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扔在腳邊的劍鞘,遊驚魂又驚又怒,便欲提劍阻攔。
此時,卻見水仙從院外匆匆而來,跑到遊驚魂身邊低聲道:“少主,剛剛隨蕭姑娘而來的一個仙樂教女子不知去了哪裡,我沒看住,整個院子都找不見她,我懷疑她們另有圖謀。”
儘管水仙的聲音很低,但也沒能逃過蕭琴靈敏的耳朵。她聽說有一人不見了,便猜想是南宮乙擅自行動了。雖然南宮乙提出要來追魂莊打探追魂夫人的底細,但二人並沒有時間細說,蕭琴也不知他有何打算。此時南宮乙孤身一人消失在院中,她不禁擔心了起來。
但蕭琴裝作沒聽見,轉身出了別院,果然見院外只有環佩一人候在那裡,正欲上前詢問,卻聽身後遊驚魂的聲音道:“這就要走了?你帶來的人不打算都帶回去嗎?”
蕭琴一陣心虛,遲疑片刻,轉身道:“此番前來多有打擾,我們兩日後名樂山再見。”
遊驚魂上前一步,沉聲道:“你來找我,究竟所爲何事?”
“我只是來要回我的琴,至於護教爭選一事,隨緣就好,我不強求。”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爲何你帶來的人會少了一個?”
蕭琴強作鎮定,說道:“我也正想問你,爲何我教的姑娘會在你府上消失不見?難不成是你的手下見她姿色頗美而將她給扣押了下來?”
一旁的水仙怒道:“胡說八道!有你在,我們怎麼會看上別的姑娘?要扣押也是扣押你。”
蕭琴先是一愣,緊接着臉上一紅,反倒被水仙的胡言亂語說得啞口無言,只好低聲問環佩:“你可知冰清去了哪裡?”
環佩會意,搖頭道:“起初他一直在我身邊,但一個不留神就不見了。如果不是被人劫走了,那可能是去找方便的地方時迷了路吧。”
“既然這樣,那我們去外面等他吧。”駱秋涼緊跟上來說道。
蕭琴尋思,如果南宮乙真的是去打探追魂夫人的下落,那他一定可以自行脫身,沒有必要在此多耽,便點了點頭,向遊驚魂道:“遊少主,告辭了。”
遊驚魂對於失蹤的仙樂教弟子既沒有證據,也沒有頭緒,只好跟在蕭琴等人的身後送她們出莊。哪知剛走了幾步,便聽迎面一個聲音道:“今日的追魂莊可熱鬧呀。”
一個女人的聲音,莊重之中帶着幾分嬌柔。
蕭琴擡眼望去,驚得停下了腳步。
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即便是母親秦水柔,與她相比,也遜色了三分。
女人四十,本應徐娘半老,能誇一句“風韻猶存”已實屬不易。
蕭琴見識過不少四十來歲卻風姿綽約、儀態萬端的女人。風流嫵媚如秦水柔,清麗端莊如馮秀清,霸氣凌厲如南宮夫人,冰冷高貴如催命琵琶。
而眼前這位夫人,卻好像受上天眷顧一般,獲得了屬於女人應有的所有美麗。她一身墨綠色長裙款步而來,步伐輕盈無聲,是身姿之美,更見武功之高。
見這位夫人走到自己身前,蕭琴不禁嚥了下口水,險些向後退了一步。但她穩住了下盤,不知何來一股勇氣,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這位夫人完美無瑕的臉。
絕代風華,嬌而不豔,令人望而生敬。
這張臉美得讓人不敢逼視,除了蕭琴和遊驚魂,其餘人都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就連不可一世的駱秋涼也將目光瞥向了別處。
無需介紹蕭琴也能猜到,這便是武林第一美女追魂夫人。
難怪遊驚魂看自己第一眼會說出“很一般”、“不算出衆”這種話。追魂莊裡有這樣的女人,他又怎會將別的女子看在眼裡呢?
念及此事,蕭琴不禁黯淡了目光,她雖不至於自慚形穢,卻也失去了逼視的力氣。
但追魂夫人一雙妙目卻一直盯着蕭琴,踱步在她身旁轉了一圈,最終衝她溫柔一笑,氣若幽蘭地道:“好美的女娃娃。”
蕭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想到如此美麗的夫人居然會誇自己好看。
“夫人,你怎麼出來了?”遊驚魂上前一步道。
追魂夫人擡眼看着遊驚魂,有些嬌氣地道:“莊上有如此漂亮的姑娘,爲何不帶給我看看。”
她的語氣似埋怨,又似撒嬌,蕭琴不禁猜測她與遊驚魂的關係,說是母子但她顯得過於年輕,說是情人又有一種不倫的味道。
遊驚魂道:“她是仙樂教的人,不是莊上的姑娘。”
追魂夫人道:“我知道,這張臉一看便知,她是秦水柔的女兒。”
蕭琴心中一驚,她難以相信追魂夫人僅憑相貌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追魂夫人見蕭琴一臉吃驚,微笑道:“你一定很驚訝吧,我爲何會知道你是誰。因爲你的眼睛很特別,這世上只有兩雙眼睛敢如此大膽地直視我,一雙就是秦水柔的,而另一雙就在這兒。只不過,你這雙眼睛……”追魂夫人忽然伸手托起蕭琴的下巴,充滿憐惜地打量着道:“有些可惜……”
蕭琴不敢甩開追魂夫人的手,只好退後一步,拱手道:“晚輩蕭琴拜見追魂夫人。今日登門多有叨擾,不過……教中還有些事情,這就告辭了。”
追魂夫人不急不緩地道:“急什麼,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
衆人均是一愣。
遊驚魂道:“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家裡難得有客人,就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嘛。”追魂夫人又向駱秋涼看去,“小狂笛,多年不見,我們也來敘敘舊吧。”
駱秋涼當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琴不禁皺起眉頭,她沒想到駱秋涼居然會答應。原本追魂夫人的出現就是計劃外的事情,如今又要留下來吃飯,她更加擔心下落不明的南宮乙。看這情形,他並沒能打探到追魂夫人的消息,那他又去了哪裡?
蕭琴來不及細想和拒絕,就被追魂夫人拉着離開了別院,來到西院的一處偏廳。
追魂夫人命水仙安排下人準備晚飯,拉着蕭琴在桌邊坐下。駱秋涼讓環佩在屋外候着,自己坐在了蕭琴身邊。遊驚魂無奈,只好在蕭琴對面坐下。
四人圍坐一桌,除了追魂夫人,三人表情都不是很自在。
讓蕭琴很意外的是追魂夫人對她竟十分和顏悅色,一直面帶笑容,還問起了她的父母和來太原的經歷。
蕭琴半真半假地應付答道,時不時看向駱秋涼,卻見她聳聳肩,一臉沒辦法的樣子。
而對面的遊驚魂一直眉頭緊鎖,看來他對這頓晚飯的安排並不滿意。
席間,駱秋涼向追魂夫人簡單說明了來意,雖不似對遊驚魂所說那般露骨,但追魂夫人一聽便懂。
“驚魂,兩日後去名樂山,我希望你能給我帶回來蕭姑娘成功當上護教的消息,要不然你就別回來了。”追魂夫人抿了口酒,別有深意地說道。
即便是蕭琴,也聽出來追魂夫人話中的意思,但她不明白這位夫人爲何要幫自己,她看起來比遊驚魂還難以捉摸。
遊驚魂卻狠狠地瞪了蕭琴一眼,不悅道:“這件事我自有主張,夫人不必操心。”
追魂夫人輕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說道:“孩子大了,就不聽話了……也是呀,你都快二十三歲了,早就是個大人了。什麼時候能帶個少夫人回家,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遊驚魂登時漲紅了臉,蕭琴和駱秋涼卻差點笑了出來。
忽然,追魂夫人拉起蕭琴的手,微醺着說道:“蕭姑娘,我瞧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又生得如此漂亮。如不嫌棄,可否下嫁我追魂莊?我莊上與你娘那一代便開始交好,如能聯姻,不僅解決了驚魂的終身大事,於你我兩家都是莫大的好事……”
蕭琴瞬間收回了剛剛的笑意,紅着臉道:“夫人不要開玩笑,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追魂夫人笑着道:“那就現在開始想一想。”
駱秋涼看得出追魂夫人有些喝醉了,只怕再說下去,蕭琴和遊驚魂的臉上都會掛不住,便插口道:“夫人說遲了一步,琴兒早就有心上人了。”
此話一說,另外三人都是臉色一變。
“秋姐姐……”蕭琴低聲嗔道。
追魂夫人惱道:“是誰呀?相貌、武功能比得上我們家驚魂嗎?”
卻聽“嚯”的一聲,遊驚魂突然站了起來,鐵青着臉冷冷地道:“我吃好了,暫且失陪。”說完,便要離開房間。
“站住。你若不吃了,就留下來服侍着,給客人們倒酒。”追魂夫人的聲音並不威嚴,卻令人難以抗拒。
遊驚魂登時滿臉紅通,頓了片刻,走到蕭琴身邊,十分粗暴地拉起她的胳膊,將她拽到門口,低聲喝道:“立刻帶着你的人離開,否則兩日後在名樂山上,我保證你做不成護教。”
蕭琴想將遊驚魂的手甩開,哪知他卻運起了內力,捏的蕭琴手腕生疼。
“你放手,疼……”
“放手。”
一個冰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是追魂夫人不知何時欺身而來。她抓起遊驚魂的手,輕輕一甩,便令他的手鬆開了蕭琴的胳膊。
追魂夫人的身法很快,手法更是四兩撥千斤。蕭琴雖猜到她的武功一定很厲害,卻沒想到她竟會對遊驚魂有如此壓制性的力量。這位夫人的武功很可能遠在駱秋涼之上,就算比起母親秦水柔,恐怕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蕭琴沒有心思多加讚歎。手腕處,五個紅紅的手指印清晰可見。她胳膊微微顫抖,沒想到遊驚魂會如此用力,竟有些被嚇到,說不出話來。
追魂夫人一臉憐惜地撫摸着蕭琴的手腕,向遊驚魂埋怨道:“你怎麼能對蕭姑娘下這麼狠的手?男人欺負女人,最差勁了。”
遊驚魂早就惱羞成怒,當下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偏廳,不知去了哪裡。
見遊驚魂離開,蕭琴趁機道:“夫人,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是驚魂惹你生氣了嗎?我這就去叫他回來給你陪個不是。”
“不用了,我不生他的氣,只是我真的該回去了。”
追魂夫人卻搖頭道:“女人不該對男人這麼寬容,否則他們會永遠騎在你的頭上壓着你,不管你是天香國色的美女還是武功高強的魔女……”
一直溫柔嬌媚的追魂夫人此時眼中卻露出了一道寒光。
蕭琴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卻聽出了一股屈辱和怨恨之情。
駱秋涼上前說道:“追魂夫人,今日就到此爲止吧。琴兒剛入教,如果在貴莊逗留太晚,教中姐妹難免會說閒話,有損琴兒清譽,還望夫人體諒。”
“清譽?”追魂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仙樂教的女人也會在乎清譽嗎?”
駱秋涼臉色一沉,卻沒有接話。
“當年你被逐出教的原因我可是一清二楚,堂堂狂笛竟會被男人所累,也是笑話。就連那個我看得起的秦水柔也爲了男人離開了仙樂教,真是可惜。”追魂夫人又指着蕭琴,道:“你也是,剛入教就有了心上人……你們仙樂教的女人,整天就知道想男人,還好意思跟我談清譽?”
駱秋涼沒有理會,走到蕭琴身邊低聲道:“我們走吧。”
哪知追魂夫人卻攔在門口,陰冷一笑,“你們不僅想男人,還把男人留在教中。這也就罷了,居然還帶着男人出門招搖。今日到我莊上鬼鬼祟祟的小賊,是誰的男人呀?居然還男扮女裝,真不害臊……”
蕭琴聽了,不禁身子一震,她說的人除了南宮乙還會有誰?她本打算就此告辭,卻瞬間方寸大亂,一臉焦急地看向駱秋涼。
駱秋涼知道蕭琴關心則亂,握住了她的手,擋在她身前道:“我不知道夫人在說些什麼,喝醉了的話還請早些休息。”
駱秋涼拉着蕭琴,繞過追魂夫人攔在門口的半個身子,又向門外的環佩使了個眼色,帶着二人沿來路返回。
夜色微深,黑雲重壓,靜謐的追魂莊充滿了詭異的氣氛,似邪非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