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才德

那日下午, 雲淺沒等來衛千嵐,到底還是有點小失望的。

畢竟,現在他們已經是正經的戀人關係了, 再不幹點什麼壞事就對不起這種關係了。

本以爲隔日衛千嵐就會來尋她, 哪知這回她等來了李今瑤。

李今瑤來時已是午時, 傲日溯光, 憑天揮灑。

雲淺本以爲這李今瑤會給她造成威脅, 看來是她想多了,衛千嵐本來就鐘意於她,怎麼會去招惹別家的姑娘。

可她又不得不掛懷, 從李今瑤口中得知衛千嵐去找過她的事。

讓雲淺有些驚奇的是,今日的李今瑤與那日可大有不同了, 之前的她略顯青澀, 初見雲淺時好像有些避着她, 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可當下的她,春光滿面, 嘴角填滿笑意,眉眼間也盡顯悅色。

才短短這幾天,她是經歷了什麼大喜事麼?

難不成是發財了。

雲淺看她先是飲了口茶,擡頭便是一個柔眼輕笑,溫聲道:“怪妹妹唐突, 來時沒讓人打個招呼, 雲姐姐可不要介意。”

“怎麼會?”雲淺淡淡笑過, 嘴角輕揚, “姐姐巴不得李妹妹你天天來呢, 我這成日在府上也是清閒得很。”

沒仔細打量她,雲淺的目光自覺給她的耳環吸引了, 掛墜式的耳飾,閃着晶晶點點,淡色水光,碧色珠環。

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片刻,雲淺就開門見山地問她:“李妹妹今日看着這般歡喜,可是有什麼喜事嗎?”

李今瑤只是笑笑,臉上忽然澀意又起。

她微微擡眸,看似反應了一下,接着又輕輕搖頭,慢聲道:“沒有呀。”擺了擺手中的帕子,又看向門外,續言道:“只是今日大晴,人看着心情也就好了。”

雲淺眼簾微擡,稍稍遲疑,又笑道:“是呀。”眉頭微微一皺。

是嗎?前幾日不也是大晴天。

李今瑤輕輕吮了一口茶,垂眸之際,雲淺看她動作輕慢,好像欲言又止。總像是憋着什麼話不好意思開口一般。

須臾,雲淺好意地笑了下,帶點試探的意味道:“這幾日,你可還有去衛府找千嵐哥?”

李今瑤手裡的動作被她這一詢給定住了,她輕輕放下茶杯,臉上笑意未淡,擡眸看向雲淺,嘴角不經意間輕輕一勾,卻只是搖頭。

不知道爲什麼,聽她這麼一說,雲淺心裡那一口沉着的悶氣就給放下了。

可能是怕傷了別人吧。

雖然衛千嵐成爲她男朋友本來就是早晚的事,現在木已成舟,也就沒什麼好擔憂的。

雲淺低頭默默想着,頃刻李今瑤溫聲溫語地開口了:“你呢?雲姐姐可去找他了?”

“沒找。”雲淺淡笑道,實則內心有些小暗喜。片刻又補了一句:“但他來找我了。”

李今瑤忽然沒了笑意,手中的帕子也稍稍捏緊,目光瞥向雲淺那張笑臉,又端笑着問道:“他去找你了?”

“是呀。”雲淺還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

“什麼時候?”李今瑤細眉微微一挑。

“前天。”雲淺想都沒想,確認道。

“這樣。”李今瑤好像鬆了口氣,微微垂眸,即刻暢快地深呼了一口氣。

此時雲淺擡眸,才注意到她有些恍惚的表情,輕聲道:“怎麼了?”

李今瑤片刻卻又添了悅色在嘴角,看向她應道:“沒什麼。”

待她走後,雲淺才後知後覺,可能是方纔在言語中有意無意地傷了她。

畢竟,她也是心繫衛千嵐的人。

若是衛千嵐去找了別人,雲淺也會跟她一樣不高興。看着她強迫自己擠着笑,雲淺心裡也是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認真想想,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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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之後,雲淺本打算領着三杏和五凝他們去逛逛夜市的。

穿過來也有些時日了,雲淺還從沒在夜間出去過。

哪知纔剛走到府門,便被芮姑叫住。雲淺一看是她,白眼翻了個底朝天。

周銀的人,準沒好事。

等她開口,原來是雲天水尋她們幾個姐妹一同去正廳,雲淺才乖乖去了。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自己的老父親呀。她在這府上唯一的依靠便只有他了。

雲宅正廳,月光暗浮,舒風淡撩。

雖說端出一副規規矩矩的正統白蓮花模樣有些難受,但爲了自己的老父親,雲淺還是忍着不露餡了。

雲天水還是慈眉善目,手裡攥着一串玉珠,輪着轉。等三朵雲到齊後,他才沉聲道:“古人云,女子無才便是德。此話你們可贊同?”

雲妍一向臭美自信,在什麼事情上面都想爭着出風頭,好體現出她“長女”的尊貴身份。

所以自然而然地,她就胸有成竹地第一個開口:“女兒贊同。平常百姓家哪有讓女孩子家讀書的道理,那科考也是隻有男人才能參與。而女孩子,日後只要能幫夫家打理家中生活,那便是真正的德了。”

雲淺真想一拳拍在她臉上,聽到一半就感覺耳朵長繭子了。

周銀看雲妍信誓旦旦的模樣,卻很是欣慰,轉眼看向雲天水。

雲莜迷迷糊糊地皺着眉,不知如何作答。

沒等雲淺開口,雲天水便定眼朝她問:“阿淺,你呢?”

本來不想大顯身手的,既然被老父親這麼問了,那我要不拿出點真才實學,就真是白活在了二十一世紀啊。

雲淺笑得燦爛:“女兒不贊同。”

此話一下,屋內的人都齊齊看向她,包括那門旁和衆人身後的丫鬟小廝們。

“哦?”雲天水潛藏的笑意正漸漸漫上嘴角,“此話怎講?”

雲淺默默嚥了口水,思索片刻,唱腔柔婉道:“現今女孩子家上私塾,已然不是什麼稀罕事了。那這般下去,日後科考有女子參與也會變得不稀奇。這位古人話說得好聽,什麼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簡直是對女性最大的偏見。”

待她停頓了下,雲妍心裡妒意又起,只輕笑着自語道:“什麼狗屁不通的荒唐之辯!”

雲淺繼續說道,“只是謬論罷了。別忘了,這男人可都是女人生的,憑什麼就只有男人可以顯露自己的才德,而女人‘無才’才能是德了?只是男人們怕女人讀起書來,功德蓋過自己,顯得自己真無才罷了。”

周銀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她邊聽雲淺說,便注意到雲天水臉色的轉變,忽然心裡有些着急,只怕自己女兒的風頭向那日在皇宮時,又被雲淺給蓋了去。

等雲淺道完,雲妍即刻帶了些怒意駁斥道:“荒唐!”看向雲天水,又忽然嬌軟起來,“爹爹,你聽聽阿淺說的什麼……簡直大逆不道!”

雲淺只是想笑,朝她瞪了一眼,又無謂地收回來,懶得跟你辯駁。

管你怎麼說。

身後的三杏眼眸裡漾起幾分怯意,也是怕雲淺方纔這番言論惹雲天水不興。

她垂低了眼眸,縮了距離到雲淺耳旁,輕喚她一聲:“姑娘……”也

是想提醒她別再說下去了。

“不愧是我的女兒!”

良久,雲天水忽然愉悅地大喊道。

震了震整個正廳,讓衆人都瞥了眼神過去。周銀和雲妍也都被唬了一道,須臾表情不太好看。

雲淺心下歡喜得不行,“多謝阿爹誇獎。”

雲天水笑得正歡,撫了撫鬍鬚,又沉聲道:“阿爹知道,你許久不去私塾且是因爲你阿孃的緣故,阿爹暫且就不說你。”

雲淺有些受寵若驚。

鍋蓋就這樣被親自摘掉了。雲天水果然是她在這最強悍的掛。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雲妍和雲莜,眉眼微有肅意,連着聲音也嚴肅起來:“你們兩個就不一樣了,本來就不如阿淺有才學,還不好好上私塾,日後可就真要無德了!”

周銀控不住他這般說自己的兩個女兒,忙擡手拽了他的袖兜,迎了笑容上去:“老爺……你說你是何必,阿妍她只是近來少去上私塾罷了,可沒有一年都沒去。阿莜也是稍懶怠了些,催促着她去便行了。”

雲天水只是沉默,又稍稍嘆了口氣。

雲淺可是聽出了周銀話中有話,這是內涵她啊。

久不開口的雲莜垂着眼眸,自責道:“阿爹……女兒知錯了。”

雲妍見狀趕緊緩了口氣,嘟着嘴委屈道:“女兒知錯,女兒日後不會了……”

說罷又擡頭瞄了一眼雲淺,心裡的不甘便更深了。

落不下雲淺,她露一個笑,便措辭婉轉道:“阿爹,不怪姐姐們,都怪阿淺,一年沒去私塾了……”說到這,她擡着笑眼瞥向周銀,二人目光恰好對上。

片刻收回,又落到雲天水臉上,雲淺的表情越來越自責,語氣憂憐,“怪阿淺帶壞了兩位姐姐……”

雲妍的雙眉早已擰巴成一團,此刻正莫名其妙地盯着雲淺,心中自是憤憤,“你……”

雲莜眼眸微擡,聽雲淺這般說道,心下更是自責,明明是她自己不努力。

“阿淺……哪有的事,都是我自己不上進。”

雲淺朝她搖搖頭,眼眸裡的光滿是憐意,“沒有沒有……我們阿莜學起來,可快了。”

說完瞥一眼雲妍。

果然,面目猙獰。

生氣就對了,就是要氣死你。

“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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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天水緩緩道,他臉上的表情沒那麼嚴厲了,看眼前這幾個女兒懂得自己承認錯誤,他心裡便欣慰多了。沉了口氣,又道:“既然如此,明日開始,你們便得去上私塾,我都跟歐陽先生說好了。”

三人紛紛應是。

雲淺笑得最歡,雲妍嫉心更甚。

“今日找你們來呀,也就這個事。”雲天水說着站了起來,旁人也就都跟着站起身,“這會沒事了,都回去吧。”

臨前,跨出門口的他略有笑意地自意道:“可不能再讓你們懶惰了。”

雲淺笑意昂揚地在他身後道:“阿爹慢走。”

回過頭來,看着周銀灰溜溜的臉,雲淺就想笑,轉眼又是雲妍那怨意的眼神。

她們越生氣,雲淺就越痛快。

片刻,她異常愉悅地向周銀微笑道:“姨娘,那我先回去了,你們倆在這慢慢抱怨……慢慢談話。”

嘻嘻。

雲淺一個蹬步轉身就走,也不等她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