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很快他們都再次上牀了,只有張實還在地上,他趴在地板桌子前面,俯身在紙上亂寫着什麼,寫好幾張之後,一一鋪在桌子上,口裡還一本正經地念叨着什麼。雲皓問張實在做什麼,張實回答說自己在驅魔,還說他們寢室有妖氣,不想讓汪成龍的鬼魂找到寢室來。而當趙越說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鬼的時候,張實竟跟着說他也覺得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何岸搞不懂張實既然覺得沒有鬼,爲什麼又要在下面搞什麼驅鬼儀式,不過這也正常,張實本來平日裡不管做什麼思想都轉變得非常快,瞬間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關了燈,黑暗瞬間模糊了何岸的面目。別人此刻都在擔心的是汪成龍陰魂不散,而何岸睜着眼,看着深不見底的黑暗,他以前堅定地認爲,這個世界沒有鬼神,而此刻,他倒是真的希望死人是有靈魂的,他在悼念汪成龍,他希望悼念能夠是一場華麗的重生,而他在此,悼念汪成龍能夠如鳳凰涅槃般,轉世投胎下輩子做個快樂的人。他祈禱汪成龍那失落的笑顏,在天堂的路上,迴歸。何岸看破一個事實,又編制一個謊言,他覺得他像一隻做繭的蟲。他感覺着自己的毛細血管血液的流動,他祈求着汪成龍能夠明白他所做的,他不想看着木朽於林,風不吹也自爛。何岸想睡着,因爲睡着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是他擔心睡着後他會不會像經常夢到劉蘇,或者是夢到他母親那樣,夢到汪成龍今晚也同她們一起出現在他的夢裡,他每天在夢裡尋找着他母親的的身影,期盼着每天早起晚歸和劉蘇的相見別離,這是他活着的動力。雲皓突然說自己害怕,要求睡到何岸牀上來,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打斷了何岸的思緒,他想雲皓都這麼大人了,也經歷了那麼多的事,還有什麼好怕的。只不過現在天氣已漸轉涼,牀上多一個人也不會太熱,會有點擠但問題不大。這麼想着就答應了下來,雲皓飛快地下了牀拿着自己的枕頭,鑽到何岸的被子裡面了。“我在我的牀上都不敢往右看,老感覺右邊牀上睡着一個人”。雲皓悄聲說道。“那你睡在我牀上就不害怕往上看?”。何岸悄悄地問,夜深了,其他人都在睡覺,他們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得到的嗓音以保證不會影響到其他人的睡眠。“不怕,因爲往上看也只是個牀板,而在我的牀上稍微往右一斜眼就看到2號牀上還沒疊起來的被子,感覺被窩裡面有什麼東西,再說了你的牀上最起碼有我們兩個人呢!”。何岸突然記起了最初看到的頭頂牆壁上的那些血絲,他坐起來擡頭看了一下,那一道道已經幹了的血痕,還是像極了深秋淒涼的溝壑。“你要去上洗手間?”。睡在外面的雲皓看何岸坐了起來。“不去,就是坐起來把枕頭往正擺一下”。何岸說着就順便挪動了一下枕頭,躺下了。“往裡面擠一下吧,裡面還挺寬的”。何岸往牆那邊靠了靠,給雲皓多騰出了點空牀。雲皓往裡面挪動了一下,順勢將左胳膊搭在了何岸的胸膛。何岸早已習慣了兩個男生同睡一張牀,他在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和舍友一起躲在一個被窩裡看球賽,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第二天起來才發現兩個大男人竟然抱在一起睡了一夜,此刻回想起來,那種同榻而寢的純潔友誼是多麼的美好。可是何岸覺得此刻事情有些不對勁,雲皓的手在慢慢向下移動,很快就伸進了自己的**,他迅速用手抓住了雲皓的手腕,制止住了雲皓的進一步行動。“我想看看你的東西有多大,我想和我的對比一下,要不我們倆比比?”。何岸知道了雲皓來自己牀上的真正目的,他早就想到了雲皓怎麼可能還會害怕鬼魂什麼的,甚至怕到一個人都不敢睡覺。此刻,何岸覺得雲皓除了外表看上去的那種高貴冷豔,還有些可愛率真。他不禁想到了上初中那會兒,幾個人一起去上廁所,整整齊齊站成一排,一眼掃過去,所有人的東西盡露無遺,邊上廁所邊評論比較着,甚至還會成爲他們課間休息和放學路上的閒聊話題,有時候還會因這個問題鬧得有些好朋友再也不一起去上廁所了,那些琥玻色如沉香的兒時記憶讓他覺得那時是多麼的美好。“你的牙籤不敢和我的大炮比吧?”。雲皓笑道。“你的歪把子土炮怎麼能和我的火箭相提並論?你在開玩笑嗎?以後見了我叫我火箭哥就好了”。何岸也同他開玩笑道。“比都不敢比,還敢自稱火箭?我看還是叫你小牙籤的好”。“最主要是和你比了以後怕你自卑,好了睡覺吧,不然會打擾別人休息”。何岸雖然覺得初中回憶那麼美好,但是他此刻還是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同雲皓開下去玩笑的心思,而且那時候是初中,現在他們都已經是大人了。他心想雲皓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會跟個小孩子一樣比這個玩,這確實有些好笑。在雲皓鄙夷的聲息中,何岸把被子往雲皓那邊挪了挪,表示了一下對他的慰藉。夜太深,很快就睡着了,他們確實困了。夜太深,很快就天亮了,如昨晚的睡眠般,何岸發現自己走到現在好像是一瞬間的事,不知不覺,渾渾噩噩。他希望以前那些和他要好的小夥伴現在都過得好,他也希望以後他寢室的室友們都能夠堅持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不放棄自己的生命,不拋棄自己的靈魂。何岸明白只是單純的希望是沒用的,他想他必須得做點什麼,他想讓自己有點目標,沒有目標的日子,就像荒涼的隔壁,冷清得讓人窒息,如果再這樣像個無頭蒼蠅般生活下去,他覺得他會瘋掉。何岸可以像以前一樣,在以後的日子裡繼續守着地獄的寂寞,看着天堂的人流唱輓歌,冷眼地旁觀就好。但這段時間和他們的相處,怎麼說,他對寢室的所有人還是有感情的,相信他們對他自己也是的吧。他不希望類似汪成龍的事情再次發生在他們任何一個人身上,冷血是懦弱的表現,沒心沒肺地活着太容易了,去在乎他們才需要勇氣。何岸故意拖延到最後一個出宿舍,昨晚擡汪成龍的時候,在醫務室過道藉着燈光,他無意間看到程洛手腕流下的血液,他推斷是從手臂流出來的,很明顯那不會是汪成龍的血,所以他準備檢查一下程洛的被褥。果不其然在程洛淺綠色的被子上,沾有一點一點的血斑,褥子底下還有一個小小的鐵片。何岸整理好好褥子,直起腰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桌子上張實昨晚寫的那幾張紙條,他順便拿起來看看到底寫的什麼。第一張上面的字工工整整,何岸感覺自己還是都能認出來的,可是第二張上面的字大的大,小的小,很不統一,而且筆跡和第一張完全不同,他看了看,心想雖然變成了連筆字,自己差不多還是可以認得出來的,到了第三張,他感覺自己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筆跡一如既往地不同,龍飛鳳舞,根本就不是字,他也沒多想,隨手將手裡剩餘的兩張扔在了一邊,他還要趕去吃早飯呢。可是剛轉過頭,他又想到張實學的字體倒是挺多的,他好奇最後一張上面張實又會怎樣去寫,就迫不及待地轉身從第三張紙條下面抽出最後那張,一個個的字,變成了一幅幅圖畫,兩隻眼睛塗得很黑的骷髏頭,胸口插着一把短刀的披肩發女人,紙的上頭一團模糊的小女孩狀小黑影,長着一對翅膀,好像飛翔於天空···何岸迅速放下了紙條逃離宿舍,他的手在顫抖,他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