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晟冷靜下來,想了想,沉聲道:“所以,陌兒你的意思是……”
“賴安,不救也罷,留下他以後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掉了個錢袋子不重要,惹上麻煩丟了性命就不好了。”
聞言,景晟輕輕點了點頭,道:“說來也是,這個賴安確實讓人不安心,他太不聽勸了,若是早聽我們的,儘快收手,細水長流,也不至於會落得今天這地步。”
說着,他忍不住輕嘆一聲,沉思道:“這麼一來,賴安是肯定保不住了,這戶部換人勢在必行,我們得想辦法把自己的人送進去。”
“送去送死嗎?”景陌瞥了景晟一眼,搖頭輕嘆一聲,“父親還沒有看明白嗎?皇上此番是有心把戶部收回去爲己用,你以爲他會放任我們將自己的人送進戶部?只怕到時候送進去的人幫不了我們什麼,卻反倒一個個賠了命。”
景晟吃了一驚,“會有這麼嚴重?”
景陌清冷一笑,道:“父親該不是忘了祭天大典那天吧?他不惜以身犯險,引出了東璃的刺客,結果如何?那天出現的刺客沒有一個活着走出洛城的城門,就連城中殘留的幾名聯絡之人,也在他從宸王宮回宮的途中刺殺被俘。”
景晟顯然並不知道這件事,不由狠狠皺了皺眉,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五天前。”景陌說着回身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父親果然不知道這件事。”
頓了頓又道:“聽說是王爺之前服用的那張方子裡的藥會影響人的胃口食慾,皇上便請第五忌重新換了個方子,又請了康閒一併驗了藥方,確認無誤之後才按方給王爺抓藥。不得不說,咱們這位皇上可真是煞費苦心,如今朝中上下都在傳他們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兄弟齊心必能讓大月越來越繁榮昌盛,長治久安。父親難道不知道嗎?”
景晟垂首沒好氣道:“爲父這幾日一直稱病未朝,如何知曉此事?我本想着,我這一朝丞相,在年關已近、百官告假回鄉之時不朝,他該要如何處理政務,真沒想到他反倒是有條不紊,忙得頭頭是道,看來真的是我們低估了他。”
景陌道:“所有人都低估了他,包括王爺。”說着,他緩步走到窗前,冷冷一笑,道:“看來,我得做點什麼了。”
景晟聞言不由一喜,“陌兒,你決定回朝了?”
景陌遲疑了一下,正要說什麼,突然只見一名持刀侍衛快步走來,對着兩人行了一禮,臉色不大好看,頗爲凝重。
“李越?”景陌擰了擰眉,“你不是去大理寺了嗎?”
李越沉沉點頭,“大理寺那邊已經有結果了,人證物證俱在,賴安是逃不掉了……”
景晟道:“無礙,我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也沒想過要救他。”
李越連連搖頭,神色有些着急,“事情沒那麼簡單,皇上這一次是做好了打算,留了後招的……”
景陌沉了臉色道:“說。”
李越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賴安被定罪,這戶部尚書一職便空缺下來了,皇上在大理寺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傳召吏部尚書上官瑜,命他趁着年關裡好好想一想合適的人選舉薦上去,而且……而且皇上還說,開年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些在朝中掛了空職、卻無所作爲、在位不謀其政的大小官員一併革除或者降級,但凡三年以上掛職不入朝者,不論出身背景,一律革除,他還……”
“夠了!”景晟神色一怒,大袖一揮厲喝一聲,而後略有擔憂地朝着景陌看了一眼,冷笑道:“來了,果然來了……他果然還是朝着你來了……”
“父親莫急,聽李越把話說完。”景陌倒還算冷靜,看了李越一眼,示意他說下去,“還有什麼?”
“皇上還說,這些官員革職降職之後,空缺的職位可廢則廢,不可廢者則任用可用之人補上,明年開春之後,增設一場文官考試選拔,還叮囑上官瑜,不論參試之人身份地位,但凡有能力者便可重用。哦對了,他還說屆時他會挑選一批人殿試,恐會委以重任……”
“呵!”聽到這裡,景陌不由輕輕笑出聲來,點頭道:“好,很好,這纔剛剛回朝,就想要培植自己的心腹官員,而且時機和理由都選得如此恰到好處,更是用上官瑜做了個幌子,還真是有些頭腦,有趣。”
“這有什麼好笑的?”景晟卻是急得火燒眉毛,“他這分明就是衝着我們景家來的,若當真實行此政策,你就是首當其衝第一個。”
“首當其衝麼?”景陌挑了挑眉,“區區一個太長少卿,我景陌原本也沒放在眼裡,不過現在他這麼一鬧,我倒是有些興致了。我若是開年第一天便入朝述職,你猜他還會不會趕我走?”
李越不由訕訕地低下頭去,低聲道:“公子,皇上還說了,明年開年之後,先召集幾位大人和吏部的人處理好了官員任免之事,衆臣再入朝述職,說是……說是這樣可免了一些人來回奔走,免得到了京中才發現自己被革職了……”
“這……”景晟差點跳了起來,氣得渾身發抖,揚手摔了手中的杯盞,恨恨道:“他倒是思慮周全!”
一旁的景陌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連連擊掌,“好,很好,他越是想要從我手中拿走的東西,我便越不給,革職?哼哼,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何人敢革我的職?”
宸王宮內,風若宸剛剛端起藥碗不緊不慢地喝下湯藥,聽得隨從所言,不由微微一愣,“他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小的在人羣裡聽得清清楚楚,可把那些百姓可壞了,這會兒早就傳開了。”
風若宸放下藥碗,輕聲唸叨:“但凡三年以上掛職不入朝者,不論出生背景,一律革除……”
而後輕輕笑出聲來,一旁的隨從不解,疑惑道:“王爺,您笑什麼?這明擺着就是朝着景公子去的,明年一開年,景公子這太常少卿可就不保了。”
風若宸道:“本王是笑他有膽量,笑他下得一手好棋,說來,賴安只是一道開胃菜,景陌纔是第一道真正的主菜。”
“這……”隨從有些懵了,“王爺,官員任免這麼大的事,他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就這麼拿了主意,這……真的合適嗎?”
“有何不適合的?”風若宸俊眉低斂,淺淺笑着,“本王和景相都因病不朝,又臨近年關,很多官員都不在,皇上可以詢問意見的人本就不多,有個太傅和幾位尚書大人在,一起商議拿了主意也是正常,再者,文官任免與考覈向來由吏部掌管,正巧上官瑜現在閒着,他自然樂見其事。更何況……”
他頓了頓起了身緩步走出殿門,長在廊下,“這些年朝中的風氣確實不大好,有很多遊手好閒、不做實事之人,就算沒有他回來動手,本王也決定明年大動一番,如今有他在,倒也省了本王出面去得罪人。”
“是這樣啊……”隨從恍然明白,連連點頭,“這麼說,王爺這一次也會支持他?”
風若宸沒有應聲,擡眼看着漆黑的夜空良久,靜默不語。
白天的事情一出,整個洛城都陷入一片喧囂沸騰之中,百姓多在誇讚仁帝英明之類的,宮中卻相反,一片沉寂。
仁帝登位,這第一把火燒在六部,第二把火燒在百官,如此一來,宮中那些原本還有些囂張跋扈、口服心不服之人,此時都下意識地閉了嘴,生怕這第三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晚膳的時候,風裳命人送了補湯來,雖然什麼也沒說,華央心裡卻明白,風裳這是在無聲支持她。
這個時候,但凡是真心爲大月着想之人,都不會覺得她此舉是錯的,所以此時倒也正好可以看清朝中一些立場不明的朝臣的想法。
也許是心裡作用,突然變得這麼安靜,華央反倒有些不適應了,仔細一想纔回過神來,明天是年假的第一天,百官不朝,除了值守之人,其餘人皆出宮去了,難怪會這麼安靜。
這麼想着,華央不由起了身,拿起晚間風如鳶送來的地圖,這一次的地圖比之上一次送來的那張又更加細緻詳盡了些,很多道路和巷子都標的很明確,就連禁衛軍巡邏的路線和換崗的時間間隔都標明瞭。
想來,風如鳶爲了能去百鳥林,也真是費盡心思。
仔細看了會兒,華央的目光不由落在御藥房上,輕輕唸叨着:“不生不死草……”
她所得到的消息只說這不生不死草封存在大月皇宮,然卻不知道究竟在哪個地方,這兩天她一直在想辦法找線索,卻是一無所獲。
如此看來,只能她自己親自出馬了。
猶豫了一番之後,她換了一身從沒有穿過的輕便勁裝,遮了面,趁着夜色出了寢殿。
這些天她經常在宮中轉悠熟悉路線以及禁衛換防的時間,此時一路走來倒也輕車熟路,並無阻礙,雖然有幾次差點被發現,但也都是有驚無險,總算是一路安然無恙地到了御藥房。
御藥房剛剛盤查清點完,守衛比之平日裡疏散了許多,華央避開正門和守衛,翻牆入內。
然而,剛剛走出幾步,總覺得身後有什麼跟着,她迅速奔走幾步,尋了個拐角躲起來,果然沒多會兒,一道黑影便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