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蕭意樓到了,兩名隨從直直奔到門口迎了他,而後隨着他一道朝着院內走去,蕭意樓神色凝重,腳步很快,兩名隨從一見便覺不妙。
“和嶽呢?”蕭意樓四周掃了一圈,開口冷冷問道。
“哦,池叔在前堂……”
“讓他即刻來見我。”
“是……”一名隨從連連點頭應聲,而後瞥了身邊另一人一眼,低聲道:“快去!”
不多會兒,池和嶽便一路小跑着奔來,尚未來得及對蕭意樓行禮,就被蕭意樓伸手攔住,沉聲吩咐道:“去查一個人。”
池和嶽連着點頭,“不知主上要查的是何人。”
“慕修。”
池和嶽一愣,試探性地問道:“可是兗州慕門慕老門主的第二子,慕修?”
蕭意樓側身睇了他一眼,“還有第二個慕修?”
“沒……”池和嶽又忙着搖搖頭,想了想道:“可是,這個人不是十多年前就已經……”
蕭意樓眸色霍地一冷,“怎麼?死人的底細你們就查不出來了?”
“不不……能,屬下一定會想辦法去查……”
蕭意樓腳步停了一下,側身看着池和嶽,一臉正色,“我要你們不惜一切代價,不管用什麼方法,無論如何都要儘快查到和他有關的事情,重點徹查十九年前和他有過接觸的所有女子,尤其要注意,有沒有一個姓蒼的女子。”
雖然咋一聽,覺得雲裡霧裡的,不過池和嶽垂首稍稍想了想,便似霍然明白了什麼,不由換出一臉正色,道:“央央姑娘的生母……可是有下落了?”
蕭意樓眉峰緊蹙,想了想道:“算不得是下落,只是找到了一絲線索,所以纔要你們去查。”
池和嶽點頭道:“屬下明白,等會兒便去安排,調出全部可用人手前去查找,主上放心便是。”
“嗯。”話雖如此,蕭意樓的神色卻並沒有絲毫放鬆,“明天慕夜泠會回肆意閣,到時候你想辦法讓她離開,離開風州,甚至最好能離開大月。”
“這……”池和嶽有些爲難,想了想,問道:“若她不願離開呢?”
蕭意樓眸色一沉,道:“那你就送她離開。”
“這……是站着,還是躺着?”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略一沉吟道:“皆可。”頓了頓又道:“最好不是在洛城內。”
池和嶽不由長舒一口氣,連連點了點頭,“屬下知道該怎麼做。”
到此,蕭意樓的神色這纔有了一絲緩和,向外走去的腳步稍微放慢了些,走了兩步,又問道:“那邊情況如何?可找到人了?”
池和嶽道:“各地的人手都已經調動起來了,不過收穫不多,今天一早雍州來了消息,說發現了疑似之人,現在還在確認身份。”
“雍州……”蕭意樓緩緩停下腳步,“她去了東璃?”
池和嶽一臉無奈地苦笑,“主上不是不知道,這位姑奶奶可是最難找的,每次要見她,光是找她就要找上半年,至少也要三五個月,她若不想現身讓咱們找着,咱們還不見得能找得到……這九州哪裡她沒有去過?”
聞言,蕭意樓不由輕呵一聲,勾了勾嘴角,“這九州確實沒有她沒去過的地方,儘快找,越快找到越好。”
池和嶽有些猶豫,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將軍,你真的……要讓她來給風若宸治病解毒嗎?”
蕭意樓眯了眯眼睛,幽幽道:“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事關風若宸的命了……”
“那還有關什麼?”
“這……只怕是要等找到了她再行定論。”
說罷,他加快腳步,朝着前堂走去。
丹琴託着一隻精緻的玉盤進了門來,便將玉盤放下邊道:“皇上你看,這些都是剛到的鮮果,御膳房那邊特意挑選出來清洗乾淨的,快吃些吧。”
結果等了片刻卻無人迴應,她不由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四下裡根本不見華央的身影,她便起身朝着內殿走去,只見華央正坐在案前,手中執筆在寫着什麼,她的面前攤了一張很大的白紙,一會兒左邊寫一點,一會兒又右邊寫一點。
“皇上……”
“何事?”華央嗓音微沉,臉色不見一絲笑意,丹琴當即止步,蠕了蠕嘴脣,道:“鮮果……”
華央這才稍稍停了手中的動作,想了想道:“你方纔說是新到的鮮果?”
“是啊,特意小心挑選出來的。”
華央頷首,“送到鳳安宮去吧。”
“啊?”丹琴愣了愣,華央擡頭看了她一眼,“怎麼?朕給姑姑送些吃的,也不行嗎?”
“不不……”丹琴連連擺手,“奴婢這就去安排。”
說着,她滿臉疑惑地撓了撓頭,端起玉盤緩緩退了出來,臨走時還不忘偷偷瞥了華央一眼,小聲嘀咕道:“皇上這又是在寫什麼呢?這兩天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
身後內殿,華央時而寫一寫,時而翻一翻手邊的書冊,有的已經舊了,書頁枯黃,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好在並不影響,她連蒙帶猜也猜出來了。
停了一會兒,她以手託着下巴,輕輕念道:“口味相似,鍾愛茶水相同……着裝習慣相似,喜好顏色相同……武功套路一致……”
唸到這裡,她停了一下,擰了擰眉,“準確說來,是我所知的武功套路有完全相同一致之處,至於旁人所見,怕是並不相同。”
說罷,她低頭繼續看下去,“同出梁州,同與寧氏關係密切……最重要的是,風蕭逸的朋友幾乎也全都是他的朋友,老師如是,兄弟如是,甚至,就連風蕭逸的仇人也全都是他的仇人……”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面前這張紙,臉色越來越沉,輕輕搖了搖頭,“若有一兩項相相似甚至相同便也罷了,可以說是巧合,可是這麼多都完全一致,難道還真的只是巧合嗎?故交好友……那得是多親密無間的故交好友,才能做到對另一人完全瞭如指掌,甚至,比那個人自己都更要了解自己?”
殊君賀,那個連太和帝都敬畏三分、會小心禮讓的三朝帝師,那個連風若宸和景家都不放在眼中、卻也無人敢動的帝師,何以就對他如此信賴,甚至好不防備地就搬到他爲他準備的清靜之地去?
這一點,已然不是故交好友所能解釋得通了……
一名內侍匆匆進了殿來,站在門口處喊道:“皇上。”
華央手上輕輕一顫,差點丟了手中的紙,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她朗聲問道:“何事?”
“景……”內侍稍稍猶豫了一下,道:“軍器監丞景大人求見。”
“景陌?”華央低聲唸叨了一聲,勾起嘴角冷冷笑了笑,道:“讓他在外殿候着。”
“是。”內侍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華央不緊不慢地將面前的那張紙收拾好,只見在與“風蕭逸”這三個字的左邊,赫然寫着“蕭意樓”三個字,被華央這麼一卷,收了進去。
不緊不慢地整理好桌案上的東西,華央這才緩步走出去,景陌已經到了殿內,正盯着銅柱上的雕花看得入神,見到華央便俯身行了一禮,“微臣參見皇上。”
“景少卿……”華央說着話音一頓,失笑道:“哦,瞧朕這記性,你現在不是太常少卿了,而是軍器監丞。”
她邊說邊注意景陌的臉色,“不知你在那邊做得可安穩?若有什麼難處,不如說出來給朕聽聽。”
“有勞皇上記掛,微臣一切都好,只是……咳咳……”話未說完便輕咳了一陣,“只是微臣身體一直欠佳,怕是無法每天到職,若是經常告假,微臣又覺得有負皇恩,畢竟食君之祿,就該忠君之事……”
“哎……”華央連連擺手,“原來景卿擔心的是這個,對於這事,朕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景卿若真的覺得拿了俸祿而做事太少,心中不安的話,朕可以讓人記下景卿每月到職的天數,屆時按比例將俸祿扣減一部分再發放給景卿,如此一來,豈不甚好?”
聞言,景陌先是怔了怔,繼而垂首輕輕笑出聲來,拍手道:“皇上果正是與常人不同,能思及常人所不能,微臣佩服至極。”
華央搖頭,抿脣笑道:“既然景卿也認可,那朕稍後就下令實行起來。”
景陌擰了擰眉,“皇上……”
“當然,如果景卿對自己現在的官職不滿意的話,三月的官考朕可以安排景卿也去參加,屆時景卿的表現若是足夠優秀突出的話,朕會再另行安排,如何?”
景陌不由垂首,勾起嘴角幽幽笑着搖了搖頭,“不用皇上費心了,微臣對這軍器監丞一職很是滿意。”
華央這才點了點頭,“那就好,景卿滿意就好。”
說着擡腳朝着門外走去道:“這個時辰大哥該醒了,朕要去看看他,景卿若是無事,便跟來一起看看他吧。”
身後,景陌看着她不緊不慢離去的背影,沉吟良久,終是淺笑着搖了搖頭,故作無奈地輕嘆一聲,暗自嘀咕道:“這女人……還真是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