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伶俐和蘇小格被人叫過來的時候，急救車已經等在了門口。幾個急救人員，滿頭是汗的將倒在玻璃碎片中的達琰合力擡出來。因爲害怕他身上有刺入生命要害的玻璃碎片沒拿出來，而不敢輕易搬上急救車送往醫院。
只能讓達琛雙手撐着他的身體，幾個人慌忙的用鑷子從他身體上拿下一片一片尖利的玻璃碎片。
達琰剛剛被砸的昏了過去，此刻卻因爲周身細密的刺痛，悶哼一聲慢慢醒轉。急速的吸着冷氣“手！琛，手！”
達琛紅了雙眼，低頭才發覺達琰的右手掌心，橫着寸許的玻璃碎片。深刺皮肉，創口皮肉翻起……
琰說想做醫生的，一名拿着手術刀的，錯在分毫就會危機生命的職業。
可是他的手……
他的手……
“他的手，醫生，他的手！”琛竭力支撐着琰的體重，十六歲的孩子，望着兄弟渾身被血沁透的樣子，眼底都紅了，睜的老大。
被送到醫院已是半個小時之後，達琰再次昏過去。右手玻璃刺斷了手筋，手術後不會像原來那樣精巧，專注過度，手大概會無力發抖。
那麼他的夢想呢？達琛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遠遠的，就聽見醫生跟他的母親和姑姑說話“傷口雖然看着恐怖，恢復後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
“拿手術刀呢？”達琛坐的有點遠，沉聲提問。
那樣總是神采奕奕的一個人，此刻自己的孿生兄弟躺在裡面，他只覺得渾身依舊奇異的發着疼，整個人的精神都很萎靡。
“手術刀？”那醫生聞言一驚，輕輕扯下帶在臉上的口罩，喃喃到“那孩子的夢想莫非是做名醫生？”
“他還能不能拿手術刀？”達琛不等醫生回答，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領子。
“手術刀在手，差之分毫，就會要了人的性命！我想那孩子，這輩子大概跟醫生這個職業是無緣了。”
達琛只覺得嗡的一聲耳鳴。哐當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今天早晨琰才一臉認真的跟他說，喜歡拿手術刀的……
如果不是他，琰此刻就不會昏迷在牀上，如果不是他……
醫院的走廊上，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達琛擡頭，看到父親和爺爺腳步混亂，快速從一邊跑過來。“孩子怎麼樣？”
還沒走到薛伶俐的旁邊，達語就急急問了一聲。
“手術已經結束了，沒有，沒有生命危險！”薛伶俐聲音在抖，整個身體靠在蘇小格的身上，一臉的餘悸。
達語沒有說話，擡手握了握妻子的肩膀。
“另一個受傷的人呢？”他問。他說的是蘇沐。
“那個孩子雖說受傷嚴重，腹部斷了一根肋骨，左臂骨折！不過已經甦醒，沒有生命危險。”醫生看着他們這一家人的陣仗，簡單做了回答，便轉身走了。
達琛頭垂的很低，坐在凳子上，目光空了似抿着嘴巴。他父親達語走到他的身邊的時候，都沒有覺察。
“怎麼回事？”達語聲音很冷。
“都是，都是那個可惡的傢伙，誰讓他欺負囡囡。我才……”
“啪！”
達琛的話還沒說完，達語一巴掌就摑在他的臉上“你將人打成那樣還有理了！”
達語雖說有幾年沒對誰動過粗了，可是畢竟是練過的，下手時心裡又憋着股狠勁兒。
一巴掌扇過去，達琛臉上立馬青腫起來。
薛伶俐看到兒子捱打，從一邊跑過來，“你幹什麼打他！”張開雙臂護在兒子身前。
以前，達琛、達琰不聽話闖了禍的時候，達語覺得跟他們講不通的時候，也時常用拳頭教育他們。可是那時候，薛伶俐看見，也從未這樣護着過。
“媽你別管，是我不好。”達琛用力將母親自身邊拉開，站起身來垂頭立在達語面前“不是我太沖動，琰就不會受傷，趟在病牀上。”
達語聽他認錯反而一時下不了手了，說“不說琰現在如何，就說那個人若要執意告你，你就等着在監獄裡懺悔吧！”起身，擡腳就往達琰的病房去了。
今天，囡囡原本是被穆晰然帶過去玩的，結果穆晰然在那邊見到了唐婉，兩人聊起來，就將囡囡丟在了攝影棚那邊給忘記了。出了事兒後，晰然就被蘇小格一頓臭罵，叫她先帶嚇傻了的囡囡回去。
剛一回到家，就又被剛剛從達語那邊聽到信兒的哥哥穆啓然一頓狠罵，趕了回去。
囡囡是真的被嚇壞了。整張小臉都煞白煞白的，穆啓然跟她說話，她也充耳未聞的，直直進了自己的臥室，將自己鎖在裡面。
弟弟之璟，在外面拍着門叫了半天，她都沒開。
穆啓然很急，站在外面輕聲跟她說話“剛剛你大舅舅打來電話，說你琰哥哥手術已經結束了，很成功，沒什麼大礙。”
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過許久又說“你媽媽也打電話回來了，問你要不要去趟醫院，看看琰？”
囡囡還是沒有出聲。
到傍晚的時候，因爲一直擔心，而蹲坐在外面聽着姐姐動靜的之璟突然聽到“咔嚓，咔嚓”什麼被剪斷的聲音，嚇一跳，揚聲衝樓下的穆啓然叫，“爸爸，你快來。姐姐房子裡有奇怪的聲音。”
穆啓然沒辦法，只好拿了備份鑰匙出來，在外面敲敲門，說“爸爸開門進來了哦。”
哐當推開門，囡囡就端端站在臥室中間。地上，全是絲絲縷縷的她的頭髮，原本一頭自小留起來的漂亮長髮，被她剪得亂七八糟，露出耳朵。牀上丟着她早晨穿出去的，漂亮的小洋裝。
“你，怎麼把頭髮給剪了？”穆啓然看着女兒的臉，見沒什麼大事，心裡稍稍放心了一點。
“我想去醫院看琰，”她說着話，就抓過丟在牀上的藍色運動服套在身上，頂着一頭七長八短的頭髮往外走。走兩步，才說“之璟，要不要陪姐姐去？”
“我開車帶你們過去吧。”穆啓然原本就想去趟醫院看看情況，可是囡囡情緒不穩定，就不敢把他們姊妹兩個小孩子丟在家裡。
在車上，穆啓然看着囡囡那張原本天真懵懂的小臉，瞬間長大了似的，忍耐的、緊張的繃着。就心疼的摸摸她的頭，說“不是囡囡的錯，琰不會怪你的。”
囡囡是這一大家，這一輩兒中唯一的女孩子，又是蘇小格期盼了許久才懷上的，所以自小大家都格外的偏寵着她。連小她四歲的弟弟之璟，從小都受了他們的影響，剛剛會說話的時候，都會張開下胖胳膊護在她的身前，說出“姐姐別怕，有，有我保護你。”這樣可愛的話來。
所以，她幾乎是在他們這些人，爲她創造的一個真空的世界裡長大。雖然遺傳了她父母的高智商，卻生性天真懵懂。遇到事兒，都有家人在背後
替她處理清楚，根本不讓她看到這個世界的黑暗面。
今天這樣可怕的場面，還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到醫院，達琰已被注射了止疼劑睡着了。
達琛還在外面的休息室裡守着，只是鼻青臉腫。一看就知道，不知道怎麼又被他老爸給胖揍了一頓。
囡囡自病房裡出來，看着垂首坐在沙發裡發呆的達琛，悄悄坐過去，說“對不起。”達琛擡頭看看她，搖搖頭，又將目光停在她的臉上，微微皺了皺眉，擡手揉了一把她亂糟糟蓬在腦袋上的頭髮，說“憤怒的小鳥一樣，真醜！”
他突然想着，如果是琰的話，肯定會說“囡囡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將自己打扮的這麼少衆。” 便又沉默着垂下了頭。
“舅舅爲什麼打你？”囡囡擡手扒拉了一下被達琛弄的更亂了的頭髮。擡手，猶豫一下，手指輕輕觸到他青腫起來的傷口上，只聽他嘶的輕吸口氣別開臉。
“我做了混賬事，捱打是應該的。”達琛還是第一次，捱了打沒有咋咋呼呼的四處告狀爭辯，這麼服氣。
薛伶俐坐在裡間輕聲的抽泣着，蘇小格在一旁安慰。“達語也是又心疼又氣，下手一時沒了輕重。”
穆啓然留囡囡在達琛身邊，順手幫他們掩上屋門，就帶着之璟出去了。
剛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沒想就在醫院的走廊裡看到站在窗口吸菸的達語。
“你怎麼下手那麼狠？看琛的臉，都成什麼樣了！”穆啓然說。
達語對着窗口皺眉吐個菸圈，才說“他把人家直接打進了重症監護室，又連累琰受了那麼重的傷，暫且不說琰以後怨不怨他。光那個叫蘇沐的小夥子若站出來告他，他也得去監獄裡反省好幾年。”
穆啓然聞言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看來是達琛一個人將所有的責任都一肩抗了。
“都怪我們，沒看好囡囡才……”穆啓然的話，被達語回頭一個刀子樣的眼神兒給截住了。
“他們保護囡囡是應該的，只是，我不想我的兒子們跟我一樣，對這個社會上的許多規則毫無概念的，只會用拳頭跟人講道理！”達語又深吸一口煙說到。對這個教育兒子，都是拳頭政策的人，這還真是矛盾，卻又不得不讓人感嘆父母用心良苦。
“對了，囡囡的新發型是怎麼回事，還有那身水桶似的衣服。原本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麼弄成那個樣子？”達語問。
“嗨，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子裡，一會出來，就那樣了。現在的孩子，心思敏感細密，真不知道她想什麼！”穆啓然也從達語手裡抽出一支菸來，點燃了吸一口。
“真不愧是小格的親女兒，連表達情緒的方式都一樣一樣的。”達語說着，表情微微放鬆下來。
已經身在軍校兩年的顏肅，不知道怎麼聽說這事情。晚上也打了電話給達語，問了問達琰的情況後，開口就說，“琛那小子，你若真覺得管不了，乾脆送到這裡吧。我保證幾年以後，還你一個懂事沉穩的好兒子。”
顏肅從小就偏愛比較匪氣的達琛，叔叔侄子兩個，前腳打架，後腳好的能穿一條褲子的事兒常有。前年顏肅高考後，沒去清華讀書，到被特招進了軍校。自己進去的時候，就興沖沖誘拐了達琛很多次，達琛卻一臉不屑，說自己要做又帥氣又有型的服裝設計師。
這次看來到是個契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