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場雪來的時候 宣薇竟然得了肺炎,她一個人悽慘摻地坐在病牀上打着點滴,
奶奶在一旁拿着一盤削好的蘋果插着牙籤一口口地喂她,陳安冬推門進來的時候,宣薇的眸子亮了亮,但是腮幫子裡鼓滿了食物,她幾乎沒嘴說話,只好彎了彎了眉毛,然後拼命地咧了咧嘴,以示歡迎。
陳安冬笑着捏捏她肥嘟嘟的臉頰,“病是病了,可一口也沒少吃!”
奶奶笑着撇嘴,接口道,“是啊,也沒見瘦!她快活着呢,可以不上幼兒園了。”
陳安冬笑笑,突然想起自己手涼,忙抽了回來,他眼睛看了看吊瓶上的字,一字一字念道,“阿奇黴素!”
宣薇拼命嚥下嘴裡的蘋果,總算騰出嘴巴說話了,“阿奇沒說!”
“不是!是阿奇黴素!”陳安冬慢慢糾正她,宣薇歪着頭看他,認真地又說了一遍,”阿奇數數!”
“不對!是 阿 奇 黴 素!”陳安冬這次說得極慢,一字一頓,奶奶笑笑,拿着碟子進了盥洗室,耳朵裡卻聽到宣薇總算說對了一次。
奶奶心裡象抹了蜜似的,由衷地喜歡這兩個小傢伙,奶奶再出來時,手裡拿了條紅色的很好的細羊絨線織的圍巾,那紅色很豔麗也很正,刺目的象五月裡的第一朵石榴花,
“安冬,奶奶沒事時織了兩條,你和宣薇一人一條,來,試試看!”
安冬的皮膚本來象他媽媽,非常白皙柔膩,也因爲如此,也顯得他的長相太過陰柔俊美,後來他故意把皮膚曬得很黑很粗糙,硬生生地轉添成了一種粗獷的英俊風格。
這種紅色襯着他的英俊,更加的耀目。
陳安冬的手順了順圍巾,感覺到手心上很柔軟,毛絨絨的“謝謝奶奶!”
他沉聲真心道謝,這個老人在他心裡一直佔據着一個很奇特的位置,他有時不但能感覺到老人對他的那種沉默的關愛,更多的時候,他覺得老人那雙睿智的眼睛,能夠穿透他的靈魂幫助他尋到一些溫暖如春的東西。
所以他一直對老人有所依戀,有所感激,有所親切,有一種除了外婆以外親人的感覺。這種感覺有時纖袢着他,幾乎讓他認爲自己就是他的親孫子。
對於宣薇,他除了那莫名的熟悉感和對美好的強烈嚮往外,他對她更多的還是羨慕,
她生下來就安之若素所擁有的一切幸福和溫暖,恰恰是他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和奮鬥所期望得到的。她就象夏日裡的第一股清風,緩慢地柔順地慢慢地梳理着他比柳樹的枝條還要紛亂的心。
她又象冬日裡的第一抹陽光,穿過陰霾,照亮了他心靈的孤獨又黑暗的角落。
事實上,陳安冬自周雋青走後就有所改變了性格了,他整個人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深沉下來,那雙烏黑麻漆的眼睛有時雖然還是象狐狸一樣盪漾着一種玩味自信的狡黠,大都時候都如同繁星點點在寒夜裡閃爍着一抹微光,除了他和宣薇在一起鮮有地活潑外,基本上其餘時候他都是,就好象強健的風經過荒原穿梭過樹林時,漸漸沉澱下來,雖然本質上還是風,可是畢竟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
他的學習成績也象是坐了火箭直接地飛上了天,一鳴驚人,學期期末他拿到了班級第一,年級第二,大人們對他的改變都很震驚,說是他外婆終日唸佛終於雲開見日有了好結果。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的內心改變後,他的眼睛也會變,
陳安冬在那場冬雪來臨之前偷聽到那場談話後心境已經全然改變,再見到宣父時他變得恭敬有禮,可是在沒人察覺的時候,一不小心,他眼睛裡會無意間流露出一股冷冷的嘲諷意味來,還有他的薄脣邊那抹似有似無的冷然的微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和探究之中。
每次他露出這種微笑來,宣薇都本能地覺得陌生,每次他感覺到宣薇心裡的害怕時,他會抱起宣薇,用額抵着她的臉,輕輕地摩挲着,直至她的緊張和疑惑慢慢舒緩下來。
陳安冬的奶奶是個典型的舊式婦女,又因爲生活太多的打擊人已經蔫了過日子的勁頭了,她對生活完全沒有了指望,也沒有了信心,她每天所有的時間幾乎都放在了吃齋唸佛上,佛祖已經構成了她心裡的一個虛幻的光明的世界,她現有的唯一一個願望就是希望那個光明的世界能夠保佑外孫將來能過得好,能有出息,總之她的日子是頹廢的,也是迷茫的。
每天大概有一半的時間她都在找東西,她對陳安冬的教育簡直已經到了放縱的地步,她對他基本上是無能爲力,所以陳安冬在日記裡會說,我是大自然裡一棵孤獨的草,在陽光下自生自滅,可是我相信我的生命力,我,不會被始終□□成一株衰草,我要很快地成長成一棵樹。
宣薇五歲那年,宣行長隨車一起帶她去了趟省裡,周雋青那時已經長成一個溫雅清秀的少年,見到她時她咬着手指頭怯生生地躲在她父親的身後,瞪着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打量着周雋青,渾然已經不大認識他了,周雋青和善地對着她笑,對着她伸開雙臂,“薇薇,來!”
然後宣行長忙着去辦公事,把宣薇扔在了周家,周雋青對她百般討好,努力修補着昔日的友誼,宣行長回程時,周雋青讓他捎了一紙箱書帶給了陳安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