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天天來找我說這事的時候。大家信我。我是拒絕的。
這完全就是胡鬧。比起和前男友鬥智鬥勇。爲什麼不能把時間用在更加有意義的事情上？
你問我什麼是有意義的？啊……比如寫代碼。
……好吧。我承認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也很無聊。
直到有一天下了班後。心妹來找我。她問我。【李越大叔你是不是認真的。】
前言不搭後語的突然提問。嚇得我差點把日天丟了出去。
怎麼一副要攤牌的樣子……我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儘量以平常的語氣開口。
【我像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嗎？當然是認真的。比珍珠還真。】
心妹笑了。酒窩就像盛着夜光。
【怎麼了嗎？】我強裝鎮定地問她。她的笑容實在太晃眼了。
【這話好老土噢。】她繼續笑。
【啊哈哈哈。】我尷尬地笑着撓撓頭。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我很怕心妹這個樣子。如果打破了現在的相處格局。關係只有疏遠抑或親密兩種選擇。
是A或B。就兩種迴路。再無更多可能性了。我倒是寧願保持現狀。原地踏步也比徹底失去來的好。
對不起。我比我想象中要懦弱。
我看着她。她應該還有話要說。
【我上一個男朋友。他是我高中同學。】心妹攪着咖啡泡沫。有些心不在焉地開口。
【高二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的。約好一起考到S市的醫科大學。我進神經科他進心內科。我打野他出徵。聽起來很完美吧。】
【啊。】我應道。
【老師沒有抓我們的早戀。家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哈。成績在那個時候彷彿就能證明我們真的有資格戀愛也有辦法走到最後。】心妹發出一聲嘲弄的微笑。
【……也不全是吧。我說。成績不能衡量所有標準。最主要還是看個人的選擇。】
【高考我們發揮的都很好。高三結束的那個暑假應該是我最開心的時間了吧。無知的幸福。我再也不用偷偷和他在樓梯拐角牽一下手就馬上鬆開。我也不必再逼着自己一直做模擬卷子消磨想他的時間。我可以正大光明和他接吻了。我可以和他去海洋館。日料店。美術展。還有許許多多我們在高考之前約定好卻還沒來得及去的地方。】
【以上這些。在那個夏天。我全部如願以償了。】心妹說到這裡。收起了笑容。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僵硬。
【在準備報到的前一天。他和我說了分手。我問他爲什麼。他說很抱歉。其實他已經得到了去M國著名醫科大學的留學資格。拖了整整一個夏天他都沒能說出口。就是怕我難過。我是個好姑娘。他不想傷害我。】
……
我望着她。不知該如何開口。手無措的搓着衣角。突然摸到了口袋裡硬硬的觸感。我翻出來。是我之前寫程序的時候用來提神的薄荷糖。我遞給她。
【吃糖。甜。】我的舌頭像被打了結。
【謝謝你。大叔。】心妹接過去。也沒有拆開。就那麼握在手心裡。
【我如果答應了分手。我們就不會再有後文了。他去他的資本主義國家留學。我在S市當我的神經科醫生。】
【可我沒有。我對他說。我知道你這麼說是爲了我。我沒有怪你。你應該選擇自己想要的道路。我不怕異國戀帶來的壓力。高考我們都撐過去了。以後也一定沒問題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放棄我。】
心妹零零碎碎。沒有邏輯的話語一段接一段蹦出來。我彷佛看到那些句子跳躍到空中。又毫無預兆地墜落深淵。我的嘴裡就像被誰塞了一顆青澀的檸檬。又酸又苦。
結局一定不是什麼好結局。心妹並沒有在S市做什麼神經科醫生。而是在此處做了酒保。我聽凡妹說。心妹根本沒有讀完大學。當然也沒有從醫資格證了。
【他說好。】
心妹的嘴脣幾不可聞地顫抖着。【我真是白癡。是不是？從他沒有跟我商量就改了志願開始。我就應該明白他所有的話都是謊言。都是敷衍。只有我這種傻逼纔會相信他說的好。是真的好。】
【很快我們就進入了異國戀。他很忙。我也很忙。但是我們依然會FT。他說想我。我說嗯。我也很想你。】
【他有時候會說。真想把你帶來M國。裝在我的口袋裡。我說不用裝在口袋裡啊。我放假了就來看你。他說好。】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放假前兩天。我搶到了機票。然後連夜飛去了M國。憑着一口中式英語。我找到了那所著名大學。站在他宿舍樓下給他打語音電話。】
【他過了將近20分鐘才接電話。聲音很喘。他說。親愛的怎麼了？失眠嗎？我剛剛晨跑回來。】
【我說。噢？可你宿舍的弗蘭克說你昨天熬了通宵。剛剛纔睡下沒多久啊。】
【啊？他愣了半秒。你？你在哪？】
【樓下。我說。】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他熱情地把我迎上樓。擁抱了遠道而來的我。我聞到他身上獨特的男士香水。奇怪。他以前從不噴香水的。】
【當天晚上。在他的宿舍。他向我求歡。我同意了。】
【這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我堅定地想。我爲什麼不同意？】
【事後他疲憊地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顏。感覺哪裡都好喜歡。】
【我起身清理自己。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工作。疼痛中摻雜着愉悅和興奮。】
【差不多一個小時。我回到了他的臥室。手機在響。是他的。來電是弗蘭克。鈴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準備關靜音的時候。電話斷了。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我不該好奇看那些消息的。】
【他……還有弗蘭克。和另外兩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玩4P。】
【消息發來的時候。弗蘭克說又找到了新口味的妹子。比上次的更大膽。更醉人。里奧你可不能錯過啊。這次玩5P怎麼樣？】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默默穿上衣服。看着還在睡夢中的他。我們的距離分明只有半米不到。可是我越看。越覺得這個男人是那麼陌生。以及。
噁心。】
【也許在M國他生活壓力真的很大。也許他很寂寞。也許是弗蘭克帶壞的他。也許是因爲我沒能早點來M國看他。】
【呵。更好笑更陌生更噁心的看來是我。
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當晚就離開了M國。我也沒在意我訂不訂得到當天的航班。不過我運氣不錯。我去的時候恰好有一對夫妻改簽了航班。讓我得以不用在機場的候機室睡一晚上。】
【回國後他打來電話。對我拼命的道歉。說自己混蛋。自己管不好下半身。辜負了我。也辜負了曾經的承諾。但是請我原諒他。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已經和弗蘭克絕交。也斷了和那些女人的來往。】
【我說。我不會相信你的。你的一面之詞能說明什麼。我只要不在。你重蹈覆轍的可能就還是存在。】
【這些話雖然狠。但是我依然在說服自己。先聽聽吧。先聽聽他到底能說什麼。結束也總要有個形式。不能稀裡糊塗的。】
【但是他在電話裡當機立斷做出了一個決定。】
【親愛的。爲了讓你相信我。我退學了。這裡的食物不好吃。天氣也乾燥。導師實際上也並不看好我。他只在意那個大胸金髮女郎能不能給他跳鋼管舞。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你。哈尼。只有你。】
……
【我拿着電話一時語塞。退學？爲了我？】
【我會重新參加高考。考S市。醫科大學。心內科。我想回到你身邊。哈尼。】
【隨後他便發來了退學申請書和第二天回程的機票的照片。】
【我不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一個男人如果都願意爲了你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呢？】
【我再次選擇相信了他。】
【他回來了。】
【他依然很勤奮很努力。我大二的時候。他毫無疑問地以全市最高分被S市的醫科大學錄取。】
【又或者說這樣的天之驕子選擇哪裡都是毫無問題的。他一直是那麼優秀。是我眼中最好的。最明亮的少年。之前的噩夢只是插曲。是吧？】
【我們同居了。S市是一個既溫暖又冰冷的地方。沒有錢可不行。於是我們都開始打工。】
【一開始只是一些簡單的翻譯文件。代寫論文。我覺得不夠。又給週末加了好幾份兼職。女裝店的收銀。攝影樓的助理。我甚至還做起了外賣員。我知道這很難。可是爲了未來。別無選擇。只有生存。纔有資格談人生。】
心妹說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我慌忙抽了紙巾給她。可她輕輕推開我的手。示意不用。她擦了一下臉。輕輕拆開一直攥在手裡的薄荷糖。含進嘴裡。
【如果太痛苦。就不要說了罷。】我說道。【痛則避。餓則食。反正我……一直是這麼過的。也沒什麼不好。】
【那是你還不懂愛這個東西到底能改變一個人到什麼地步罷了。】心妹吃着糖。含混不清地說。【你這糖不錯。】
【嗯？哦！】我反應過來。【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你喜歡嗎？】
【其實我是不吃糖的。怕蛀牙。】心妹嘎嘣一聲咬碎了糖。連着淚水一起把它吞了下去。【破例一次。】
【其實吃糖不會蛀牙的。】我腦子突然短路了一下。直視着她說。【只有不刷牙的人才會蛀牙。】
心妹愣了一下。【是啊。】想了想又笑道。【你還挺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