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馬士英那一聲淒厲地帶着哀求語調的聲音,將領們紛紛拱手附應道:“靖海候三思!”
吳爭沉着臉道:“本候舉兵只爲抗清復明,從無異心,諸位若要心生綺念,貪圖這份從龍之功,不妨另覓他處高就,本候絕不阻攔。但自今日起,再敢向本候妄言者,軍法無情!”
說完,轉身下令道:“傳本候令,船隊減速,待殿下船隊上岸之後,再行加速登岸。”
在一片喟嘆聲中,船隊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將領們紛紛失望地離去,可馬士英沒有走。
而吳爭也沒有驅趕。
“候爺演得一出好戲啊。”
“荒唐!”吳爭沒好氣地喝斥道,“你無端來這麼一出勸進,豈不令我招人妒恨?”
馬士英不同意,他辯解道:“正是需要這麼一出,候爺才能知道麾下將領是忠於候爺還是忠於朝廷。”
吳爭斜了他一眼道:“你看出來了?”
馬士英笑道:“大致有些數了。”
吳爭突然變臉道:“荒謬,這種伎倆本候不屑爲之。”
馬士英道:“候爺是做大事之人,自然是不屑爲之,可士英聲名狼籍,爲之又有何妨?”
吳爭瞪了馬士英良久,嘆息道:“太祖當時問朱升,對平定天下的意見,朱升回答說,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你又何必如何急迫呢?”
馬士英道:“不是士英急迫,而是候爺已經有了根基,麾下數萬大軍、數十將領,他們需要一個目標,就算候爺不想逼迫朝廷過甚,但至少需要讓他們知道候爺的心思,哪怕是猜。況且,朝堂之上,可未必都是象錢肅樂這般死腦筋的人,他們若知道了候爺的心思,或許會比士英更激進,候爺信不信?”
吳爭搖搖頭道:“山河破碎,吳爭沒有興趣在幾府之地稱王,你也不必再出這種手段來試探,我已經說過了,驅逐韃虜、收復河山之後,水到渠成再來商議此事也不遲。”
馬士英有些失望,但見吳爭態度堅決,不敢再贅言,躬身而退。
待馬士英走後,宋安低聲問道:“少爺,朝廷有些官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算少爺要做忠臣,也該將這些官員換去,以免他們掣肘少爺。”
吳爭斜了宋安一眼,“你也惦記着擁立之功?”
宋安急忙道:“我可沒惦記這些,我只想跟着少爺,不管少爺是候爺還是王爺,我宋安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
“唔,你沒惦記就好,這此事本就不該你惦記。”
“是。”
吳爭慢慢轉過身去,朝着朱媺娖船隊的方向,君臣們已經開始在百姓的歡迎聲中登岸。
“如果朝廷真能在她的引領之下,光復河山,做個忠臣,也未嘗不可啊。這江山只要是漢人江山,不被異族人欺凌,也算是對得起在嘉定城殉國的叔父了。”
吳爭的自言自語,讓宋安張口欲言,可話到嘴邊,看着吳爭的背影,宋安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你能忍住不說,說明你開始有了城府。”吳爭沒有轉身,輕飄飄地一句,讓宋安驚愕,“如果你少爺以區區數府之地,與朝廷對立,叫天下之人如何看我?是人都會指責你家少爺是個權臣、逆臣,狼子野心。你要記住,天下百姓心裡都有桿秤,真等到你家少爺驅逐韃虜、平定天下,很多事都會水到渠成,不需要你急吼吼地惦記着。如今的朝廷需要的是上下同心、一致抗清,真要起了內訌,豈不親者痛仇者快?”
“少爺,我明白了。”
“看住馬士英,別讓他搗鬼。”
“是。少爺是不信他嗎?”
“信,纔怪。一個快六十的老頭,還做過一朝首輔,這樣的人若不是現在無路可走,想要他安心在你家少爺手下做事,必須讓他見識一下你家少爺的厲害。”
“我明白了。”
“別做得太過,暗中監視即可。”
“是。”
……。
百姓的狂熱程度出乎一衆諸臣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久違的擁戴氣氛中時。
錢肅樂突然發現百姓中撐起的條幅中,有那麼幾塊上的字,讓他笑意盎然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條幅上寫着“靖海候是百姓的大救星”、“杭州軍民擁戴靖海候”……。
這些口號並不違例、違法。
可問題是,在這監國及一衆朝堂重臣的眼皮子底下展露出來,那就有些掃人顏面了。
錢肅樂一見之下,心中就想到,敢情,是自己等人自作多情了,這些百姓不是衝着監國殿下和自己一行來的,完全是因歡迎靖海候吳爭,捎帶着歡迎殿下和朝中大臣們。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讓錢肅樂有種當場發作的衝動和暴躁。
不過錢肅樂畢竟已經身在高位,這點城府和涵養總還是有的。
他強顏歡笑着行完這一路。
杭州府的變化,不僅令朱媺娖等人驚訝,也着實令吳爭吃驚。
不是說杭州府變得如此繁榮或者百姓個個變成君子模樣了。
這根本不可能,數月之間想改變這個時代,哪怕是一城居民,也不可能。
吳爭等人驚訝的是杭州府商貿已經興旺到了令人震撼的程度。
各國商人穿梭在市井街坊,連串的板車、馬車連綿不絕。
這種景象在吳爭光復杭州時,是見不到的。
哪怕是在南京都不曾有這樣擁堵的商人隊伍。
但這種商貿興旺造成了城中的吵雜和混亂也是不可迴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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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往密集的商隊,已經嚴重影響了朱媺娖等人和吳爭一行的經過。
吳爭也是在召見莫執念之後才明白過來,這種景象的出現源自於自己的構思和設想,一稅走遍天下。
吳爭當時與莫執念曾經談到過對於商稅徵收的基本構架,但也僅僅是構架和設想。
因爲當時吳爭只掌控了杭州、嘉興兩府,甚至事實上僅能支配杭州城、嘉興城而已,根本無法將這個設想執行下去。
哪怕是切實掌控杭州、嘉興兩府,都無法實施。
因爲僅兩府之地,何以談一稅走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