺之前說過,不以言獲罪……魯、吳二位將軍所言並無過錯,還望王爺法外開恩。”
吳爭笑了,掃視着衆將,問道:“除了方將軍,還有誰願意爲魯之域、吳易說項的?”
堂內一片寂靜。
吳爭又問了一遍,依舊無人開口。
吳爭微笑着將頭轉向方國安,道:“看來方將軍錯了。”
方國安額頭開始滲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的、且低級的錯誤。
這明顯是一次站隊,可惜,自己選錯了。
方國安前幾年數次的反覆,其實早已是個老油條了,只是他被吳爭一向的“溫和”外表所迷惑,他的說詞,其實並不是爲了魯之域、吳易,而是爲了他自己。
他曾經以爲,自己做了軍校總督辦,那麼,但凡從軍校訓練過的將士,那是他的弟子。
這其實真沒錯。
按方國安的觀念,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怎麼着,幾年下來,桃李滿天下,那時,大將軍府裡能與他比肩的,除了吳王本人,就不應該有其它人了。
可到了今日,方國安發現自己錯了。
吳爭的練兵方法,決定了兵員的獨立性,再不象之前,兵隨將走的格局。
用簡單的話說,就是流水線生產,將新兵按營爲單位(此營非彼營,在這裡營是一個集訓單位,不是一個作戰單位,一營可以是百人,也可以是萬人),組成一個獨立的模塊,等到戰時,進行分割、組合,然後挑選合適的將領去指揮。
按照步兵試行操典,選拔一批戰技優秀者,立爲“肉條例”,然後讓新兵去模仿和超越。
這樣的練兵,基本上排除了軍校主官對士兵的操縱性。
那麼,方國安慢慢發現,自己數年的督辦生涯,什麼都沒得到。
特別是在江北一戰中,軍校組成的軍團,在緊急關頭,服從的不是他總督辦的命令,遠在淮安的吳爭一紙命令,就能否決他所有的努力。
所以,方國安纔有了現在,看起來非常低級的錯誤。如果諸衛失去了一切話語權,那麼,做爲吳爭嫡系的第一軍和其餘各衛之間的份量將會更加離譜。
保留話語權,這纔是方國安爲魯之域、吳易說項、辯白的真正目的。
但現在,方國安後悔起自己的草率了。
因爲他發現,其實今日這個軍事會議,根本他X的不是會議,而是變相的甄別。
吳爭用一種迷惑人的民主,來試探軍心。
方國安甚至懷疑,很可能吳爭在會議之前,已經私下與各衛都指揮使們溝通過了,除了魯之域、吳易這兩笨蛋,還有自己這個倒黴的。
吳爭開口了,與對魯之域、吳易二人不同的是,吳爭溫和地對方國安道:“連年戰亂,軍校是北伐軍將領、兵員儲備的唯一搖籃,這些年方將軍辛苦了……。”
方國安冷汗滴下,他忙不迭地搖頭道:“這是臣份內之事……。”
吳爭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不容分辨地道:“鑑於方將軍年事已高……這樣,遷右布政司張國維爲軍校總督辦,右布政司之職,由方將軍接任。”
這話一出,所有人一陣迷糊。
原來是升官啊?
於是,衆將中不少人向方國安拱手道喜。
可憐方國安心中一斷地泛着苦水,可臉上還得笑着,一面向吳爭道謝,一面與同僚周旋。
大將軍府設左右布政司使,權力很大,尤以熊汝霖的左布政使爲最,官品爲正三品銜。
說是布政使,實際上權力早已遠超原明布政使了,要知道,大將軍府所轄十二府,如果加上江北新附的揚州、淮安,那就是十四府,大明朝什麼時候有過這樣規模的承宣佈政司?
而軍校總督辦,品銜也不低,爲從三品,可權力相差太大了。
按理說,方國安接替張國維右布政使職務,確實是高升了不是一級兩級。
但方國安心裡很清楚,就算張國維在任時,右布政使權力無限,可到了他接任時,恐怕就成了個空銜了。
吳爭是義興、建新兩朝正兒八經的大將軍,是大將軍府名至實歸的主人。
雖說這些年確實不理政務,但對大將軍府衙門所有官職有着不可置疑的任免權力,那重規劃一個右布政使的職權範圍,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但凡官員們回去之後,想明白了方國安爲何接任張國維右布政使的原因,那麼,方國安從此變成一個被人敬而遠之的高官,是不言而喻的事。
方國安強笑着,在道謝之後慢慢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