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年小小任性的小嗓音裡，卻已經有了隱隱的小顫聲。
擁有高智商的槿年早就從陸景行隱晦的生病論裡明白過來，葉兮根本不是普通生病不願意醒來需要他哄那麼簡單。
他知道，她現在的情況一定是比生病更嚴重的狀態。
心電監護儀上越來越強烈的生命跡象，竟是讓陸景行雙眼一紅，低頭看着葉兮緊聲道，“宋宋，槿年現在還不到兩歲，你忍心讓他這麼小就失去他最重要最愛的麻咪嗎？宋宋，就算不爲了自己，你也要想想槿年，槿年不能沒有你！”
瞿曜庭捧着葉兮的雙手不直覺的握緊，重瞳漆深處是滿滿的震愕和一抹說不清的深濃情緒。
疼痛擠壓着他的髓骨，喉嚨裡的血泡一顆一顆被利器所蟄穿，血水，順着他的咽喉滑進他的身體裡。
腦子嗡嗡反覆響着兩句話。
“再過四個月是我兩歲生日”、“槿年還不到兩歲”……
不到兩歲，再過四月……
孩子……
他幾乎快忘了，當初，他們還孕育了一個孩子。
如果孩子還在，孩子還在……也快兩歲了吧！
“準備。”
耳廓傳來陸景行低沉嚴謹的嗓音。
瞿曜庭壓着喉嚨，複雜震痛的目光從手機落在葉兮的臉上，在靈魂深處，繾綣懇求的低喚：小兮兒……
“稍後取出子彈勢必會引起心臟處傷口大出血，準備好止血和氧氣罩。來兩個人摁住她的四肢，以防取子彈時太過疼痛，麻藥不管用，她忍受不了掙扎……”
陸景行說着，對着手機道，“槿年，繼續和麻咪說話，麻咪需要你。”
“好。”槿年糯糯的回，聲音裡感染到陸景行嗓音裡的緊張而顫咽“麻咪，你不要丟下槿年，麻咪……”
一句話，讓瞿曜庭心房震顫，漆深的眼潭涌出顆顆滾燙的血珠。
陸景行抿緊雙脣，雙手嫺熟使用手術刀切開葉兮傷口的皮膚，那洶涌往外冒的血水，讓他暈眩，額頭亦漫出層層冷汗。
雙脣被他抿得發紫，眼睛不敢離開片刻的盯着她的傷處。
子彈從葉兮傷口取出的那一刻。
手術室內傳來女子痛哭的嘶叫聲。
葉兮疼得身子痙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近乎透明的白，疼痛讓她咬緊了下脣，沒一會兒，下脣便被她咬破，可她仍然在用力的往下咬。
有沒有體會過心臟被撕成一片一片，痛到無法呼吸無法言語的感受？
瞿曜庭現在就有，錚錚鐵骨的男人傾身吻住她發白的雙脣時，淚流滿臉。
“小兮兒乖，一會兒就不疼了，忍着點……老公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陸景行聽着男人的話，嘴角淡出澀意，卻不敢分心，快速替葉兮包紮止血。
一切完畢的那一刻，手術檯上的葉兮，卻突地揚高脖子，心電監護儀上心電圖，在下一刻，形成了一條沒有生命跡象的直線。
安靜，死亡一般讓人窒息的安靜，包裹着手術室內的每一個人。
“小兮兒……”
男人嘶厲的咆哮聲，在心電監護儀歸於平靜的十幾秒後，久久響徹飄蕩在手術室內。
兩個月後，香城公寓。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兩年前發生的事，現在又重複有意思嗎？”齊頌青着臉，一向吊兒郎當的俊臉上，此刻卻被嚴肅憤怒和緊張所替代。
他一手扶着男人後背，一手握着男人精壯的手臂，對另一邊同樣扶着男人的霍丞商埋怨。
霍丞商沉沉蹙着眉，鼻息間是男人身上溢發的濃烈酒精氣，腳步迅疾朝電梯的方向走，“先送他去醫院吧。”
齊頌嘟囔，拖着身形高大的男人怒氣衝衝的走進電梯。
一進電梯，他便將壓在他身上的男人一把推給了霍丞商。
怒得叉腰在電梯裡來回走，“真是夠夠的了！兩年前小三嫂出事後三個月，前一個月倒是雷厲風行手腕雷霆，一口氣弄垮了楚凌天在b市的所有產業，硬是將楚凌天趕出了b市。”
“後兩個月就把自己關在公寓裡成天成天的玩兒自閉，酒精恨不得是一噸一噸往他肚子裡送。你說說霍哥哥，那兩個月咱們光是送他去醫院就送了多少次？數不清了是不是？對不對？”
“喝酒喝到胃穿孔，生命垂危又怎麼樣？搶救過來不照樣繼續接着喝？霍哥哥，你別看三哥的身體表面看棒棒的，那三個月的酗酒不知道給他的身體留下了什麼隱患！”
“現在呢，現在又是如此！半個月就把這次刺殺他的罪魁禍首瞿莫寒弄進局子裡給整殘了，估計下半輩子除了在監獄裡生不如死了此殘生以外沒有別的選擇了。可剩下的一個半月呢，他老人家倒好，重蹈覆轍！才一個半月，咱們送他去醫院的次數不下十次了吧？”
齊頌呲牙瞪着瞿曜庭，“把我逼急了，再讓蒹葭給他好好‘上一課！忘掉那些，嘶……”
齊頌話還沒說完。
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猛地擡起了頭，重瞳深銳如劍，涼颼颼的盯着他，從牙縫裡擠出醉濃卻陰翳的三個字，“你試試？！”
“……”齊頌臉頰一抖，縮肩膀，“我說着玩兒的三哥，您，您千萬別當真啊三哥。”
聽到齊頌說完，男人又一下子垂了頭。
齊頌黑線直冒，慢慢走向瞿曜庭，伸出一根手指試探的戳了戳瞿曜庭的胳膊。
瞿曜庭沒反應。
齊頌大着膽子又戳了兩下，還是沒反應。
齊頌這才往後靠在電梯一側的牆壁，撫着心口喘氣。
霍丞商見齊頌這樣，冷硬的嘴角無語的抽了抽。
這傢伙也就趁他家三哥意識全無纔敢囂張囂張。
“慫！”
霍丞商賞了齊頌一個字。
齊頌當時就不幹了，挺直腰板，特爺們的看着霍丞商，“我那是慫嗎？是慫嗎？跟一個醉鬼一般見識多掉份兒？我那是讓着他，讓着他懂不懂？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霍丞商皺眉，一本正經道，“很好，你既然這麼有骨氣，等你三哥清醒過來，肯定不怕我把你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他吧？那什麼……掉份兒……”
“……”齊頌瞪眼，靠，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