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一更

就不能在政事上用點心,樑國是誰的!

明西洛很快察覺到自己心態不對,浮躁感幾乎要懸在表面,像油滴入水上不受控制的瀰漫開來一樣。

明西洛瞬間合上摺子,這不是他該有的想法,他又不是第一天看到那兩個人如此:“我去湖邊坐會。”

壽康驚訝的看着他,說錯了吧,那邊不冷?

明西洛坐在冰涼的石凳上,任由冷風向自己吹過來,心裡像刺啦過來的火星,不要命,但落在身上讓人密密麻麻的刺痛,這種不顯山不漏水的疼,如千萬只密集螞蟻在啃咬他的理智,疼的找不到依託點,焦灼到肝火旺盛。

明西洛幽沉的目光剋制的看着凍結的水面,手掌卻在袖籠裡肆無忌憚的握緊,心裡又道貌岸然的一遍遍的質問,他有什麼理由不高興?!

因爲昨天她抱了他,因爲她對他笑,她靠在他胸口的熱度還沒有散去,呵,項心慈前腳吻了莫世子後腳就能與容度纏綿悱惻!他憑什麼認爲,項心慈不會那麼對他!不會再與四殿下有什麼,明西洛,不要異想天開!

明西洛一拳垂在石桌上,石桌表面凍結的那層冰,一點點龜裂開來,咔嚓,裂出密密麻麻的碎線,就像他的心事。

明西洛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始扣桌上的冰,寒風刺骨的深冬季節,他徒手扣凍到寒蟬的石桌上的堅冰,指腹凍在冰面上、石桌上,被他生生撕下一層薄皮,不停扣那些冰。

明西洛面上卻鎮定若素,手指的動作卻越來越熟練,遠遠看來,一位他在做什麼深入鑽研,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只知道,他現在不得不需要外力冷靜下來,才能不胡思亂想,不把那兩人撕開。

明西洛坐了很久,久到新鮮的皮肉再次被凍結、久到手腳凍的麻木,久到所有疼痛從表面侵入內裡,再看不出一點痕跡,才收回血跡斑斑的手指,面上又是清風朗月,不受半點影響的他。

明西洛起身,青年如天地冰凌間白玉無暇修竹玉器,溫潤如玉的拍拍身上的冰,關上內裡血玉染紅的隱忍,又是陌上無人可及的風光霽月之人。

昨天前他求的不過是與他們同樣的位置,現在不是更進一步的時候。

明西洛調整好情緒,起步離開時候,已看不出一點痕跡。

“明大人,宮裡文書下來了,請您過目。”

明西洛另一隻完好的手接過來,已能信談國事……

日頭一點點中移,又一點點西斜,寒風呼嘯的吹落老舊的枝幹,成羣的鴿子貼在一起,瑟瑟發抖。

緊閉了一天的門,重新打開。

項心慈披着裘衣,抱着暖爐走出來。

樑公旭裹了兩層裘衣,貼在她一側,肩上落着一隻幼小的蝸牛,亦步亦趨的送她。

明西洛正好收拾了東西出來,遠遠看着這一幕,血玉的內在裂開膿血的暗色。

項心慈寵愛又無奈的看着他,聲音溫柔如水:“都說不用送了,臉都凍紅了。”

“不要。”樑公旭比她高,雖然黏着她,卻更像是把她攏在懷中一樣。

明西洛擡步跟上,額頭上染上霜色。

樑公旭聲音還帶着少年的青澀,尤其他想把這份青澀放大時,更是顯得少年無害:“真的就不能留下過夜嗎?”

明西洛腳步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

項心慈聲音清脆:“沒有跟我爹說。”

明西洛:只是這個原因。

練公旭握住她的手:“說了就可以嗎,心慈,你回去就跟你爹說好不好,要不,去跟你爹說。”

項心慈笑着蹭蹭他的臉:“學會威脅我了。”

明西洛能想象出她臉頰上的觸感,因爲碰過。

“好嗎,好嗎,我想陪你。”少年還可以撒嬌。

壽康公公欣慰的看着殿下,真是會說話嘴又甜的殿下。

項心慈無奈:“好,明天。”

樑公旭心喜的抵住她額頭。

明西洛瞬間看向遠處,眼底的情緒歸於虛無。

馬車駛來。

項心慈就這秦姑姑的手上車。

樑公旭眼巴巴的看着她。

項心慈笑着揉揉他頭:“快回去吧,都凍紅了。”

“紅了就不好看了嗎?”

“好看,你永遠最好看。”說着垂頭,在他凍僵的臉上吻了一下。

樑公旭羞澀的笑了。

明西洛接過下人牽來的馬。

項心慈鑽出馬車,掀開車簾。

樑公旭費力的揮着手。

項心慈溫柔的揮着手。

樑公旭臉上的笑容隨着馬車的離開,一點點消失,被陰森恐怕的氣息籠罩。

壽康公公立即打氣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伺候。

從旁的侍衛呼吸彷彿都謹慎下來,如往常任何一個沒有七小姐在時一樣,謹小慎微的伺候。

明西洛彷彿毫無察覺。

“你不走……”陰冷的聲音像從恐怖的石像上剝離下來,目光卻沒有看開口的目標。

明西洛牽了馬,毫不猶豫:“下官告辭。”

樑公旭依舊看着心慈馬車消失的方向,乾枯的身體完全受不了水不在身邊的煎熬,她爲什麼要走,她是屬於他的,樑公旭眼裡的扭曲越來越醜惡,越來越猙獰。

壽康眼疾手快的後退一步,將身後的人一把推過去,填了主子不受控制的情緒。

明西洛仿若沒有聽到身後的尖叫,衆生皆苦,誰又生在極樂。

待空蕩蕩的街道,連虛幻的背影和血色都留不住時,樑公旭神色彷彿恢復一絲清明,揣過暖爐,眸光被另一種更沉的憂色壓住:“你說……可長長久久的與心慈在一起是種怎麼樣的感覺?”

壽康立即恭手,呻吟慈祥:“殿下定能與七小姐長長久久。”

樑公旭冷哼一聲。

壽康沒敢接話。

城西的街道上。

明西洛猶豫再三,還是控制不住私慾追上項心慈的馬車。

項家的馬車按照既定速度不受影響的前進着。

明西洛跟了一段路,馬車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上面的人也沒有下車步行的徵兆,他街道上莫不重要的行人的,擋不住這輛車的路線。

明西洛慢了一些,看着懸掛在車尾的玉飾金鈴,不管昨天多親密,他們依舊是兩個世界。

明西洛真正意思到,兩人能不能進一步,什麼時候進一步,都不取決於自己,而是她。

昨天或許也不是自己做了什麼入了她的眼,而是昨天他出現的一刻,正好趁虛而入了而已。

明西洛突然駕馬追上前面的馬車:“七小姐。”

秦姑姑詫異的掀開車簾,露出小姐半張容顏。

項心慈看着手裡的琴譜,柔和的側臉不因任何人,獨自清幽。

明西洛瞬間有些後悔,這樣的他將他襯的像無理取鬧的莽撞少年。

項心慈放下手裡的書,慢悠悠的轉過頭:“怎麼了?”

片刻間,明西洛神色已看不出任何異樣,對着七小姐,他更全副武裝,可武裝下的尖銳,還是因爲私心,露出了出來:“殿下的冊封馬上就會進行,也請七小姐儘快找個理由與容家退親。”

項心慈嗅出一絲異樣,明西洛身上她再熟悉不過的幾乎要壓不住的‘心思’。

項心慈現在更詫異他的話:“什麼意思?”她退不退親與旭旭冊封有什麼關係?隨即回神——他的意思是!頓時看向明西洛!

明西洛回視她的目光,是你想的意思。順便私心的看盡朝思暮想的容色。

項心慈收斂心神,不行,不能是旭。但這件事不用功跟明西洛說,她回頭會跟旭旭商議:“我知道了,讓你查的二殿下的事,查好了?”

色慾薰心的二殿下:“回七小姐,還沒摔死。”

“能喘氣就行。”接下來她需要項逐元幫忙把這件事定下,相信一個半死,卻不會死的未來妹婿,項逐元會滿意,

“不管是哪位殿下……”七小姐決定什麼時候解除婚約?想到菊香山的情景,還是……捨不得容度,明西洛嘴角露出一抹笑:“七小姐還是儘快,免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