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是非

方纔過了兩日,除了雲宅上下的人對雲淺有了新認知,連那京城上最繁華的朗玉街都在盛傳“雲宅嫡長千金雲淺性情大變”一事,傳得何止是沸沸揚揚,皇宮前門容安街、京城東西玉市也都對此略有耳聞。

雲淺一起身,剛飲了幾口粥,擡頭便見冬九氣喘吁吁地從門外跨進來,急聲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雲淺自是不解,皺皺眉讓他先喘口氣,倒也是十足淡定。

只覺這兩夜在雲宅都空着腹,一到半夜便累得慌,又不好意思起來刨廚房,想想還是忍着吧。

要說她在自己家裡每天一頓夜宵也是少不了的,雖然懶但爲了保持身材還是有在堅持鍛鍊。

不然也得不來這說很好也算不上、說不好那算謙虛的身材。

她才又小啜幾口,冬九便揚高了聲音道:“這外頭人都在傳,說我們姑娘性情大變,不再是以前那個溫婉如玉的名門閨秀了……”

雲淺聽冬九語氣似有惋惜,但也沒多在意。

她不慌不忙地繼續喝粥,心下覺得,正合其意。

她就是要顛覆全京城上上下下對她固有的看法,她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壓的大白冬瓜、盛世白蓮花。

“是麼?”雲淺的異常平靜讓冬九他們不慌則亂。

三杏看她這般鎮定,也覺欣然,片刻才淡淡道:“姑娘是不是不在乎這些議聲?”

雲淺落下手中的空碗,聽三杏這話臉上即添了幾分悅色,還是三杏懂她。

她輕咳幾聲,語氣平緩道:“自是不在乎。我不管變成怎般模樣,我都還是我,又何故要去理會旁人對我的非議?”

三杏輕輕笑了笑,道得溫婉:“姑娘說得是。”

七晴上前幾步,向冬九詢道:“可知道他們在議論些什麼?畢竟這幾日,宅中實在發生了許多事。”

雲淺仍垂着眼,放鬆地用着膳食,粗略地聽冬九娓娓道過,無非就是那幾件事罷了,到底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她眨眨眼便知曉,定是周銀動了口舌讓人傳揚出去,也是因於昨日她給周銀擺了臉色撕了臉皮,若不然,何須等到今日才從府外惹來非議。

冬九也是擔憂她會多想,如下看她這般滿不在乎又淡然自若,便也沒什麼好憂慮的了,輕挪了挪腳便退下了。

五凝緩緩給用完早膳的雲淺倒了杯水,清了清口。

雲淺低眸一瞧,這桌上菜色紛多,雖說爲了補昨日捱過的餓,她比平日多吃了一些,但到底一個人還是吃不完的。

忽地腦光一閃,她揚聲讓正要端着剩菜走的七晴停下手腳,又道:“你們幾個且都還沒用過早膳吧?”

臨前的幾人都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沒有。”

雲淺嘴角向上一揚,爽言道:“還剩這麼多菜,若不然你們便分了吧?該是夠你們吃的了。”

衆人惶恐,忙低頭道:“姑娘萬萬不可。”

三杏亦臉色急變,語氣堅定道:“姑娘是主子,我們做下人的,哪有吃主子東西的道理?傳出去,定會被旁人詬病的。”

其餘等人也都應聲忙道:“是啊。”

說罷,幾人便要咕騰一聲將桌上一籮筐都給收拾完,幸得雲淺擡手急急衝他們端起的手重重一拍,昂聲道:“住手。”盤聲落桌,清脆過耳。

衆人黯然失色,又覺猝不及防,更不敢亂動,便滯在原地。

雲淺理了理桌上的菜盤,又吩咐後廚的人去拾多來幾個碗,夠自己屋內的丫鬟小廝用。

三杏知曉此事不是說說便作罷的,所以依舊忙着規勸她:“姑娘……您真的折煞我們了,誰人聽說過,主子和奴婢共用一桌菜食的?”

雲淺非但不聽,而且笑得愈燦爛,她要的便是這個效果,正因爲從沒有過這個景狀,那她便來當這個第一者。

那時古人庭院中規矩嚴,奴婢得等主人用完膳食後方纔去後廚尋飯吃,主人用膳食,奴婢在旁悉心伺候着。可雲淺偏要打破這成規,這在旁人看來愚蠢至極,傳出去也定會惹人非議。

但俗話說,以毒攻毒,毒自攻。

她偏偏要令此非議去降了另一非議,這也恰恰是對在點子上的。外人傳她不似從前那般端正大氣,也是因爲她此前從未苛責過奴婢。

而與奴婢共食一桌也恰能去了這個非議,誰人說她不似從前,她便破個戒,“仁”得更過分。

我倒要看看,到那時你們還非議我什麼,雙標狗無處不在,或許還是從古時流傳下來的。

雲淺心下暗斥。

後廚的人端來了碗放下,看着一大桌的人定身坐着,他們自也驚詫不已,這會又手忙腳亂了。

碗筷滴答一碰,差點沒拿緊便要往地上碰個稀碎。

雲淺吩咐他們下去,便笑吟吟地坐在正前要看着他們幾人用膳。

可良久不見他們動手,無奈,雲淺只能兇巴巴道:“給我吃——”

衆人二話不說,拾起碗筷便往盤裡夾,粥灌入口都沒細嘗味道,菜沒嚼幾下便狼吞虎嚥地入了肚。

雲淺看得心塞,他們分明吃得不開心,如此慌里慌張的哪有一絲享受的感覺。

鬱悶的雲淺拉下臉,咬着牙道:“給我慢點吃……”

你們這幾個傻瓜。雲淺在心中暗暗地罵了他們一句。

衆人一聽,當即緩了緩速度,臘八因於方纔用力過猛,此刻疾疾剎車便被生猛地嗆了一下,旁人瞧了方笑出聲來,雲淺也跟着樂笑不止。

這纔是大家庭的模樣啊。

看着他們吃完,雲淺也心滿意足了,讓他們緩緩氣在這前院散散步。

而後又傳了管家過來,想尋一尋蘭袖的蹤跡,她覺得周銀不會輕易將蘭袖就這般趕出去,好歹蘭袖也是芮姑調-教過來的丫頭,她們既然將蘭袖磨鋒利了當刀使,或許也會爲她留個後盾。

管家同她這般應道:“實不相瞞,我們將蘭袖暗中拖出雲宅,扔到了偏僻的無人街上,叫了個人在那裡守着看她會有何動靜,守了大概兩個時辰,蘭袖便掙扎着起身走了。實在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三姑娘大可放心。”

雲淺對他的話持半信半疑態度,雖說這管家看着不像壞人,但她並不能確認他是不是周銀的人,他也從沒表現得跟周銀有來往,但被那周銀賄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著裡雖沒有明說,但既然過來了,便堅信小心一步是一步,輕易信了旁人可能會死無全屍。

利慾薰心的人在何時何地都會有。

在前院石桌上小憩片刻,雲淺被柒柒照映下的陽光襯得浮面生輝,她甩了甩手,目光也跟着往身旁側綻過去,瞧見幾個人走在長廊上,正往她這邊走來。

她定眼一看,是雲莜,對方望見此處的她便擡足小奔而來,口裡還呼喚道:“三妹——”

雲淺嘴角一斂,笑逐顏開,“二姐姐。”

雲莜腳步極快,不一會兒便奔到雲淺面前來。

她身後的丫鬟都氣喘吁吁,雲淺見她們手裡端着綢緞一般的東西,想來是錦衣玉局送來的制好的衣裳。

“三妹!衣裳都制好了。”雲莜自是喜上眉梢,“你瞧。”

說着便拾捧過身旁丫鬟手中的衣裳,遞到雲淺面前來,“這是三妹的,極爲好看。”

她對雲淺替她擇的這款樣式可是極爲滿意,如下正拿在手上擺弄試樣,也極爲謹慎,生怕弄髒了這件華服。

二人言笑不停間入了屋內試衣裳,窗櫺被陽光錯落而進,撲在新衣裳上愈是璀璨奪目。

雲淺刻意詢了一聲:“大姐姐的衣裳也到了是麼?”

雲莜方纔擡手伸進一個袖口,邊穿邊傻笑道:“她的還沒到,許是樣式比較難做吧。”

雲淺揚起一個帶刺的譏笑:“也是,大姐姐如雲中之鳳,穿的衣裳自也很是挑剔。”

雲莜聽不出她話裡有話,半會便穿上了那件紗青衣裳,須臾蹦跳一下,便急轉話鋒道:“三妹你看,我穿着如何?”

她轉了幾圈,轉着轉着便轉到了雲淺面前,又在雲淺面前繞着轉圈,嬉皮笑臉,笑比河清。

雲淺還好沒愣住,忙點點頭道:“好看極了,這衣裳和二姐真爲絕配。”

她的心裡話,真沒吹彩虹屁。

雲淺覺得奇怪,既然她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面前的雲莜怎麼像被堵了耳根子一般,竟對她的這些事不聞不問,該不會一件都不知曉吧。

良久,雲淺拘着笑同她道:“二姐,今日你可有聽說府外瘋傳之事?”

沒想到雲莜滿不在乎道:“你也聽說了?”她慢慢笑,“別放在心上,都是假話,無非都是嫉妒三妹你罷了。”

雲淺笑得委婉,心下也有點小吃驚,看來雲莜是真把她當姐妹看待了。又不禁暗歎,都是一個娘生的,雲妍和雲莜二人差別怎就這般大呢?

雲莜對蘭袖之事不聞不問,雲淺甚可理解。

可她對雲霄巖一事也漫不經心似的,也不可能不知道,這麼說來也是不在乎了?雲淺明明記得她和雲霄巖關係不算壞啊,是雲淺記岔了?

雲淺終於耐不住擡聲問了雲莜一句:“二姐,昨日我教訓了四弟一通,你可都聽說了吧?”

欣然擺弄着新裙的雲莜終於能停下來歇息片刻,方應聲道:“聽說了呀,我覺得你教訓得很好。他呀,就該有個人治治他。之前他招惹我,我忍不住揍了他一下,被我阿孃訓了一道……”

她想着想着,面上的光全然黯淡了下去。

雲莜果然是最不像周銀的人。

雲淺忽地鬆了一口氣,策反有望啊,日後,雲莜便由她罩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