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沛林一身白色長衫,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此刻渝州夔縣城珍珠港全無白日的熱鬧繁華。
傳聞,這裡是劍南道境內商船來往最是密集的一處渡口,因靠近江邊盛產珍珠,外商往來多是爲採購珍珠,故名珍珠港。
偶然能瞥見陰影裡,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沛林並沒有在意,擡頭看着明月當空,岸邊幾戶人家種的海棠伸出了院落,清風一過,花瓣飄零,倒成了另一道景緻。
今天雲紫娟束涵煙芙蓉髻,白玉蘭散花紗衣,雲絲披風,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只爲舒緩憂心特意着裝,心中思慮,再憂,再悶,也得讓自己在別人眼裡,永遠是那麼開朗,免得愁了旁人眼。陪着納蘭寧生,於靜夜中,仿若漫不經心,徘徊於珍珠港,僅盼散心,解開愁眉。何時一切均能順心?何時寧生妹妹能開顏一笑不再憂慮?
納蘭寧生心事重重地走着,忽見海棠花落下,伸手一接,忽然想起小時候和哥哥姐姐們在容止山莊的光景,晃眼十年已過。
“嫂子,你開,海棠花開得真美!”不等嫂子回答,幾個黑影就從暗處蹦出,寧生驚恐地退後一步。
隨寧生妹妹指的方向,雲紫娟笑逐顏開,將心思移至那美豔的海棠花,螓首輕頷,剛想贊同道,突然遭土匪圍困,心頭一緊,唯恐妹妹受傷。
數名匪徒遠遠就看見兩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走來,商量好了圍攻她們打劫一番。
“呵呵,花再美,也沒有兩位美人漂亮!”前面帶頭的男子乾笑着看着她們頭頂的髮簪,看起來就很值錢,一個表情,兄弟們會意,將兩人團團圍在中間。
雲紫娟速將寧生妹妹移至自己身後,只想保護她,一改平日柔聲,換作厲聲喝道:“閃開!否則擋路則亡。”她知道,對這些人,沒有道理可講。
見土匪相繼襲來,雲紫娟不加思索,氣運丹田,猛擊擎蒼拳,擊退眼前兩位。但敵衆我寡,又顧及寧生,她時不時回顧,略顯分身乏術。
不妙,一土匪趁勢尋機劫持了寧生,威逼雲紫娟束手就擒。
耳邊傳來那男子的話“要想她活命,乖乖束手就擒”,雲紫娟聞之甚怒,又苦無對策。“好,放了她,我跟你們走。”
納蘭寧生想着此刻伸出纖細手臂擋在自己前面的嫂子,內心甚至溫暖,然,匪徒一擁而上,不會武功的自己立刻被擒,看着被逼妥協的嫂子,眼中帶淚,終究是自己連累了她。
“嫂子……你們放開她,要錢,我回府去取,放開她……”
想起一句承諾劃過腦海,曾經有人說過自己若是遇到危險只要呼喚他就好,此刻不知他在何方,看着匪徒猙獰的面孔,寧生驚恐地閉上眼睛,心中呼喚“沛林哥哥,你快來救我們呀!”
恰巧早在附近的慕容沛林聽聞身後有打鬥聲,回首之間月華照耀之地,看清情況,是一羣匪徒圍住兩位姑娘。
藉着月光之間一位姑娘奮起反擊卻被制住,皎潔的月光落在她臉上,沛林心下一驚,紫娟,怎麼是她?
“放開她!”沛林厲聲道,飛身躍至那男子身邊,一掌擊飛擒住她的人,伸手拉過佳人,纔看見另一位女子赫然是納蘭家的小姐。
顧及紫娟留下恐再被傷害,沛林用內勁將她帶到圍攻圈外,身形一晃,先制服扣住寧生的匪徒,飛身一腳踢飛那男子,望他重重地砸在地上口吐鮮血,其他人看準了沛林還要帶着寧生,不便出手,故而一起圍攻。而沛林倒不在乎敵方人數多少,只是更想確保雲紫娟離得較遠,心下才不擔憂。
雲紫娟自知身陷危險之際,恰在此時,沛林兄騰空而起,擊退旁人,猛然拉她離開圍困。
然,雲紫娟心繫柔弱的寧生,慌亂叫着,恐她遭不測,那種愧疚,無顏面對納蘭家,迫在眉睫,急不可待。“先救寧生妹妹!沛林兄!小心!”
沛林握住寧生的皓腕,將她拋向空中,她鵝黃色的衣裳翻飛,離海棠花越來越近,沛林瞬間用劍氣利索地擺平了這羣烏合之衆。
沛林足尖輕點,向上騰起,伸手攬住寧生的纖腰,接着她,穩穩落地,看着地上苦苦哀叫的衆人,怒道:“還不快滾?”
看他們紛紛逃走,遂回過身來,望向她們,暖目關注,急切問道:“你們沒事吧?”
納蘭寧生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睜開眼睛,看見那熟悉的樣子,滿心地歡呼雀躍,不是做夢他真的來了,看着嫂子無恙,看着他利落地救下自己。
寧生只覺得手腕一緊,身體卻離開了地面,方纔還覺得高不可攀的海棠花,離自己越來越近,能聞到淡淡地香起,衣袂翩飛,猶如一隻蝴蝶。
她耳中能聽到下方的打鬥聲音,緩緩下落,心中沒有一絲擔憂,相信他不會不管她的,腰間一緊,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中,脣角帶着笑意,擡頭看向他,只能見他的一個側臉,離她很近,堅毅的輪廓,目光溫和地看向她。
片片粉色花瓣被震落,從身邊紛紛落下,宛如一場花瓣雨,時光凝住,此刻眼中只有彼此,寧生心跳如小鹿躥,臉頰微紅。
聽他這麼問“你們沒事吧?”,寧生才發現已經落地,雙手微微用力,從他懷中離開,臉上滾燙。“沛林哥哥……你聽到了?”
見沛林兄疾步如風,瞬間擺平衆土匪,總算有驚無險,雲紫娟方纔總是擔心吊膽,若真出事,該怎麼辦?
雲紫娟回到寧生身邊,望着眼前的兩人,有種特殊的感覺,莫名的尷尬氛圍在四周瀰漫。
待寧生妹妹離開沛林兄的懷抱,雲紫娟纔出聲,滿載擔心。“寧生妹妹,沒事吧!”
復又回首,望着再熟悉不過的沛林兄,有許多話想說,只是這一刻,雲紫娟卻欲言又止。
納蘭寧生看着焦急趕來的紫娟,又聽沛林問道,看來兩人應該是舊識了,迅速搖搖頭。
“我沒事,嫂子,你呢?”寧生擔憂地看看紫娟,見她似乎也沒事的樣子才放下心來,手心微涼地握住她的手,心想,要是自己害嫂子受傷會內疚的。
慕容沛林劍眉一挑,纔想起幾日前聽聞紫娟嫁人了,所嫁之人正是納蘭家的堂少爺,算來當是寧生的哥哥了。
“紫娟沒事吧?你們怎麼到這麼僻靜的地方?”沛林言語中帶着幾分責備之意,看一旁的寧生似乎還心有餘悸,安慰地揉揉她的髮絲。
“好了,沒事了,沛林一向說話算話吧?”想起寧生方纔的問題,沛林慶幸還好他在這,不然她叫不到人倒是不要緊,要是兩人出事了,自己可就真要難過一番了。
寧生直覺頭頂微微一溫,原來是沛林哥哥,感激地看向他,再聽他所言,不由得笑了。
“沛林哥哥真的是隨叫隨到呢!謝謝哥哥!”寧生淺笑着看向他,心中除了崇拜,有莫名地情愫升起,也不知爲何他在這裡,莫名地就安心了。
雲紫娟心漸漸安定下來,眉宇舒展,隨即應聲,以示安然無恙。“沛林兄,寧生妹妹,我一切都好!”聽沛林責備之意,更覺自己有愧,螓首輕垂,不敢直視。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帶寧生到這來散心,才害她受了驚嚇。”紫娟有些難過,沛林兄還是第一次這麼責備自己。
紫娟悔之晚矣,只想躲閃,轉身欲離,省得讓沛林生氣。“對不起!”
納蘭寧生看着紫娟姐姐轉身欲走,立刻拉住,勸解。“嫂子別介意,沛林哥哥是責備我,千萬別放在心上!”
不解素來溫和的沛林,今日怎麼會用責備的語氣說話,寧生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對了,沛林哥哥不是回晨曦山莊了嗎?怎麼這麼晚還在此地?”寧生笑着想起他之前一人去看戲,不知今夜又是演得哪出?
慕容沛林看着紫娟要離去,還好寧生拉住,有些話不便當着寧生直言,恐其誤會了紫娟,讓她日後在容止被誤解可就真是不該了。“寧生,又想到哪去了?你這小腦袋瓜子下次可不許再亂想!”
沛林無奈地看着還賭氣的佳人,只得賠笑道:“紫娟,是沛林失禮了,但也是擔憂你們二人,不要介意可好?”沛林淡然地道歉,對上寧生責備的眼神,苦苦一笑。
雲紫娟本是轉身欲離,被寧生拉住,只好硬着頭皮,好好呆在這。“沛林兄!本來就是紫娟的錯,算了吧,大家難得一聚,就別追究這這那那了。本來還想去趟晨曦找……如曦……這下倒好,少跑一趟,替我問候她便好。”
紫娟擡眸望向寧生,心中多了幾分喜歡,笑顏面對這個善解人意的妹妹,語氣柔和,“寧生妹妹,別誤解沛林兄了!他呀,可是出了名的好人。”
慕容沛林點點頭,自己也準備回晨曦幫忙打點族長大婚的事情,隨即應道:“好,我若見到如曦一定把話帶到!”
看寧生拉着紫娟帶着幾分依賴,沛林不由得一笑,這丫頭永遠都是需要人保護的。
“寧生,以後可不許夜晚還出來玩了,知道嗎?我不日就要回府,恐是無法每次都這般幸運地遇到你了!”
看紫娟臉色好了許多,寧生巧笑倩兮,點頭應道:“好,寧生答應你,以後一定不這麼莽撞了!”
寧生勾住紫娟的手臂,側頭看着沛林,很想多和他呆片刻。“沛林哥哥送我和嫂子回府可好?當保鏢!”
寧生不由分說地拉了嫂子向前走,餘光憋見跟在背後的人影,帶着喜悅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