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二節 挑選

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用懶散昏暗的光線照耀大地。

沒錯,陽光並不刺眼,被雲層擋在後面的太陽昏黃暗淡,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沒煮熟的夾生蛋黃。雖然造成視覺效果是烏雲的錯,人們卻總是歸罪於太陽。

軍事管制區、圍牆、平民區,又是圍牆,然後是環繞城市的密集雷場。

這已經成爲所有基地市的共同設計風格。當然,不同基地市之間,仍然存在着區別。那不過是圍牆高大與厚重程度的對比罷了。人類文明彷彿正在退縮,又回到古老的冷兵器時代。

雷區外圍用於警戒的白色石灰線已經消失,除了幾塊插在泥土裡的木牌,再也沒有任何代表危險的警示。在這片與城牆之間隔開了數百米遠的土地上,已經生長出茂密的雜草,黃色和白色的野花到處都是。它們隨着微風搖擺,不時可以看到花叢中有蜜蜂和蝴蝶在飛舞,螞蚱之類的小蟲子經常從草葉間高高躍起,帶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和亢奮,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迅速消失在遠處。 地上到處散落着人體遺骸。 有斷裂的手腳,也有炸碎的骨頭和內臟。野草和泥土之間隨處可見人類屍體,有的很新鮮,有的已經腐爛發臭。至於那些死亡時間超過半年以上的屍骸,已經變成黃黑色的骨頭。尤其是位於人體上身的胸廓,排列整齊的肋骨如彎月般伸展,旁邊偶爾還能找到與其搭配的頭骨。這些骸骨早已成爲昆蟲和細菌的家,叫不出名字的幼蟲在孔洞間爬進爬出,骨頭表面佈滿蛛網,不時有螞蟻或老鼠經過,總會對它們產生濃厚的興趣,要麼用觸角來回撫摸,要麼張嘴狠狠咬上幾口。

雷場之外的地區,已經形成雜亂無章的居民區。

這裡充斥着簡易建築。舊木板、泡沫、塑料布,以及能夠找到的任何東西,都是搭建棚屋的材料。它們大多是三角形的窩棚,極其簡陋,勉強能夠遮風擋雨,然而只需要稍微用力一扯,立刻就會坍塌。

地面上到處都是污水,垃圾和糞便甚至比石塊和砂子還多。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臭味,誰也說不清楚氣味究竟從何而來?透過棚屋表面的縫隙,光線無法照到的黑暗中充滿驚惶畏懼的眼睛。那裡面可能是女人,或者孩子,也可能是瘦弱無力的老弱。他們是平民當中最孤苦無助的羣體,沒有能力獵殺變異生物,也無法在這個殘酷冰冷的世界生存下去。偶爾有人施捨,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多承受一天來自生活的折磨與痛苦。

棚屋區一直都很熱鬧。暴力與色情已經成爲這裡的生活基調——人們在搶劫與殺戮中不斷更換食物或貴重物品的擁有權。那可能是一個饅頭,也可能是一顆銀骨或晶石。尤其是後者,已經成爲人們心耳中比黃金鑽石更加珍貴的硬通貨。

只要有銀骨和晶石,就能進入基地市。它們還可以用來交換槍支彈藥和食物。當然,藍幣的購買力一樣堅挺,可它們終究是紙做的,當國幣美元英鎊之類的鈔票一夜之間失去價值,成爲廢紙以後,人們很自然的不再相信花花綠綠的紙頭,更願意相信從變異生物體內發現的珍寶。

由一輛越野車和三輛卡車組成的車隊在城門前停了下來。哨兵照例上前,從坐在駕駛室裡的蘇浩手中接過證件仔細檢查。依序掃過證件上的姓名、職務、履歷等項目的時候,年輕哨兵的目光頓時變得驚訝,顯出幾分鄭重。

“原來您就是c8小隊的指揮官蘇浩中校。”

哨兵眼裡流露出崇拜和尊敬,他不自覺的使用了敬語:“我聽說過c8小隊的一些事情。你們在廢棄城市乾的很不錯,得到了全軍最優秀的獵殺變異生物成績。集團軍總部上週公佈了當時的戰場錄像,我原本還有些懷疑,認爲多達上千頭變異生物的擊殺數字可能會作假。錄像畫面很真實,我從未想過原來還可以製造陷阱隨意擺佈那些怪物。你們很聰明,真的很棒。”

蘇浩看着面色興奮的哨兵,微笑着接過自己的證件:“謝謝!很高興你能這麼想。”

“你們上次任務的遭遇已經傳開了。”

年輕哨兵的語調變得深沉:“我們都很痛恨臨陣逃脫的傢伙。他應該上軍事法庭受審,應該被當場槍斃。”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黃河探過頭來,甕聲甕氣地說:“別擔心,我們都有着共同的想法。那傢伙一定會死。”

哨兵贊同地點點頭。他轉過身,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卡車,好奇的問:“你們打算去哪兒?”

蘇浩把證件裝進衣袋,扭轉鑰匙發動汽車,臉上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莊重。

“c8小隊已經不存在了,第十一獨立部隊纔剛剛開始。我們需要人手,需要士兵。”

黃河抹了一把胡茬粗硬的下巴,補充道:“準確的說,需要新兵。”

車隊停在基地市北門外一片略顯寬敞的空地上。

三輛卡車與越野車一字排開,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守在車前,手持武器,用警惕戒各的目光來回掃視。

這裡由集團軍補充兵訓練處負責管理,是基地市特設的招兵場地之一。類似的場所,在其它幾座城門附近還有三處。靠近城牆的一側有獨立通道連接,周圍修建着數十高的警戒塔,以及高度不等的鋼筋水泥工事。除了五十多米寬的特設出入口,四周全部用鐵絲網與棚屋區隔開。儘管如此,還是有人趁夜偷跑進來,縮在空地角落裡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目的只有一個——比別人來的早一些,被選中成爲預備役補充兵的機率就更大。

車隊的出現,頓時在附近的平民當中引起轟動。

雖然病毒爆發至今還不到兩年,然而人們對環境的適應,對生存和機會的嗅覺已經變得非常靈敏。包括這裡,基地市周邊用於招收新兵的所有空地,已經成爲新的繁華地段。附近街道被不同集團勢力爭搶;拉客的女人比其它地方更多,也更漂亮;棚屋數量密密麻麻,目測下來的粗略建築密度已經達到每平方米三至四間。

這點有限的空間連擺上一張牀都不夠,可還是有人想方設法想要擠進來。他們拉幫結夥,一部分人負責外出尋找食物——部分負責排隊,還有一部分人提前佔據街道,以供夜晚休息……混亂無序的做法,使整片區域看上去就像大垃圾場。無論士兵勸說,鳴槍驅趕,還是偶爾出現的變異生物,都無法動搖人們死死守住這片土地的決心。

所有人都想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機會,所有人都想排在最前面。於是爭鬥產生了。先是叫罵,漸漸發展爲暴力械鬥。很多人在衝突中被活活打死屍體要麼被當做食物吃掉,要麼直接插在木杆頂端,用來警告那些想要衝進來爭搶補充兵名額的新人。

這裡每天都在流血,每天都有人死亡。然而軍方對此熟視無睹,從不過問。值班軍官和士兵也被嚴厲告誡—禁止參與平民之間的爭鬥……”違者以叛國罪論處。

蘇浩揹着雙手站在車前,默默注視着駐足兩百米外,數以千計,隔着三角形鋼製拒馬與自己對視的平民。

他們蓬頭垢面,身上穿着各種互不搭調的衣服,很髒,很破……由於是夏天,很多男人就穿着一條短褲,女人身上則多了一件單衣,或者乾脆就是一塊被單之類的東西。還有些人穿得更簡單,他們用幾塊毛巾拼接起來,勉強圍在腰間,努力保持着人類最基本的遮蔽感。可越是這樣,蘇浩就越是覺得難受。

在未來世界,他與平民之間曾經有過幾次接觸,但遠遠沒有現在這麼直接。

這些人看上去一無所有,身上衣服差不多就是他們的全部。天熱的時候倒也勉強湊合,可到了冬天怎麼辦?

去殺人?

搶劫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總有些人要死能活下來的,終究是少數……

蘇浩知道,在這些窮困不堪的平民眼中,自己此刻正扮演着拯救者之類的角色。

嶄新的軍官制服,上過光油的皮質槍套,散發出誘人金屬光澤的武器,以及鋥亮的軍靴……這一切都代表了身份和權力。尤其是在平民看來,這個時代的軍人根本就是力量與強悼的結合體。他們是強化人,即便空手也能對付可怕的變異生物。

這種對於生存基礎的強烈認知,使平民的思維概念產生了非常獨特的變化——他們開始喜歡與軍隊產生關聯的所有東西。軍用水壺、軍制罐頭、軍用揹包……這些東西非常牢固,食物熱量充足,經久耐用。

一夜之間,人們拋棄了美觀和靚麗,不再選擇滿足視覺效果的物件,而是用實用角度考慮問題。彷彿,世界經過了數十年的運轉,又返回到曾經以軍人爲榮,以軍服爲最美麗服裝的紅色年代。

收起繁雜的思緒,蘇浩沉默着轉過身,衝着守在旁邊的黃河揮揮手。後者會意點了點頭,吩咐旁邊的士兵搬開路障。頓時,從讓開的道路中間,洪水傾斜般涌進密密麻麻的瘋狂人流。

駐守場地的值班軍官是一名少尉,有着應對此類事件的豐富經驗。他端起突擊步槍,朝着距離卡車二十多米外水泥和硬土的結合地面位置猛扣扳機。子彈斜插着鑽進乾硬的泥土,帶起一串四散飛濺的灰塵砂礫,硬生生止住了洶涌人潮。

“都去排隊!按照順序,一個一個來——”

“不要亂,保持秩序。”

“後面的人不要擠,每個人都有機會,我們只要最強壯的。重複一遍:我們只要最強壯的——”

警戒塔上的高音喇叭一遍遍播放着諸如此類的話語。無論內容還是字數,很多平民幾乎能夠背誦下來。軍方經常在這裡招收新兵,每次開放場地,都意味着新一輪的廝殺和拼搶。這絕不誇張,後面的人想要儘量靠前,前面的人做夢也想穿上軍服。一個要爭取機會,一個抵死不讓,叫罵爭吵直接升級爲流血衝突天下來,除了被軍方看中帶走的人,場地外面還會留下十幾具屍體。

卡車前的水泥地面上,划着一條黃黑相間的斜紋粗線。人羣在五米多外停了下來,排列成單行縱隊,等待着軍官的檢查。從排頭至場地邊緣,隊伍彎曲扭繞延伸出數百米,入口外面還有更多的人在等待着想要擠進來。然而這種念頭終究只是奢想,入口附近似乎是被某個團體勢力把持,一旦發現陌生面孔,周圍的人立刻拳腳相加,兇狠程度彷彿那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直到不明就裡的插隊者被打得奄奄一息,才被如死狗般扔到外面。

值班少尉顯然見慣了這種場景。他佈置好士兵負責場內秩序,大步走過來,協助黃河一起挑人。

蘇浩靠在越野車門邊,抱着雙手,用銳利的目光在人羣裡來回掃視。

一個身材瘦小皮膚灰暗的女人進入視線。她穿着單薄的衣服,褲腳和鞋子上沾滿泥漿,長至肩膀的頭髮很久沒有洗過,已經硬結成綹。皮膚很黑,雙手和麪孔滿是污垢,渾身上下散發出汗液乾燥後產生的酸臭氣味。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蘇浩簡直不敢想象,這個神情萋頓的女人,竟然會是長相甜美的宋小葉。

她此刻的外觀活脫脫就是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沒有絲毫青春氣息甚至比家屬樓裡那些寡婦還不如。

一個穿咖啡色外套的年輕人站在外圍。他表情困頓,臉龐在陽光下看起來特別蒼白。雖然個頭比普通人高得多,腳步卻有些虛浮,可能是長時間營養不良所致。

攢動的人羣深處,有個神情陰鷙的中年男子。他穿着“工”字形的汗衫,胸、頸和胳膊部位的肌肉異常發達。剛剃過的頭皮隱隱透出暗青色,腦門上滲出泛着油光的汗水。兇惡狠辣的神情嚇住了不少人,以至於身邊留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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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中等個頭,雙眼麻木,屬於那種其貌不揚,在人堆裡毫不起眼的角色。他跟隨人羣朝前挪動,一副老實木訥的認命表情。似乎沒有想過要爭取什麼,只是過來看看,不會激動,也不會因爲某件事傷心難過,有吃就吃,要死便死的那種類型。

這些人有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沒有擠進空地,仍然徘徊在場地之外。倒不是他們不想進來,而是守住入口的人一直不肯讓開。

那些傢伙顯然是場地附近的某個黑幫組織。

沒有得到他們允許,或者不交出足夠的好處,自然沒辦法進入其中排隊,更談不上什麼被選中。

唐姿統領的“黑色鐮刀”傭兵團已經小有名氣。蘇浩認真看過她交給欣研的電腦文件,裡面儲存了多達三百人的身份信息,從照片到個人資料一應俱全。以蘇浩強大無比的記憶力,已經在頭腦深處形成烙印。

“宋小葉、霍子衛、王金龍、張南亦、高銘陽……”

蘇浩默唸着唐姿轉交的名單,憑着記憶裡的照片,與人羣中的一張張面孔對應起來,逐漸重合。

他其實可以不用這種方式進行判斷。

只需要思維意識展開搜索,自然就能知道誰是自己人?誰是陌生人?

他們都是被老宋指派過來“工蜂”都注射過蘇浩的血,無論外表如何,在忠誠度方面絕對沒有問題。

按照蘇浩傳遞回去的消息,老宋從“城堡”裡挑選了足夠數量的“工蜂”。他們操着各式各樣的口音,身份資料表明他們都是散居在大陸西南的平民。

早在離開昆明前,蘇浩就命令老宋從不斷接納的“工蜂”羣裡,挑選出一部分鄰近省份的難民。

病毒風暴導致了混亂,在恐懼和絕望之下,人們會朝着任何一處可能生存的地方聚集。加入軍隊是掌控權力的最佳方式,蘇浩需要擁有班底。這些注射過血液藥劑,卻沒有服用過銀骨,綜合實力保持在初階強化人之下的“工蜂”就是組建第十一獨立部隊的基礎。

許仁杰很守信用。他沒有在這支部隊裡安插人手。這或許是對蘇浩的信任,也可能是因爲黃河還活着。總而言之,蘇浩對耳前的狀況很滿意,只要先把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架子搭建起來,任何形式的人員稀釋都無法起到效果 黃河挑人的速度很快。 這工作比“xx小姐”之類綜藝節目海選要簡單得多。不需要對着評委賣弄風騷,也用不着對着話筒鬼嚎之類的才藝表現,完全憑眼光和感覺,看中的隨便一指就從隊伍裡叫出來,沒有明顯的身體殘疾和智障,旁邊士兵就會帶人去後面接受體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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