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兒就到了六月初,沒什麼特大的事兒,就是菲菲高考了。
要說菲菲這丫頭還真是個人物兒,自打那天在KTV裡嚎啕大哭完那一回,就再也沒見過她掉過一滴答眼淚。
楊盼盼也是佩服着呢,不過心裡還是有些記恨那天菲菲那天對他歌聲毫不留情的貶低。想想,誰不是說他楊盼盼人美歌甜來着,也就她仙菲菲敢這麼說,咳,誰叫自己是他哥呢,過去得了。
菲菲最近根本就沒再來過店裡,仙明也是奇怪着呢,這丫頭以前恨不得就在這兒安營紮寨了,怎麼最近連個面兒也見不着,一給打電話就說忙,學校事兒多。
仙明放下電話就想着以前也沒見着她多用功,再說不是保送呢嗎。這絕對是藉口,肯定是有什麼原因,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兒,但是直覺的,肯定是和鄒鵬有關。
要說是心裡翻騰的難受的,應該是鄒鵬,真正的騎虎難下。總想找個機會和菲菲說道說道的,可是人家就是不踏進這店裡一步了,想打電話吧,抽冷子拿出了手機,按了號,半天了,最後還是按了掛機鍵。
其實拒絕了菲菲只是想快刀斬亂麻,別再節外生枝,現在自己已經是擇不開的煩惱,要是再把菲菲也搭進去,就更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這下高考總算是結束了,仙明往她手機上打電話,說你哥想你了,你是來是不來,給句痛快話兒。菲菲陪着笑說怎麼能不去呢,我也想你着呢。倆人約了時間,說是去楊盼盼那兒,仙明好好的給她做頓兒好的吃。
那天是星期二,正是店裡的休息日。六月的天氣已經有些仲夏的味道了,天長夜短,只要是睜開眼睛,就能看見清白的天。
菲菲那天穿着件兒純白色的短袖T恤,胸前一隻大大的暴力熊,下面搭着cocolulu的水藍色牛仔短褲,腳上蹬了一雙粘帶兒的帆布鞋,頭髮剪短了,只垂到耳際,乾淨利落,卻再也找不到一絲一個月之前的那種恬靜的女子氣息了。
她斂了氣,按響了門鈴,靜靜的站在樓道里等着門開,只是沒有想到,來開門的是鄒鵬。
周鵬那天也穿着一件純白色的T恤,胸前沒什麼花色,只有黑色的品牌logo,配着藏藍色的牛仔褲,看着竟是比平時年輕了三四歲,像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只是看着似乎比一個月前瘦了。
兩個人靜默的站着,一個門裡,一個門外,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移開。夏日悶熱的氣流在兩人間遊走,行成了一陣小小的風,輕輕的帶起了菲菲額前的碎髮。
其實鄒鵬是仙明請來的,菲菲的心意,他這個當哥哥的也許是第一個看出來的。鄒鵬是他的朋友,對於他的爲人,仙明自然是心知肚明,對於菲菲的選擇也是抱着支持的態度。不過現在既然有了問題,解鈴還須繫鈴人,見了面兒,只要話說開了,就什麼都好了。
只是平時一直和鄒鵬兩看相厭的楊盼盼,居然也同意自己把鄒鵬請到家裡來做客,是仙明萬萬沒有想到的。原來還想了一番說辭,準備應付楊盼盼的胡攪蠻纏的,沒想到這廝卻是一口就應承了下來,把仙明高興的啊,當即的就在楊盼盼的臉上“吧唧吧唧”親了兩口。
其實楊盼盼能夠這麼容易就犯,那點兒小心思其實特別的簡單。他想要把鄒鵬交給菲菲看住嘍,只要鄒鵬一天是單個兒飄着的,他的心就有一天是提着的。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打從他第一次看見鄒鵬站在仙明的身邊兒就有,讓人惶惶不可終日。也許真的是當局者迷,只有他這個旁觀者將鄒鵬的心事看了個通通透透。
“你攔在那兒幹嘛!不讓我妹進來啊!”仙明把手裡的水果放在了客廳的茶几上,踱到玄關,揶揄的笑着,看着鄒鵬。
鄒鵬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的退到一邊,說着菲菲趕緊進來。菲菲倒是很大方,走進玄關,邊換拖鞋邊說:“我不知道鄒鵬哥也在這兒,怎麼樣?最近忙嗎?”回身在鞋架上放鞋的時候,忽然看見一雙和自己腳上一摸一樣的帆布鞋,只是要大上幾個號兒,想着以前來沒見過,應該是鄒鵬的。
“呦嘿!我的天啊!”還沒等鄒鵬說話,楊盼盼就從廚房那邊就晃了過來,一邊兒笑一邊兒指着菲菲的腦袋:“這哪跑來的禿家雀啊!我家菲菲原來可是一頭烏黑亮麗的……唔!”這回仙明倒是沒給他柺子,一顆草莓,把楊盼盼那張臭嘴堵了個嚴嚴實實。
楊盼盼翻翻白眼兒,這還有言論自由嗎。把草莓嚥了下去,湊到菲菲近前:“看見了嗎!您老人家纔是有福之人呢!有福之人不用忙,踩着點兒來的,我這快得了!再把那酒釀圓子放在冰箱裡鎮鎮,咱就吃飯了!”
菲菲答應着跑到了餐廳,嚯!還真是不少的東西:風味粉蒸排、川燒回魚翅、胭脂鵝脯、鳳尾海蝦卷、鴛鴦魚肚、澳式燒排、素燒野山菌、西芹夏果。
六葷兩素,外帶酒釀圓子、蜜汁情人果兩道甜品,十道菜,滿滿溜溜的擺了一桌子。
菲菲看着垂涎欲滴,嘴裡說着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心裡想着自己那兩天真傻,再怎麼彆扭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啊!人生着這張嘴除了說話就是吃飯了,今天一定得好好的祭祭自己那清寡了有些日子的五臟廟。
“喝點兒什麼?家裡就點兒紅酒了!說!叫你哥買去!”楊盼盼對菲菲說着,從冰箱裡把鎮好的圓子拿了出來,端上了桌。
“就是!說!我和你盼盼哥買去!”仙明說着就開始在門口換鞋。菲菲想了想,說:“啤酒!”楊盼盼揉着她那一腦袋利落的短髮:“長能耐了!是高中畢業了!敢喝啤酒了!”“嘁!”菲菲說着把頭別到一邊,甩開了楊盼盼的手:“我連紅酒都敢喝!啤酒算什麼!”
說着,眼神勾勾的往鄒鵬那邊兒瞟。其實菲菲纔不會這麼輕易的就對鄒鵬放了手,要知道,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可是隻隔層紗!她仙菲菲就是有着打不死踩不爛的小強精神,現在只是緩兵之計,鄒鵬嘛!她志在必得!
鄒鵬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嚨:“那個,仙明,我和你去買酒吧!”“別啊!”仙明趕緊的攔着他:“我和盼盼去就行了,你和菲菲呆着就行!”說完了還回頭衝着楊盼盼使了個眼色。
楊盼盼剛要接口,鄒鵬擺擺手,人已經穿着鞋出去了,果然就是那雙帆布鞋。仙明沒說話,想着把他和菲菲留在家裡是不怎麼合適。
不過沒事兒,這還一下午呢,有什麼話也能說開啊,再說了,就算今天說不開,日子還長着呢,總能說開的,這麼想着,仙明衝楊盼盼擺了擺手,也跟着鄒鵬一起下了樓。
孰不知,就是這麼的一念之差,又小小的改變了一下大家的生活軌跡。
仙明和鄒鵬一下樓,就直奔了附近的超市。鄒鵬沒說話,仙明也不知道說什麼。天氣很熱,空氣裡的滾滾熱浪直烤着皮膚,仙明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點一點的金光,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了起來,狠狠地晃了晃腦袋,那些金光才又都消失了。
鄒鵬看了看,拉住了他的胳膊:“沒事兒吧?”仙明擺着手笑笑:“沒事兒!可能天兒太熱了,眼睛有點兒晃!”
鄒鵬的手一直要放不放的揪着仙明的胳膊,嘴上開開合合了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手放了下來,什麼也沒說。仙明看着他,也什麼都沒問。
從超市出來,陽光越發的濃烈了,仙明騰出一隻手遮着太陽:“咱趕緊回去!這天兒,再多呆會兒,非中暑不可!”鄒鵬點點頭,跟着進了小區。倆人進了樓裡的電梯,仙明按了數字鍵,電梯運行了一會兒,忽然的一陣擺盪,緊接着四下漆黑,就再也沒了動靜。
仙明有些惶恐,攥着啤酒袋子的手微微的已經冒了些冷汗出來:“鄒鵬!這是,這是怎麼了?”
鄒鵬把手裡的袋子放在了地上,舉起手摸索着按了電梯裡的警報:“不知道,好像是電梯故障了!”
仙明當時心就涼了,其實關於電梯故障的報道,他多多少少聽到過一些,這事兒可大可小,要是運氣好,趕上不是什麼大毛病,等着維修人員把這電梯打開就行,可要是運氣不好……仙明想着,不寒而立,手上的袋子攥得更緊了。
“放下,坐着等着!”黑暗中,一隻手附上了仙明的手背,是鄒鵬,說着帶着他坐在了地上。
那雙手居然有着神奇的安撫作用,仙明狂暴的心跳漸漸的平復,心裡驀的竄上了一個想法,要是今天被關在電梯裡的是他和楊盼盼,又會是怎樣的局面呢。
等了好久,還是沒有人來。黑暗靜謐的空間裡,只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彼此的呼吸聲。仙明心頭忽然掠起了隱隱的不安,他掏出了手機。電梯裡一般是沒有信號的,只是想試試自己的運氣,他按了快速撥號鍵。
楊盼盼自打仙明他們出去,就開始問着菲菲,鄒鵬那天到底是和她說什麼了。那時候他約菲菲出來,看見菲菲的那個狀態,也是什麼都沒好意思問出口的。
可是菲菲的口風緊得很,愣是一個字兒也沒給楊盼盼透露,只是說着自己沒那麼容易就放棄了,然後就再也沒話了。
兩個人就在客廳裡這麼大眼兒瞪小眼兒的,還是第一次。看着那一桌子菜,左等不來人,右等不來人,楊盼盼心想着這超市就在門口啊,還能繞到西伯利亞去不成。
楊盼盼剛要掏手機給仙明打個電話問問,就聽見手機響了。楊盼盼一看是仙明的電話,趕緊接了,問着你們去哪了,怎麼這麼長時間。那邊兒信號不好,刺啦刺啦的,只聽見兩個短短的音節“盼……電梯……”緊接着就斷了。
楊盼盼看着手機愣了一會兒,忽然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了,衝着電話嚷:“明明!你們困在電梯裡了是不是!等着我!我這就去找人!這就去找人!”
菲菲也湊到近前問着是怎麼了,楊盼盼說趕緊找物業,仙明他們被困在電梯裡了。菲菲也急了,挺翹的小鼻子皺出了一道兒道兒的褶子,說着那還不趕快的,就和楊盼盼一起跑下樓去找物業了,連門都忘了鎖了。
物業的剛從外面買了飯回來,就看見倆人火急火燎的往這邊兒趕,說是電梯裡有人困住了,回身一看這警報,可不是亮着呢嗎!趕緊的就通知了維修人員,直奔樓上。
仙明他們被困在了五樓,大週二的,過往的沒什麼人,他們在門上拍了會兒,又扯着脖子喊了喊,依然是沒有任何迴音,也就認了命的坐了回去,寄希望於楊盼盼明白了那通電話裡的意思。
“仙明!”靜靜的空間裡忽然響起了鄒鵬的聲音,也許是以前沒有認真的聽過,那聲音現在聽來分外的磁性,低低的徘徊在耳邊,倒不像是鄒鵬說出來的了:“要是咱倆現在就這麼‘吧唧’的掉下去了,你還有點兒什麼沒了的心願?”
仙明當時特想捂住他的嘴,問問他爲什麼要說這麼喪氣的話。可是也許是那些呼喊和拍打用去了太多的力氣,仙明只是軟軟的癱在地上,喃喃的重複着“心願”,緊接着輕笑着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很滿足了,沒什麼心願,只是黑暗裡的鄒鵬全然看不見他的動作。
“我啊,就這麼一個心願,我想……”“明明!你在裡面嗎?等會兒!門兒馬上就開了!別急!”
鄒鵬的話被楊盼盼的呼喊聲給淹沒了,聽不清楚。仙明剛要上前去告訴楊盼盼彆着急,就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被帶着跌回了原地,撞得屁股有些疼。他剛要說什麼,嘴就被兩片軟軟的東西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光線猛的投進電梯的那一剎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楊盼盼欣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緊接着就扭曲成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物業的懵了、電梯的維修工懵了、菲菲也懵了。只有當時吻着仙明的鄒鵬是明白的,可也不全明白,仙明更是睜大了雙眼,卻一點兒東西也看不着,心裡翻來覆去的想着,亂啦!全他媽亂啦!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出什麼事兒了!