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天留恨

陳幼梅忍不住脫口道:“白骨教總監江湖一美何豔華!”陳霖俊面立時籠罩起一層恐怖殺機,星目放射奪人心志的煞芒。

“黑衣羅剎第二”一副嬌軀,竟然簌簌亂抖起來。“江湖一美何豔華”

花容慘淡,似乎在這短的時日中老了許多,幽幽地挪動着腳步,在距三人兩丈不到之地停下身來,半啓朱脣道:“活閻羅,我正要找你!”

“找我?”

陳霖着實吃了一驚,“江湖一美何豔華”躲避之不暇,竟然會自動找上自己來,的確令人費解,難道她又要玩弄什麼詭計陰謀。

“不錯,找你!”

“那巧極了,我也正在找你!”

陳幼梅卻不知道她哥哥陳霖和這騷媚的女人白骨教現任總監,有什麼過節,只激奇的望着雙方。

“黑衣羅剎第二”一襲披風,仍在不停的波動,顯然她相當激動。“江湖一美何豔華”

幽幽的道:“你也在找我?”

陳霖冷冰冰的道:“不錯!”

“你找我做什麼?”

“我要殺你!”

這話使得“江湖一美何豔華”嬌軀爲之一震,粉面頓現煞白,久久才道:“爲什麼?”

陳霖恨恨的道:“我受你丈夫‘無虛劍吳佑年’臨死重託,要殺你這謀害親夫的淫婦!”

“江湖一美何豔華”慘然一笑道:“那好極了,我求之不得!”陳霖不由一怔,猜不透她話中之意,但仍殺機不減的道:“那你是自己送死來了?”“活閻羅,說話要留點餘地!”

“對你這賤人,還講什麼留餘地!”

“不錯,我是個賤女人……”

話聲未完,“黑衣羅剎第二”突地往陳霖身前一站,顫聲道:“兄臺,請你退開!”

這話使得陳霖爲之一震,道:“爲什麼?”

“黑衣羅剎第二”道:“你知道我此次上白骨教總壇,爲的是什麼?”

陳霖冷冷的道:“姑娘,你先殺了‘金童柯瑜瑾’已算是過分,現在……”“黑衣羅剎第二”急打斷他的話道:“過分,爲什麼?”“這應該是吳如瑛自己的事!”

“那你呢?”“在下受她亡父之託,如果她不能執行遺命的話,由在下處理!”

“可是兄臺別忘了我也是受人重託?”

“在下認爲不當!”

“不管當與不當,師妹已把‘無虛劍’交付了我,單憑這劍,就足以代表她的身份,我記得師妹曾說過,處置這事,必須使用這柄劍!”

陳霖不由語塞,的確,“無虛劍吳佑年”曾說過要以“無虛劍”去取姦夫淫婦的性命。

“江湖一美何豔華”粉面變得難看至極。

“黑衣羅剎第二”接着又道:“如何,兄臺可以暫時退開一步嗎?”

陳霖輕輕一搖頭道:“辦不到!”

“兄臺……”

“在下準備收回‘無虛劍’,以完死者心願!”

“兄臺認爲我會交給你嗎?”

陳霖面色一變道:“希望姑娘能兼顧到情理兩個字!”“黑衣羅剎第二”冷冷一笑道:

“那兄臺認爲我該如何向師妹吳如瑛交代呢?”

“江湖一美何豔華”突然插口道:“瑛兒已拜在‘羅剎令’前輩門下?”“黑衣羅剎第二”口裡“嗯!”了一聲,算是作答。“江湖一美何豔華”悽然一笑道:“瑛兒她好嗎?”

“黑衣羅剎第二”聲音低暗的道:“她很好!”“她託姑娘取我的性命?”

“不錯!”

“江湖一美何豔華”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笑聲如猿號鵑啼,尖銳刺耳,兩行珠淚,滾下粉腮,漸漸笑聲變爲哭聲,悽切蒼涼,令人不忍卒聽。

陳霖忍不住道:“何豔華,既有今日,何必當初?”“江湖一美何豔華”驀然收淚,像是自語般的道:“親生女兒,竟然託人要母親的命……”

陳霖冷笑一聲道:“她該親手殺你纔對!”

“黑衣羅剎第二”道:“這不能怪她,她秉承父親遺命行事!”“江湖一美何豔華”木然的點點頭道:“我不會怪她,我罪有應得!姑娘,你準備依她所囑行事?”

“黑衣羅剎第二”激動的道:“不錯!”

“這很好,免我骨肉相殘!串演人間慘劇!”

“黑衣羅剎第二”聞言之下,嬌軀猛然震顫了一下。陳霖冷冷的向“黑衣羅剎第二”

道:“姑娘,請你退下!”“黑衣羅剎第二”頭也不回的道:“辦不到!”

陳霖俊面一沉,道:“在下言出必踐,不但要請姑娘抽身,而且還請你交出‘無虛劍’!”

“黑衣羅剎第二”冷哼了一聲道:“兄臺認爲我會照辦嗎?”“在下認爲姑娘照辦比較好!”

“如果不呢?”

“那在下只好得罪!”

“活閻羅,你很愛吳如瑛是吧?”陳霖一怔神道:“不錯,我很愛她,不過那是另一回事!”“你不願使她痛苦吧?”

“她爲什麼要痛苦?”

“你恃強抹煞她所決定的做法!”

“在下必須對得起死者!”

“她會恨你,死了也會恨你!”

陳霖面色大變道:“這是姑娘的意思,還是……”“黑衣羅剎第二”幽幽的道:“是她的意思,她在決定這件事的時候,經過了周詳的考慮,她認爲她必須如此做,現在你不明白,但日後你會諒解她的!”

“她不顧慮她亡父在九泉之下,靈魂能安息嗎?”“她想到了!”

“那她爲什麼還要假手於你?”

“兄臺日後會明白的!”

陳霖不由大感困惑,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透“黑衣羅剎第二”話中之意,更猜不透吳如瑛如此做的原因。

“江湖一美何豔華”見倆人爭論的目的,乃是應該由誰對自己下手,粉面在不停的變幻,突然幽幽的一聲長嘆道:“活閻羅,我有話要問你!”陳霖不屑的道:“你說吧!”

“你真的很愛瑛兒?”

陳霖冷笑一聲道:“你問這幹嗎?”

“我做母親的應該知道!”

“你已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江湖一美何豔華”不自禁的退了一步,道:“不錯,我沒有資格做她的母親,可憐天下父母心,母親依然還是母親!”“黑衣羅剎第二”突然退了開去,這意外的動作,使陳霖大感奇怪,瞥了她一眼之後,仍目注“江湖一美何豔華”

道:“她早已不承認你是她的母親了!”“江湖一美何豔華”悽苦的一笑道:“我永遠原諒她的做法和想法!”

“也許她不需要你這份原諒!”

“活閻羅,告訴我你真心的愛她嗎?”

“好,我告訴你,我愛她,我與她山盟海誓,生死不渝!”“你會給她幸福嗎?”

“那是不待言的!”

“好,我放心了!”

“江湖一美何豔華”面上綻出一個微笑,雖然是淒涼的,但卻是壯嚴聖潔的笑,一種只有在慈母臉上才能發現的笑。陳霖爲之心神一顫,暗自在心裡道:“這淫毒的女人覺醒了,她的本性仍然有善良的一面,母愛是不能否定的,但,太遲了!”“江湖一美何豔華”仰首蒼穹,臉上笑意未除,但珠淚卻滾滾而落。

也許她在真心的懺悔,在這最後的一刻。

“黑衣羅剎第二”披風一振,精芒動發,“無虛劍”出鞘。“江湖一美何豔華”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個大步,聲細如蚊的道:“無虛劍!”

陳霖身形一側,面對“黑衣羅剎第二”沉聲道:“姑娘準備做什麼?”

“黑衣羅剎第二”持劍的手,抖得非常厲害,半晌才道:“替師妹吳如瑛了卻心願!”

願字聲落,一閃身欺向“江湖一美何豔華”……陳霖大喝一聲:“不行!”

一掌隨聲劈出,一道血紅勁風,匝地卷出!

掌至中途,忽然想到不該對她下重手,硬生生的把掌力撤回一半……“黑衣羅剎第二”

一意前撲,對襲來掌風,猶如未覺。“波!”挾以一聲悶哼,“黑衣羅剎第二”身形幾個踉蹌。陳霖正待欺身……“黑衣羅剎第二”身手相當不凡,就着踉蹌之勢,一劃,已到了“江湖一美何豔華”的身前,“無虛劍”寒芒暴吐,斜斜上揚……陳霖不由一窒。“江湖一美何豔華”臉上變爲一種木然之色,口裡喃喃道:“瑛兒,爲娘成全你的志願!”

但,奇怪,“黑衣羅剎第二”上揚的劍,久久不曾落下。“江湖一美何豔華”顯得分外平靜的向“黑衣羅剎第二”道:“姑娘,容我再說幾句話?”“黑衣羅剎第二”默然不語,撤回了劍。

“江湖一美何豔華”把遲滯的目光,照定陳霖道:“活閻羅,你將來與瑛兒是永久的伴侶,有幾句話,必須告訴你……”陳霖冷冷地“嗯!”了一聲。

“江湖一美何豔華”粉面突呈異彩,激動的道:“以往,我錯了,但我沒有錯!”

這句矛盾的話,使得陳霖滿頭玄霧。

“江湖一美何豔華”又接下去道:“我殺死‘無虛劍吳佑年’是爲了報復,我沒有錯,然而對瑛兒來說,我錯了,我謀殺親夫,使她失去了父親,我的行爲使她蒙羞……”

陳霖一聽,此中大有蹊蹺,不由脫口道:“你夥同姦夫,謀殺親夫是爲了報復?”

“不錯!”

“你說說看?”

“二十年前,我有一個溫暖的家,同時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我自認是幸福的,我的戀人,也就是我的表兄,我們早已互誓終身廝守……”

陳霖睜大了眼睛,看着對方。

“江湖一美何豔華”面上掠過一抹夢幻似的色彩,接着道:“無虛劍吳佑年曾託人三次上門求親,我斷然拒絕,家父雖愛他的人才武學,但撇不過我的固執己見,婉拒了他!”

“以後呢?”

“江湖一美何豔華”面色一黯,道:“不久之後,我表兄遭遇了意外死亡,當時我痛不欲生。兩年之後,‘無虛劍吳佑年’再度登門求親,在家父嚴命之下,我嫁給了他,但我並不愛他!”“夫婦爲五倫之一,不管你愛不愛他,豈能罔顧倫常?”“是的,我嫁給他後,謹守婦道,還爲他生了一個女兒……”“就是吳如瑛?”

“不錯!”“黑衣羅剎第二”嬌軀陡然一震。

陳霖迫不及待的道:“以後呢?”

“他在一次酒醉後,吐露真言,他爲了得到我,不惜殺害我的戀人!”

“哦!”

“當時我悲憤欲死,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仇人,於是,我離開了他,我不能忍受和這人面獸心的人共同生活,同時,我決意報復……”

“爲什麼要夥同‘金童柯瑜瑾’呢?”

“他的形貌,酷肖我那死去的表兄,所以……”

“所以你下意識的愛上了他?”

“這個我不否認!”

“你的這則故事,非常動人,但真實性卻值得懷疑?”“江湖一美何豔華”仍自顧自的說下去道:“但事實上,我謀害了我的丈夫,現在,我想透徹了,我要成全我的女兒,這些事,我也不希望她知道,否則她會痛苦終生!”“你如何成全她?”

“結束我罪惡的生命!”

“鏘啷!”

“黑衣羅剎第二”手中的“無虛劍”墜地。

陳幼梅自始至終,默不着聲的冷眼旁觀,這時突然對陳霖道:“霖哥,你不能這樣做!”

陳霖躊躇了,他明白“江湖一美何豔華”固屬是所爲令人髮指,但,她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她的遭遇,值得人同情!“江湖一美何豔華”突然發出一長串的厲笑……

笑聲漸來漸弱!

“江湖一美何豔華”的嬌軀,緩緩倒下。

陳幼梅尖叫一聲道:“她服毒自絕了!”

陳霖俊面登時大變。

“黑衣羅剎第二”哀叫了一聲:“媽!”向“江湖一美”的屍身上撲去。這一聲“媽”,恍若晴天焦雷,震得陳霖怔在當場,木然成癡。陳幼梅脫口道:“霖哥,她就是吳如瑛本人!”

“黑衣羅剎第二”撫屍一慟而絕。

陳霖呆立了半晌之後,才如夢方醒的喚了一聲:“瑛妹!”急步上前,揭去“黑衣羅剎第二”的面紗。

一張嬌豔如花的臉龐出現了-她,正是他日夕想念的愛人吳如瑛。

“瑛妹!瑛妹!”

陳霖大聲狂呼着。

吳如瑛悠悠醒轉,“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一聲聲如杜鵑啼血,巫峽猿哀,斷人肝腸。

聲嘶了!

淚盡了!

吳如瑛坐直了身形,沙啞着聲音道:“霖哥,原諒我……”陳霖一時之間,激動得答不上話來。

往事,一幕一幕閃電般在心頭展開-桐柏山下的“三裡坪”,他邂逅了她!“和合會”石窟之中,由於諸般巧合,他在神志不清之下,佔有了她的身體!

山後林中,他與她海誓山盟!

她留書出走,他以爲此生已見不到她了!

“霖哥!”

又是一聲嬌喚,其聲在悽切之中,含有無限的深情。陳霖如夢初醒,激動的道:“瑛妹,你瞞得我好苦?”“霖哥,請原諒我的苦衷!”

“你投入了‘羅剎令’的門下?”

“是的,這可說是機緣巧合,我誤打誤撞的闖入了她老人家隱身的洞府,她老人家的生命已快接近終點,她收我爲徒,她把全身的功力全給了我,唯一的條件,是替她老人家取各大門派掌門人的一隻手臂,我辦到了,她老人家也歸天了!”吳如瑛頓了一頓,像是加以解釋般的又道:“我爲了獲得功力,完成先父遺命,我才這樣做!”

陳霖點了點頭,情深無限的望着吳如瑛道:“瑛妹,讓一切的都逝去吧,像忘記一場噩夢,待我本身事了,擇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從此不再涉足江湖!”

吳如瑛悽婉的一笑道:“辦得到嗎?”

“瑛妹這是什麼意思?”

“你置你未婚妻鍾小翠於何地?還有‘八旗幫主楚玲’?”陳霖不由愣住了。

是的,撇開楚玲不談,對鍾小翠將如何交待?她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受了她父母的雙重遺命而訂了這項婚約……“如何?霖哥,辦不到吧?”

陳霖心念幾轉之後,毅然道:“我一切都可拋下……”吳如瑛嬌靨之上,泛起一抹感激的微笑,道:“霖哥,我感激你對我的愛,但願你珍重,把這一份愛埋藏在心底!”“瑛妹,你……”

“我的一切已在留書中說過了,現在應了許諾,我們見最後一面!”

陳霖俊面鐵青,厲聲道:“瑛妹,你打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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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如瑛粉面一片湛然之色,幽幽地吐出一個字道:“死!”陳幼梅忍不住嬌呼道:“瑛姐,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陳霖全身一顫,眼前金花亂冒,一股莫名的寒意,直衝心頭,吳如瑛這一個“死”字,的確使他震駭莫名。吳如瑛悽怨的嘆了一口氣道:“霖哥,原諒我,我無心刺傷你,但,這是命運,一種冥冥中的安排!”

“不!”陳霖歇斯底里般的叫道:“瑛妹,你沒有理由這麼做!”“爲什麼?”

“你沒有錯!”

“我沒有錯?”

“是的!”

“你認爲是這樣?”

“任何人也會認爲是這樣!”

“你認爲我還有理由活下去?”“是的!”

“你太自私了!”

“瑛妹,隨你怎麼說,算我自私吧,我不能讓你這麼做!”吳如瑛眼圈一紅,淚水盈盈欲滴的道:“霖哥,你的動機是爲了愛我,但,我將痛苦一輩子!”

陳霖見她執意如此,不由心亂如麻,愴然道:“瑛妹,有我伴着你,難道不能使你快樂?”

“我此生已無快樂可言!”

“爲什麼?”

“我殺了自己的母親!”

“不!你並沒有,她是自殺的!”

“她爲什麼要自殺,是我逼她走上這絕路的……”說着,兩行淚珠,終於掛了下來。

陳幼梅悽聲道:“瑛姐,如果你……霖哥會心碎的,也同樣會痛苦一輩子!”

吳如瑛默然無語。

陳霖痛苦的道:“瑛妹,你不能改變你的主意?”吳如瑛搖搖頭,道:“不可能!”

陳霖心念幾轉之後,毅然道:“瑛妹,我決不許你這樣做!”吳如瑛閉上了雙目,面上的肌肉一陣抽動,顯然她在抑制着內心無比的痛苦,她願意離開陳霖嗎?不!一千個不。

但,她不得不離開他,永遠的。

她不敢看情郎那悲傷欲絕的神情,她的信心幾乎動搖。於是-她伸手懷中,取出絹帕,然後住口邊一抹……動作是那樣的安閒、自然,任誰也看不出異樣。

然後,才幽幽的道:“霖哥,我只好辜負你了,今生已矣,過去的山盟海誓,願證諸來生!”

陳霖似怒吼般的道:“不!決不!”

“可是,一切都將要成爲過去了!”

“什麼?你……”

陳幼梅也發覺情形不對,疾移數步,拉住吳如瑛的手臂一陣搖撼道:“瑛姐,你……你怎麼樣了?”

吳如瑛臉色疾轉酡紅,像喝醉了酒似的。

陳霖不由冷汗直冒,急上前扶住吳如瑛的香肩,嘶聲道:“瑛妹,你……”吳如瑛把一雙變了形的眸子,緊盯着陳霖,緩緩地道:“我已服下了毒藥!”

陳幼梅粉腮大變,張大了口,發不出聲音。

陳霖身軀猛地一震,大吼道:“什麼,你已服下了毒藥?”“不錯,一個弒母的人,怎能-顏偷生,這樣可以稍贖我的罪愆!”

陳霖探手就往吳如瑛的懷裡抓去……吳如瑛橫掌一切,退閃三步,茫然的道:“霖哥,你要做什麼?”

話聲中,嬌軀已呈搖搖欲倒之勢。

陳霖身形跟進,右手再度抓出,口裡道:“天眼珠!”吳如瑛急朝側方閃避,厲聲道:

“不許動!”陳霖一窒之下,愣然呆住。

“砰!”的一聲,吳如瑛跌坐地上,虛弱的道:“你要天眼珠何用?”

陳霖激動得渾身戰抖,語不成聲的道:“替你解毒!”“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

“是的,我已自封數處穴道,把毒迫向心脈,而藥力卻無法透過!”

陳霖眼前一黑,幾乎當場栽倒,悲聲道:“瑛妹,你已橫定了心?”“霖,哥……我對不起你……你……”

陳幼梅眼圈一紅,忍不住嗚咽起來。

吳如瑛面上酡紅漸收,眼光也呈黯淡。

陳霖終忍不住滴下了幾滴英雄之淚,撲上去抱住她的嬌軀。這場悲劇已成了定局,即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挽回。吳如瑛斜倚在陳霖的懷裡,掙扎着道:“霖哥,吻……我……”

秀目之中,滾落兩滴黃豆大的淚珠,而嘴角,卻浮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陳霖心如刀絞,肝腸寸折,眼角,溢出了兩行清淚。他手臂一緊,低下頭去……四片脣瓣,緊密的接合在一起。

彼此的淚水,滲和在一起。

這是斷腸的一吻。陳幼梅緩緩別過頭去,不知是少女的嬌羞使然,還是不忍心看這斷腸的一幕。

久久-吳如瑛輕輕地推開了陳霖,夢囈般的喃喃道:“霖……我滿足了……想不到……在臨死之前,會得到你的……吻……更……想不到,會躺在你的……懷裡!”

陳霖俊面不停的抽搐,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生離死別的痛苦,充滿了他的胸臆!

他完全沉浸在悲哀慘痛的深淵裡。

似乎,這是宇宙末日的來臨!天地同愁,草木含悲。吳如瑛困難的從懷中掏出“天眼珠”向陳幼梅喚道:“梅妹!”陳幼梅轉過身來,滿面悽然之色,道:“瑛姐!”

“這粒……珠子……給你留作……紀念!”

“瑛……姐……”

陳幼梅鼻一酸,淚水撲簌簌而下,雙手接了過來!

吳如瑛面上紅色已經褪盡,換上了一層死灰之色,呼吸也漸見迫促,胸部在急劇的起伏,四肢開始變冷……陳霖眼看着自己傾心相愛的人,馬上就要撒手塵寰,玉殞香消,不由泣出聲來。

吳如瑛漸合的雙目,倏然又睜開來,嘴脣一陣嗡動,聲音低得幾不可辨:“霖……

哥……那……劍,你留在……身邊!”陳霖含淚點了點頭。

吳如瑛又斷斷續續的道:“天上……人間……願……常……相憶!”聲落,蒼白的粉腮上,現出兩朵笑花,頭一偏,雙目緩緩闔上。

她死了!從此一瞑不視。

陳霖全身感到一陣麻木,緊緊地摟着吳如瑛逐漸冷卻的嬌軀,雙目失神地凝注着遠方,不言不動。

過度的悲傷,使他木然成癡。

陳幼梅卻在一旁不斷地抽搐。

朝陽,似乎也失去了平時的光輝,蒙上了一層悽清之色。久久之後,陳霖纔回復了心志,慘呼道:“瑛妹,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二字一淚,令人不忍卒聽。

陳幼梅拭乾了淚水,道:“哥哥,死者已矣,你該節哀保重!”陳霖目光遲滯的望了他妹妹一眼。”

陳幼梅又道:“死者入土爲安,我看把瑛姐母女合葬一冢吧!”

陳霖無言的點了點頭。

陳幼梅就在附近,選了一處向陽之地,勁貫纖掌,不消幾下,便已掘成了一個丈許大的深坑,先把“江湖一美”的屍體,放入土穴之中,這才走近陳霖道:“哥哥,把瑛姐入土吧!”陳霖木然的站起身來,手託着吳如瑛的遺軀,輕輕放置土穴之中,和她的母親排在一起,然後出神地望着她的遺容……“哥哥!”

陳幼梅忍不住輕喚了一聲,但陳霖恍若未聞。

半刻之後,陳幼梅又喚了一聲:“哥哥!”陳霖徐徐擡起頭來,叫了一聲:“妹妹!”

“哥哥,離開墓穴吧!”

“可是,我永遠也看不到她了?”

說着,又告潸然淚下。

陳幼梅無奈,只好下坑去把陳霖連拖帶拉的弄了上來,然後迅速的用土掩蓋好,在附近搬了些石頭,堆砌成一座拱形的墓。陳霖木然的看着他妹妹動作,癡立如故。

陳幼梅待一切弄妥之後,悽然嘆了一口氣,道:“哥哥,我們該走了!”陳霖這才真正的從悲哀的境地中被喚回,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是的,該走了!不過,我還要做點事,你等等!”身形一展,疾奔而去,不一會,手裡抱了一大把野花回來!陳幼梅不由暗自在心裡道:“哥哥表面冷酷,卻是個多情種子!”

陳霖把那束野花,擺在墳頭,悲聲道:“瑛妹,別了,我有生之年,每年的這一天,獻上一束花,一陌紙錢,瑛妹,安息吧!”祝禱畢,緩緩轉過身來。

陳幼梅秀眉微顰道:“哥哥,我們到哪裡去?”

“八旗幫!”

“八旗幫?”

“是的,八旗幫主楚玲是我的好友……”

“楚玲,我知道,她長得很美!”

陳霖不由俊面微紅道:“是的,她長得很美!”

“你愛她嗎?”“妹妹,現在不要談這些!”

“我們到‘八旗幫’幹嗎?”

“會合師叔‘飄萍客李奇’和師妹鍾小翠等人,掃蕩白骨教!”“我兄妹倆不成嗎?我們現在就可以回頭直闖白骨總壇?”“不行!”

“爲什麼?”

“‘白骨鎖魂大陣’之外,還有‘死亡地帶’,滿灑劇毒,你無法……”

“哈哈,哥哥,你忘了?”

“忘了什麼?”

“我可以通過‘死亡地帶’!”

“你不怕毒?那你爲什麼被擒?”

“不是,我說現在!”

“現在?”

“嗯,瑛姐遺贈的“天眼珠”,功能辨毒克毒,此珠在身,毒其奈我何!”提起吳如瑛的名字,陳霖又不由黯然久之,才搖搖頭道:“不成!”

“爲什麼?”

“我們必須以雄厚的力量,徹底消滅該教,憑我兄妹倆,報仇雪恨,固不成問題,但如果不把該教徹底解決掉,任其有漏網之魚,終是貽禍江湖,最主要的是他們都能用毒……”

“難道說要把該教一網打盡,豈不有傷天和?”

“不錯,我有這種想法!”“那太殘忍了!”

“殘忍?白骨教單爲了這一座‘白骨鎖魂大陣’,就不知枉殺了多少無辜,融屍取骨,我曾親眼目睹,殺百人而救千人,甚至萬人,何謂殘忍!”“既然白骨教善於用毒,豈不令參與的人白白送死?”“這個……當然要從長計議!”

“那我們上道吧?”

“好!”陳霖把吳如瑛遺贈的“無虛劍”佩在腰間。

兄妹兩人,馳下山崗,陳霖猶不斷的回頭,望那一-黃土,直到望不見了才罷。

陳幼梅邊行邊道:“哥哥,未來的嫂子怎麼長得那樣醜?”陳霖正色道:“妹妹,不許你這麼說,人真正的美醜,並不在容貌,而是內心,如果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內心卻污穢不堪,你還認爲她美嗎?”

陳幼梅臉一紅道:“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兩人晝夜奔行……這一天收辰巳之交,已來到“八旗幫”總舵所在之地。沿途哨卡俱無,陳霖一顆心不由忐忑起來,忖道:“難道‘八旗幫’遭遇了什麼意外不成,不然,哪會如此,豈有總舵所在之地,連個哨卡都沒有?”

心念未已,只聽陳幼梅驚呼一聲道:“哥哥,屍體!”陳霖一震道:“什麼?”

“屍體!”

“在哪裡?”“那草叢中不是?”

陳霖循着陳幼梅的手指一看,果然,五丈外草叢中,隱約露出幾具屍體,不由怦然一驚,上前一看,惶然道:“不好,八旗總舵遭了意外!我們快!”說着,身形驟然一緊,疾逾流星飛矢,猛瀉而去。陳幼梅鼓足全力跟在後面。

沿途,屍體不斷出現,令人怵目驚心。

總舵房舍在望,屍體也愈來愈多,卻不聞半絲聲息。陳霖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

細查那些屍體,周身未見傷痕,也沒有流血現象,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中毒,另一種被絕高的內家好手所傷。顧盼間,兄妹倆來到總舵大門之前,只見了無人跡,一片死寂陰森。

門口,又是數具死屍,死狀和一路所見哨卡一樣,其中有兩具陳霖認得是該幫的兩位堂主。

一種不祥的預感,使陳霖連打了兩個寒顫。

踏進大門,兄妹倆頓時直了眼,一陣毛骨悚然。

只見令壇前的院地之中,橫七豎八,盡是死屍,血腥之味,中人慾嘔,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陳霖雙目盡赤,肝膽皆炸。

是誰,以這殘酷的手段血洗“八旗幫”,竟然不留半個活口?從地上凝結的血跡和折劍殘肢看來,令壇前曾經過一番激烈的搏鬥。

除了死者之外,是否還有活口逃出,不得而知。幫主楚玲,未婚妻鍾小翠,師叔“飄萍客李奇”,古道熱腸的“猴叟曹貽”,莫非都全部遭了毒手?想到這裡,登時冷汗遍體,渾身起慄。

這太可怕了,他不敢再朝下想……陳幼梅激顫的道:“哥哥,在你的想象中,是誰下的手?”陳霖沉重的一搖頭道:“下手的不止一人,可能是有計劃的屠殺,無從想象!”

“不知小翠姐姐他們……”

“目前也無從判斷她(他)們的生死!”

“我們開始檢視一遍屍身,如何?”

“好的!”

兩人懷着一種莫名的心情,翻檢每一具屍身,但,找不到他們要找的人。陳霖劍眉緊蹙着道:“莫非李師叔他們沒有來,楚玲走脫了,但,不可能呀,算時日,他們該在這裡等我會齊的?”陳幼梅道:“我們到裡面去看看?”

兩人越過院地,向令壇走去!

剛走到令壇門外,陳幼梅突然尖叫一聲道:“哥哥,你看!”陳霖定睛一看,口裡怒哼一聲,就待……陳幼梅一把拉住他道:“哥哥,且慢!”

陳霖一愕道:“你發現了什麼?”

“事情大有蹊蹺!”

“什麼蹊蹺?”

“八旗幫既被血洗,爲什麼獨留幫主楚玲一個活口,綁在令壇之內,可能這是一個陷阱,也許目的是誘你上鉤!”陳霖不由悚然而震,她說的確有道理,這事情太奇突,太出人意料。

原來幫主楚玲,被反綁在令壇之內的一把太師椅上。陳幼梅又道:“楚幫主看樣子是口不能開,身不能移,必是穴道被制無疑!”

陳霖依言一審視,果然正如陳幼梅所說,楚玲滿面痛苦之色,除了眼睛還能轉動之外,和一尊木偶差不多。

“幫主!哦……玲妹!”

陳霖高叫一聲,楚玲秀目一眨,毫無反應,當下,毅然道:“先把她救出來再說!”

說着,腳一舉,又待朝令壇跨入。

陳幼梅一橫身攔住了陳霖道:“哥哥,仔細考慮一下?”“我不能不救她?”

“可是你看她的眼神,似乎在阻止我們進內!”

陳霖疾朝楚玲的面上看去,果見她雙目睜得滾圓,幾乎要突出眼眶,顯見她心中必有重大的話要說,苦於開不了口。當下試探着叫道:“玲妹,你是否急切着要我來解開你?”楚玲的眼,睜得更大,可以使人領略到答案是“不”。“是不是令壇之內已被人弄了手腳,不能進入?”

楚玲雙眼一連幾眨,表示陳霖猜對了。

陳霖在焦灼之中,又加上困惑,不知這令壇之內到底布了什麼陷阱,一時之間,急得抓耳搔腮,半籌莫展。

楚玲不能說話,根本問不出所以然,但又不能捨之不救。陳幼梅蘭心慧質,忽然想到一個妙着,喜孜孜的道:“霖哥,有了!”

“什麼有了?”

“目前最好能先設法解開楚幫主的被制穴道!”

“人不能進內,如何解法?”

“以哥哥的功力,是否可以在三丈之間的距離隔空震穴?”陳霖心中一動道:“可以,不過你知她是何穴被制?對方施的是什麼手法?如果是獨門點穴手法,又將奈何?”“但,我們總得一試!”

“如何試法?”

陳幼梅神秘的一笑道:“你準備好了,看我的!”

說着,面對楚玲道:“楚幫主,現在我開始循序背誦穴道,當我念到你被制的穴道時,你就眨一下眼,我哥哥將以隔空震穴手法,爲你解穴!”楚玲連眨了三下眼,表示知道。

陳霖對乃妹的心計,大是佩服,這真是一個妙着。

陳幼梅開始高聲念出穴道名稱:“百會、華蓋、天突、玉枕、精促、步印、神封、藏血、聽根、通太、眉衝、睛明、人中……肩井!”楚玲眼睛一眨。

陳幼梅急向陳霖道:“解她左右肩井!”

陳霖雙掌中指戟立,逼出兩道淡紅色的指風,飄向楚玲左右肩井。

楚玲微微一震,雙臂竟然能微着掙扎。

陳幼梅又接着念道:“靈虛、神藏、或中、未穴……啞門!”楚玲又一眨眼。

陳幼梅道:“啞門穴!”

陳霖又射出一縷指風。

“啞門穴”一解,楚玲登時能開口說話,慘然喚了一聲“霖哥!”

陳霖這一喜豈同小可,急應道:“玲妹,怎麼回事?”楚玲眼中立時射出兩縷怨毒的煞芒,道:“霖哥,現在請以指風再解我腎俞、三裡、維道、居停、中瀆、陽輔各穴,然後再告訴你事變真相!”

陳霖不由咋舌,她的穴道被制竟有如此之多,而且遍及上中下三盤,難怪她口不能開,身不能動,當即依言解了她所說的各穴。

陳幼梅迫不及待的道:“楚幫主,你的功力未受損吧?”“沒有!”

“那你可以自脫捆縛了?”

“不能!”

陳霖兄妹同感一震,異口同聲的道:“爲什麼?”

“我不能動!”

陳霖駭然道:“你不能動?”

“是的,令壇之內,滿是炸藥,只要我微一動彈,立刻就會爆炸?”

陳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那該如何辦呢?”

楚玲慘然一笑道:“毫無辦法,只有死路一條!那位是……”“舍妹陳幼梅!”

“哦……當時若非令妹阻止,此刻你已骨化飛灰!”陳霖心頭一陣猛震之後,激動的道:

“玲妹,總得想個辦法……”

“沒有用了,你們無法踏進令壇半步,而我不能移動分毫?”

“難道……”

“現在聽我說,血洗本幫的是白骨教主和手下數十高手!”陳霖登時煞上眉梢,恨滿胸膛,狂吼道:“白骨教將寸草不留!”

陳幼梅也不由氣得渾身直抖。

楚玲接下去道:“白骨教主已然知道你的身份,‘血魔’就是你的化身!”“這惡魔何由知悉?”

“你記得在古廟誅殺‘四毒書生’之時,以‘血魔’的姿態現身,以‘活閻羅’的面目殺人,‘白骨教主’在殿外與‘黑衣羅剎第二’交手之際,曾一度迫近殿門,被他瞧得一清二楚!”“哦!玲妹是聽他……”

“我被制之時,‘聽宮穴’未被點上,所以他們的談話,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白骨教主對八旗幫下手的目的何在?”

“要毀去你!”

“我?”

“不錯,我們相約在本幫總舵會合的消息,不知怎樣被泄,所以‘白骨教主’先血洗本幫,然後把我制在此地,預埋炸藥,等你落網!”楚玲說到這裡,目眥欲裂,玉牙幾乎咬碎。

陳霖咬牙切齒的道:“白骨教我誓必殺他個雞犬不留!只是,玲妹,我做了天下第一罪人!”

“爲什麼?”

“因了我一人而使貴幫灰飛煙滅!”

“不,霖哥,不要太過自責,問題全在白骨教主一人!”陳霖沉痛無比的道:“玲妹,白骨教主就是‘百幻書生’的化身……”

“噢!真的?”

“原來的白骨教主,已被‘百幻書生’兄妹謀算拋屍絕谷弱水之濱,百幻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必欲得我而甘心!”楚玲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霖哥,這些都是天公的殘酷安排?”

“是的,但我仍是罪魁,將對貴幫終生負疚!”

“霖哥,我希望聽你親口說一句?”

“什麼?”

“你……你……愛我嗎?”

陳霖尷尬的道:“玲妹,這個……這個……”

“霖哥,你吝嗇一句話!”

“不,玲妹,你知道……”

“你有未婚妻,還有愛人吳如瑛……”

“她……她死了!”

“誰?”

“吳如瑛!”提到吳如瑛,陳霖腦海裡立即又浮現那慘絕人寰的一幕,聲音竟然有些硬嚥。

楚玲駭然道:“怎麼死的?”

“如她從前的留書所言,她和她的母親都死了!”

“她殺了她的母親?”

“不,江湖一美何豔華自殺,她,也跟着自殺了!”“哦,霖哥,原諒我提到使你心碎的事!”

“玲妹,敝師叔和師妹他們沒有到貴幫……”

“有,他們聽說七大門派已然派出高手近百人,由‘少林癲僧’和‘武當狂道’率領,馳往白骨總壇,所以在昨晚動程走了,我留下來等你,怕錯過了,想不到今晨即發生這慘案!”陳霖心中不由慌亂起來,如果不設法趕上七大門派和師叔們的話,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在“白骨教”毒的攻勢下,只可能會被一網打盡。

楚玲悽然道:“霖哥,我知道你該走了,你說,你愛我嗎?”陳幼梅低聲道:“哥哥,別讓她失望,唉!又是一個癡心紅顏!”

陳霖囁嚅的道:“玲妹,你知道我愛你的!”

楚玲突然發出一陣比哭還難聽的狂笑。

笑聲使得陳幼梅和陳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久久,笑聲方落,幽幽的道:“霖哥,在這最後一刻,我樂意聽到你說這句話,現在,你可以……走……”

“什麼?玲妹,你……”

“我嗎?將與本幫同一命運!”陳霖心裡一陣刺痛,咬牙道:“不,玲妹,我必須設法讓你脫困!”

“不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

說着舉步就要向令壇門檻跨……楚玲厲聲喝道:“你與我站住!”

陳霖只好收了那隻跨出的腿。

楚玲接着道:“你這種動作無異是飛蛾撲火!”

“玲妹,我能眼看着……”

“如果你犧牲了呢,放着大仇誰去報,天下將遭白骨教的荼毒!”

陳霖剛經過吳如瑛一場裂肝斷腸的慘劇,現在,又面臨另一幕錐心刺骨的慘景,他感到一種心靈被撕裂的痛楚,全身起了一陣痙攣,幾乎立足不牢,俊面也呈現一片蒼白之色。陳幼梅愴然道:“楚幫主,我們再從長計議?”

楚玲淒厲至極的一笑道:“不中用了,除非是安裝炸藥的人,來把這佈置撤去,你認爲可能嗎?”

陳霖急接口道:“玲妹,我一定找到那安裝的人,只要你能忍耐一段時間!”

“你到哪裡去找?”

“這個……”

陳霖被問得愣住了,是的,到哪裡去找,心念一轉之後,道:“上白骨教!”

“你知道這惡毒的佈設是什麼人所爲?”“誰?”

“‘百幻書生’親手做的,你能迫使他就範嗎?”

陳霖又是一窒,的確,殺死“百幻書生”不難,迫他就範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楚玲接着又道:“同時,百幻書生既有這個安排,必然在附近設有眼線觀看效果,你走後,難保沒有人出來引發炸藥,再說‘八旗幫’算是在我手裡被毀,如我偷生人世,將何以對先父和幫中罹難者在天之靈?”

“你不謀復興?”

“告訴你不可能了,一切都成定局,霖哥,我求你,趕快離開,你不能再讓小翠姐姐等人落入‘百幻書生’之手,否則‘桐柏’一派也將……”

陳霖悚然而震,但他勢不能任由楚玲這樣犧牲生命,自己的良心如何能安。

沉默-三個人誰也不再說話,各自讓不同程度的痛苦啃齧着心靈。這是一幕生離死別的戲,陳霖又一次當了主角。

陳霖不曾體驗過死亡的況味,因爲人只能死一次,但,現在,他感覺比死還要難過百倍。

以他的蓋世功力,竟然無法挽救衷心傾戀自己的人的生命。難道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踏上死亡的路?

突然楚玲打破了沉默,顫抖着聲音道:“霖哥,我答應等你,你馬上動身去尋‘百幻書生’吧!”

“真的?”“真的!”

“你不騙我?”

“不……騙……你!”

“我留舍妹在這裡守護你?”

“不,她如果留下,後果將更嚴重,暗中伏匿的人會馬上引燃炸藥!”

陳霖熟視了楚玲片刻,道:“玲妹,你必須忍耐到我回來?”“好!你倆放心的離開吧!”

陳霖轉向陳幼梅道:“妹妹,我們走,‘百幻書生’可能已經回山,也許我們能在途中碰頭也不一定,那樣的話,時間將更縮短,玲妹也少受些苦!”陳幼梅萬分無奈的點了點頭,向令壇內道:“楚幫主,請你忍耐?”

“謝謝你,姑娘!”

陳霖萬分依戀的怔視了楚玲半刻,一咬牙,和陳幼梅轉身馳出“八旗幫”總舵。

楚玲在陳霖兄妹轉身馳離之際,兩行淚珠,滾下了蒼白的粉腮!

陳霖和陳幼梅方出總舵大門,身後傳來一聲天坍地陷的巨響,接着是一片牆倒屋坍之聲。

“玲妹完了!”

陳霖狂叫了一聲,轉身奔進大門,一看,身形連搖幾搖,仆地栽倒。

陳幼梅尖叫一聲:“哥哥!”疾以手指戳向陳霖的“天殷穴”!陳霖長長地哼了一聲,甦醒過來,淚如泉涌,嘶聲喚了一聲:“玲妹!”

只在轉眼之間,一座令壇,變做了一堆瓦礫,不用說,楚玲已被炸得粉骨碎身。

陳霖在忍受了一刻極度的痛楚之後,霍然起立,滿面殺氣蒸騰,對着那堆瓦礫道:“玲妹,你等着吧,白骨教衆的血,便是我的祭禮!”

祝禱畢,一拉陳幼梅的手道:“走!”

倆人再度彈起身形,離開八旗總舵這一片傷心之地,回頭奔向“白骨教”方向。

陳霖的心沉重得像鉛塊,接連兩度的重大打擊,幾乎使他精神崩潰。

另一方面,心裡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殺!

這是恨、仇、怨、憤等融合而成的。

他極端的需要發泄,而對象當然是“白骨教”。

他傾心相愛的心上人-吳如瑛,死了,帶走了他全部情感。

另一個癡心的女子-楚玲,也死了,他沒有給她什麼。“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他情不自禁的脫口低吟,聲音中充滿了淒涼、哀傷、痛苦……太大的哀傷,是無法以言語勸慰的!

陳幼梅沒有作聲,她知道現在勸慰是多餘,她只在心裡,對她這人中之龍的異母哥哥,寄以一份深深的同情。他把身法施展到了極限,像一縷輕煙似的,似乎這樣心裡感覺得好過些。

“哥哥!”

陳霖應聲一剎身形,見陳幼梅已被自己拋落數十丈之遙,不禁從心裡升出一絲愧疚,心想,自己是失態了。

陳幼梅追上來,已是香汗淋漓,嬌喘不勝了。

一路上,陳霖把父母被害的經過和自己的遭遇等,詳細的告訴了陳幼梅,聽得陳幼梅淚如泉涌,唏噓不止。

在世上,兄妹倆成爲唯一相依的親人!

幕阜山遙遙在望。

顧盼間,兄妹倆進入山區,遙望白骨總壇所在地的那座孤峰,陳霖的眼紅了,殺機雲涌而起。

陳幼梅以充滿訝異的聲音道:“奇怪,爲什麼李師叔和各大門派的人蹤跡不見,莫非他們已直闖總壇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後果相當嚴重,單隻‘白骨鎖魂大陣’和‘死亡地帶’兩重險阻,對方不必費一兵一卒,就可使他們全軍盡沒?”陳霖頭一搖道:“不可能,他們都是老江湖,不會如此孟浪行事!”

“我們的行動如何決定,是否要會合……”

“不!我們現在就闖!”

“如果‘百幻書生’不在教中呢?”

“先毀了他的老巢,再找他!”

驀然-一道紅色火焰,劃空而起。

陳幼梅脫口道:“信箭,我們的形跡被發現了!”陳霖恨恨的道:“管它,我們明闖,哦!妹妹,你暫時用這劍!”

說着,把吳如瑛留贈的那柄“無虛劍”遞了過去。陳幼梅雙手接了,陳霖又道:“妹妹,見人就殺,不留半個活口!”

“我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暴喝之聲,倏告傳來!

兩人身形一緊,疾朝聲音傳來之處,彈身奔去。

山腳下,人頭攢動,形成了一個大的包圍圈,全是胸繡自骨骷髏頭號誌的人物,人圈之中,傳來陣陣的暴喝聲,掌風擊撞聲。陳霖神目如電,看出被圍的僧道俗全有,顯然是七大門派高手,身形一緩,沉凝向陳幼梅道:“他們被圍在這裡!”陳幼梅精神一振道:“我們衝!”

就在此刻-場中打鬥戛然而止,人圈倏地裂開一條縫,一個白慘面孔,身着半截骷髏衣的白髮老者,向陳霖兄妹迎面而來。從這老者的號誌看來,地位可能僅次於教主。

陳霖不自禁的止住身形。

雙方相距不及兩丈。

那白髮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夫該稱你‘血魔’還是‘活閻羅’?”

陳霖雙目煞芒閃爍,面罩恐怖殺機,冷聲道:“你是誰?”“白骨教總護法喪門神洪進!”

“你們教主可在此處?”

“嘿嘿嘿嘿,敝教主還不屑於對這羣自命名門正派的人出手!”

“我問你他現在何處?”

“總壇之內恭候大駕!”

陳霖冷哼一聲道:“好極了,總算沒有撲空,現在本掌門人先打發你!”揚掌就待……

“喪門神洪進”一側身道:“且慢!”

陳霖不期然的一收掌勢,道:“你還有什麼遺言交待?”“小子,話不要說得太滿,你是哪一門派的掌門人?”“血影門!”

“血影門?”

“不錯,血影門第三代掌門!”

“喪門神洪進”一怔之後,陰惻側的道:“陳掌門人來意如何?”

陳霖劍眉一挑,道:“血洗白骨教!”

“喪門神洪進”面上神色不變,冷冷的道:“當然,閣下可能會辦得到,不過請問七大門派和桐柏餘子和閣下是否是一道的,抑是……”

“一道又怎樣?”“那就得請閣下考慮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請看!”用手一比那些合圍的教中高手,又接着道:“只要老夫一聲令下,人圈中百多條性命就算毀了!”

陳霖一看,只見那些白骨教衆,全部手持一根竹筒也似的東西,對準場中,不言可喻,那竹筒之中,必是“四毒書生”所煉製的那種毒絕天下的藥粉。不由目眥欲裂的道:“你敢!”

“喪門神洪進”毫無懼色的道:“這有何不敢?”

陳霖咬牙切齒的道:“從你這老匹夫開始,我不會放過半個白骨教徒!”陳幼梅在陳霖身後,也不由氣得杏目圓睜,花枝亂顫。

“喪門神洪進”冷笑一聲道:“我相信閣下有這功力,而且再毒的藥物,也奈何不了你,可是,當你出手之際,就是場中百多人喪命之時!”

陳霖氣得肝膽皆炸,恨不能一掌劈死這眼前的白骨教總護法。

如果陳霖出手的話,場中所有被圍的各門派高手,勢非全部被毒殺不可。他不自禁的把目光從那裂開的人縫裡,掃向場中,不由猛可裡打了一個寒顫。只見場中,連“癲僧”“狂道”在內,每一個人都面露駭容,不時的把目光飄向那些手持毒粉噴筒的白骨教徒,“飄萍客李奇”,未婚妻鍾小翠,“猴叟曹貽”赫然也在其中。

他躊躇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真的不敢率爾出手,當下厲聲道:“洪進,撤開人圍!”

“辦不到!”

陳霖心念急轉彎道:“目前只有出其不意的制住這白髮老頭,要他下令撤圍,否則今天的局面簡直不堪設想……”

心念未已,只聽“喪門神洪進”冷哼一聲道:“閣下最好不要打什麼主意,只要你一出手,就等於老夫發出噴毒命令一樣,所有本教的在場者,將同時噴出毒粉,場內所有的人,轉眼之間便化劫灰!”

陳霖頓時涼了半截。

雖然他恨得幾乎要發狂,但卻不敢貿然動手,他不能犧牲那麼多的正派人士,何況還有鍾小翠等人在內。

怔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話道:“老匹夫,你準備怎麼樣?”

“喪門神洪進”陰陰的道:“很簡單,只要閣下當衆聲明,永不與本教爲敵,並請令妹留在本教,老夫立刻下令撤圍。”

陳霖厲聲道:“辦不到!”

陳幼梅也忍不住嬌斥一聲道:“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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